當年在安慶城下,黃傑可是見識過童貫的指揮若定,雖然至今仍舊很不理解爲什麼童貫這等熟讀兵書且身經百戰的老成持謀之人,會跟蔡京和王黼但人搞什麼很傻很天真的“聯金滅遼”,但他並不會因此就將童貫的智商看低幾分。
童貫的惡名再著,人家也是堂堂的樞密使,你白身書生嘴皮子再利索,也不過是個市井小人,最多稱他倖進,豈敢說他無能?
童貫沉思了差不多小半柱香的功夫,卻聽文德殿前鐘鼓突然一響,該也是唱名結束,羣臣即將入殿覲見。童貫便也起身,伸手對黃傑一招道:“大郎且隨老夫一道上殿!”
黃傑自然不能推辭,只得跟着童貫出了幕席。
只是,童貫身爲樞密使這等文臣,卻領着黃傑走到了武將隊列,而後便也示意黃傑去跟在高太尉身後,便走到了隊伍的最前列,領着十幾個他這次從西北帶回來的將領昂首闊步入了文德殿。
黃傑聽他招呼去了高俅身後,便也聽高俅悄聲道:“如何?”
黃傑苦笑一聲道:“已將車陣獻與樞密使!還許了六十日時光整編合練!”
高俅聞言臉上不悲不喜,低聲道:“此間事大,定然不會叫子英吃虧就是!”
黃傑便也道:“爲國出力,爲樞密使和太尉分憂,豈能計較什麼盈虧?不過,要想發揮車陣的十成戰力,光有韓進寶一部馬軍可不成,太尉可否設法將當日駐守戴樓門的牀弩所部也調來合練?”
高俅想想,便道:“此事,俺只會設法!”
也在這時,朝臣隊伍開始迅速入殿,高俅便也領着黃傑入了文德殿。
但說百官入殿,按照三班站定,然後黃傑就發現不對勁了!
這宋代官制,以供奉官、左右班殿直爲三班,後亦以東西供奉,左右侍禁及承旨借職爲三班。
宋之曾鞏再《再議經費札子》:“國初承舊以供奉官、左右班殿直爲三班,六都知行首領之,又有殿前承旨班院,別立行首領之;端拱以後,分東西供奉,又置左右侍禁及承旨借職,皆領於三班,三班之稱亦不改。”
這裡要多說一句,這三班制度只有正統“帝朝”才能用,如遼國、西夏乃至如今的高句麗(高麗王朝)都是沒資格用的,這些行“王制”的小國只有文武“兩班”。
卻說黃傑發現不對勁的地方,就是如今他跟在高俅身後,居然就站在了大殿中間一隊的最前排。現如今,餘深這個當朝太宰,文官之首,站在殿左文官隊伍第一,而童貫這個樞密使雖然一身文官的袍服,也是站在了殿右武官隊伍之首。
這殿中隊伍該是各級供奉官及承旨借職的官員所站的隊列,你說當朝太尉、殿前司的殿帥高俅站在首位倒也沒錯,可黃傑何德何能怎麼就敢站在他身後?
當即黃傑輕輕咳嗽一聲,想要提醒高俅,哪知高俅聞聲卻是回頭對他一笑,眨了眨給出了一個稍安勿躁的神色來。
卻說衆臣站定,自有黃門來喧,跟着也瞧見樑師成一身監服走上了御座之策,用並四文唸了一篇什麼賦,該是大朝會上按例要宣讀的例行文書,便也見瞧見趙官家穿一身素紅朝服從御座後面走了上來,待他站定後羣臣自然撲地行禮山呼萬歲。
這唐因隋制,天子常服赤黃、淺黃袍衫,折上巾,九還帶,六合靴。宋自因之,有赭黃、淡黃袍衫,玉裝紅束帶,皁文鞸,大宴則服之。又有赭黃、淡黃衤癸袍,紅衫袍,常朝則服之。——《宋史·輿服志三》
待衆臣禮畢,樑師成倒也沒有出來呼喝什麼“有事早奏,無事退朝”,反倒是趙官家走下御座,直接來到武將隊列之前,拉着童貫的手道:“道輔還朝,朕心甚慰,西北戰事如何?”
