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忠身爲州主薄,又是復州城裡行錢行業的老大,加上前不久又被黑箭俠嚇得不輕,家中的安保人手自然充裕,當即便有管事的喚來二三十人,都推瞭望樓搭在圍牆後面,拿了長槍、短刀上牆守衛。
陳忠瞧了覺得單薄,更叫人開了武庫取來二三十副獵弓分發,果然迅速鎮住了場面,除了堵在門口要找公道的學子外,百姓們一見陳府牆頭的家僕個個拿着寒光閃閃的弓箭,也都知趣的退出老遠。
不過,不怕死的除了學子們,還有是大有人在的,便瞧見幾十個要麼穿錦衣,要麼腰間繫着官帶或者掛着玉牌的錢主們組了隊上前,陳忠站在望樓上一瞧,也知這幫傢伙想法,不等他們開口便喝道:“你等也休要呱噪,俺如今事發了,無暇與你等費口舌,要麼散去,要麼俺讓人開了門縫兒放你等進來,如何?”
錢主們一聽也是在理,這等時候要逼陳忠把放債的錢財吐出來,倒也真是有些強人所難了,不過卻有自以爲有些臉面的錢主揚聲道:“主薄大人,俺等來此非是與大人爲難,只是事情發了,總要是處置的,大人捕拿妖言惑衆的賊人止謠也是應該,按律判罰脊丈也是不錯,只是行刑時下手重了些,想來也非主薄大人的本意。不若大人將下手之人交出來,請了知州大人秉公執法,如何?”
陳忠聽了這話,眼珠兒一轉倒也覺得那錢主很會做人和說話,這就是當面與了他臺階來下,略作思考後便也道:“俺理會的,一早也拿了犯事的下人,本也是要親自送去府衙問罪的……”
陳忠話道此處,就聽人羣中有人大喝道:“卻是要用大車來送麼?”
這話一起,頓時就引來了鬨笑,而後鬨笑聲越演越烈,足足笑了十好幾息後,也不知道誰人帶頭,就聽人羣裡先是雜亂,而後便漸漸整齊劃一的大喊了起來,道:“七月十五鬼門開,判官又遣使者來。天雷天火報應至,復州城中除此災!”
喊了十幾回後,乾脆棄了前句,反覆唱起了後句:“天雷天火報應至,復州城中除此災!”
陳忠聽得臉都綠了,氣得嘴脣也直哆嗦,也在這時卻瞧見兩頂官轎在衙門差役的開路下急急來到了正門之前,下來的正是復州知州和通判二人,知州揚聲道:“陳忠,還不速速撤了家僕,隨本官去了府衙。”
聽這復州知州居然連名帶姓喚自己,陳忠的綠臉當即更綠了幾分,很顯然這是要將全部的罪責都推到自己頭上的打算了。正籌謀着該要如何應答時,就聽左近的人羣中突然有人高聲喊道:“去不的!去不的!這一去只怕要將罪責都推到陳忠頭上,說不定還會殺人滅口,免得這狗官與州官大人的不法之事敗露!”
還沒等衆人反應過來,就聽有人喝道:“卻是什麼不法之事?”
跟着便有人高聲答道:“莫非是要合夥與那蔡京老賊送生辰綱之事?”
藉着再有人道:“蔡京?不就是那推行青苗法的狗賊,陳忠這狗官聚斂了憑多青苗錢,與他送些生辰綱也是應當啊!”
這般信息公開出來,頓時人羣裡也就炸了鍋,陳忠和知州兩人聽得都快吐血,要說合夥送生辰綱也是不錯,卻不是送給蔡京啊!
一時間本就羣情激奮的人羣也就更加的羣情激奮起來,就連復州知州和一直作壁上觀的復州通判也是面色難看。也不知何人帶頭,人羣中便又喊起了“狗官”的呼聲,卻在這時,一個十來歲梳着一撮毛髮型的小童也不知道吃了什麼,居然從地上扣出塊泥土,揚手就往牆頭上的陳忠丟去。
一個十來歲的小童自然是沒什麼準頭,土塊一偏便砸在了陳忠身旁的一名持弓家僕頭面上,那家僕也不知道是應激過甚還是氣蒙了心,居然反手對着小童撒了弦。
“嗙”的一聲,獵弓射出的箭雖然沒有軍弓那麼強勁,可七、八斗拉力拋出的箭矢所攜帶的動能也還是輕易就撕開了小童脆弱的身子,更瞧見那箭矢直直從心口進入,後背穿出,小童張大嘴瞪着雙眼便直挺挺的向後倒下。
頓時,衆人譁然,一時間也忘了喊口號,都是直愣愣的瞧着眼前一幕。頭幾排的人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小童身子在地上抽搐,可就算他是萬中無一的偏心人,這一箭之下怕也難活,也沒幾息的功夫小童的身子一僵,便也斷了氣。
陳府門前,本是通街。前後左右雖不寬敞,但也站滿了近千人,還有不少人選了臨街鋪面的二樓強勢圍觀,因此小童被殺這一幕,即便不是所有人都瞧見了,也至少有大半的人瞧見,而衆人也顯然被這眼前一幕給震驚了,腦子一時間都是空曠如野,全然沒有了想法。
差不多過了足有十幾息的時間,才聽人羣裡突然爆出哭喊,跟着便瞧見一箇中年婦人拖着一個五、六歲的小女童,跌跌撞撞從人羣裡撲了出來,來到那小童身前仔細一瞧,頓時將頭往後一揚便昏死了過去,獨留下小女童張口嗚哇哇的大哭起來!
“殺!殺!殺狗官!”
人羣中,也不知道誰人喊了一聲,原本腦中空曠的羣衆們頓時心裡有主意,便也呼喝着撲了上來,便是門前百十個也被驚呆的學子,突然間也是血脈奮張,臉紅耳赤的揮舞着拳頭就去撞門。
牆頭上的陳忠看得看得肝膽俱裂,一時間腦子也是抽筋,忙喊道:“快!快放箭!莫讓人衝進府來!”
陳家家僕也是被嚇傻了,但還是有人聽了命令,就要對牆外的百姓放箭時間,卻突然聽見空中傳來了“嗚嗚”的轟鳴之聲,可惜這陳家之中並無上過戰陣的老卒,也就聽不出這根本就是用至少五石以上的強弩或是牀弩所射出箭矢自帶的箭矢破空之聲。
“噗”的一聲,一個三十出頭的家僕漢子,那他項上的頭顱突然如遭到重錘擊打的寒瓜一般爆裂開來,紅瓣白瓤的什物好似農家抖谷拋出的穀糠一般散成了漫天花雨,當真好看。
“噗”的又一聲,一個家僕突然身子一抖便倒飛而去,跟着便瞧見他直接貼在了身後的一顆院樹上,右肩上一根尾羽還在顫抖的黑色箭矢將他牢牢的釘在了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