這童貫字道輔(一作道夫),皇帝在正式朝會上稱其字,也是表示恩寵之意。童貫便也露出滿臉笑容,對趙官家朗聲道:“託將士用命,陛下洪福,貫回京之前,小勝了李乾順一陣!”
趙官家聞言乍喜還驚,忙要童貫細說詳情。
童貫便也娓娓道來,稱去年二月,李乾順乘宋熙河、環慶、涇原等地發生地震,人心慌亂之機,派兵從善治堡入圍震武軍。震武即童貫所築的古骨龍城,該城知軍孟明出兵應戰,身受重傷,正在危急之時,熙河帥劉法率兵增援,夏兵被迫解圍而去。
到了七月,李乾順雖然對宋作戰大獲全勝,但卻因爲受到遼國壓力,以及本國國內民生和經濟的壓力,迫使他不得不以遼國斡旋的名義再次向宋朝請和,宋朝被迫接受與夏議和。只是,這表面上李乾順是與大宋在議和了,但他手下的軍隊卻並未如約收縮,反倒還是在夏宋邊界一線搞小動作,時常派遣小股部隊深入宋境劫掠邊民,也即是俗稱的“打草谷”。
這“打草谷”本是遼人發明,遼初,軍隊出征“人馬不給糧草,日遣打草谷騎四出抄掠以供之”。這種無專門的後勤保障,靠軍人自籌給養,擄掠民間糧草財物的方式,被遼人稱作“打草谷”,西夏人有樣學樣,如今也是玩得很溜了。
自七月夏宋議和開始統計,整個七月夏兵越境十七次、八月三十九次、九月百二十二次、十月二百三十餘次。這期間,童貫故意視若無睹,只是要劉法、劉仲武兩路兵馬不斷收縮後撤,又讓沿線的戍守土堡堅守不追,甚至還不許邊民大規模的回遷,讓夏兵越搶卻膽肥,越走越深入,也愈加的欲罷不能。
十一月初九這裡,童貫苦心經營的誘敵深入口袋戰術終於到了紮緊口子的日子,他親臨戰場,和劉發、劉仲武三路大軍以八萬人馬的總兵力,在鎮戎軍(今甘肅固原,屬於宋境腹地)一帶,將西夏一部馬步混合偏軍合圍,激戰一日一夜竟將其全殲,共斬首一千七百六十五人,生俘三百二十三人,獲得戰馬兩千三百餘匹。
這其中還繳獲了整整五百套西夏鐵鷂子部隊的制式裝備,後來偵訊得知,這隻打草谷部隊的指揮乃是李乾順庶出的兄弟李昺晨帶領,其中一部三百鐵鷂子正是他親衛隊。在偵測得知隊伍被童貫大軍三路合圍後,竟然連裝備都不要了,直接領着三百鐵鷂子輕裝撤走,居然叫他逃過一劫。
這西夏鐵鷂子部隊乃是西夏最爲有名的重裝騎兵部隊,這鐵鷂子乘善馬、重甲、刺斫不入,用鉤索絞聯,雖死馬上不墜。遇戰則先出鐵騎突陣,陣亂則衝擊之,步兵挾騎以進。鐵鷂子的編制總共只有三千人,分爲十隊,每隊三百人,隊有隊長,擔任隊長的“皆一時之悍將”。
所以,雖然這一部鐵鷂子沒能被宋軍全殲是件憾事,但平白得了五百套鐵鷂子的裝備卻也算是奇功一件了。但見童貫說得激烈,趙官家聽得開心,更有十件鐵鷂子的重甲被擡上殿來與衆臣參觀,一時間文德殿自然是讚語如潮。人聲鼎沸,便是趙官家也是喜形於色,連道此可謂之大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