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下便是幾日。
楊帆本欲趕赴梁山,儘快啓動第二期特務培訓班,不過大雨阻路,他不得不推遲行程。
從神霄宮回來之後,楊帆對於朝堂之上的一衆大臣越沒有信心起來:蔡京、王黼、童貫等人自不必說,整個心思都花在如何討好趙佶,以便自己加官進爵上面,指望他們,阻擋不了金人的鐵碲;而太子陣營中的一干“清流”,諸如耿南仲、唐恪、吳敏等人,雖然表面上自命高潔、鍼砭時弊,可楊帆知道,在未來面對金人之時,他們全是一幫只知“議和”的軟蛋,同樣指望不得。與其在朝堂上看這些人扯皮內鬥,還不如出去做點實事。於是楊帆想抓緊啓動自己的培訓計劃,爲未來的戰爭多培養一些可用之才,卻不想天公竟也不作美,連日地下起雨來。
天還是毫無放晴的意思。
由於連日大雨,開封城內大小河流的水不斷地漲起來。雨不斷地下,河水不斷地漲,終於在六月二十四日這天,城內四條大運河的水面漫過了堤岸。楊帆這日上朝,路上的水便已沒過半個車輪。
然而,雨還在下,開封府、工部等幾個部門請求整治水患的摺子每日裡都是早朝討論的重點。這幾個部門這幾日裡也組織也大批的役夫加固堤岸、疏通河道,希望將城內積水排出。可是六月二十六日這晚,又是一夜的大雨。這天夜裡,城內地勢較低的幾個坊市,水漫屋脊,房子大片倒塌,砸死、溺死百姓無數。二十七日這天,被淹市區的難民,拖家帶口涌向皇城附近的市中心區,引得京城朝野震動。
午後,睿思殿。趙佶批閱着今日中書省呈上來的奏摺。這些奏摺大部分是有關此次京城水災的。趙佶有些惱火,今日的小朝會上,一衆主事的大臣對這水災束手無策,不曾聲,這會兒卻讓自己的手下遞摺子。可你遞上來的這些摺子,全是別有用心的內容,於那水災治理全無用處。
“太子,太子......又是太子失德!”趙佶煩躁地將幾本摺子扔在地上,一邊伺候的樑師成趕緊撿起來抱在懷裡,這些摺子是要留中不的。
“朕修建艮嶽、勞民傷財,致使河道失修......還要停建艮嶽,賑濟災民,廣開言路.....豈有此理!豈有此理!這人叫什麼?噢!,起居郞李綱,爲什麼要用此人來做起居郞?換了!換了!”又一個摺子飛到了樑師成的腳下,他撿起來,在心裡記下趙佶的批示。
“嗯?君臣奉順不周,天帝恚怒,災必隨至......胡說八道!朕身爲道君,何曾......”趙佶剛想將這摺子扔給樑師成,卻忽地打了一個激靈,又將摺子展開細看一遍。尊道思想畢竟在他腦中深深根植,此時看到諫其輕慢天帝的摺子,他心裡自然而然地便反思起來。
“林靈素何在?”趙佶想了一會,問道。
“在神霄宮候着呢!”樑師成答道。
“宣他前來見朕!”趙佶吩咐道。
......
神工樓位於汴河沿岸,但地勢較高,本次大水受災較輕,損失很小。不過神工樓的幾個作坊建在城外,被淹得慘不忍睹,不少工人在二十七日這天被洪水困在了作坊的屋頂。
對此,楊帆召集神工樓的幾個經理開了幾次會,制定出對那幾個作坊的救援方案。這幾日裡,神工樓用於運輸的所有小船都被調住受災的作坊附近,對被困人員進行救援。不過,相對於神工樓的救災,楊帆更關注的是整個京城的情況。水災生之後,京城內的各門各戶,基本還是各顧各家,官府也沒有抽調出足夠的人力,對那些被困人員進行搜救。對於此種情況,楊帆要求神工樓的救援隊伍在救援過程中遇有能救之人必須及時救援,不可有門戶之見。另外,他打算上書請求駐京禁軍參與救災,可被段智等幾個經理勸止:天災突降,謠言四起,在這種情況下,請求皇上調動軍隊,不但不會被準,還會落下意圖謀反的嫌疑——“陳橋兵變”的前車之鑑,已經牢牢刻在了歷代大宋皇帝的心中,他們對京城附近軍隊的掌控不是一般的嚴格。
大的救援行動不能開展,那便只好從小的細節入手。此時的救災、賑災已有通用的章程,但由於朝庭各部門不能通力協作,基本靠單打獨鬥;再加之救災過程監督制約力量不足,很多官員從中謀私,因此,救災效率極其低下,災民基本處於聽天由命的境地。
楊帆在制定神工樓救援方案的同時,也結合了後世的救災方法,參考了段智幾人的意見,擬了一個有關此次京城水患的賑災章程,呈給了尚書省。這個章程較之現有的賑災方略,更突出了官方的責任與過程的監督,儘管楊帆認爲對於各官員的問責及監督已經相當寬鬆,但這個章程最後還是石沉大海。
雨終於在二十八日這天停下來,但開封附近的大小河流早已漲滿,水仍不斷地向城內溢去。雨後朝庭各方面的救災工作仍是混亂不堪,各部大抵只是做些開倉放糧、維持等秩序的基礎工作,其餘的則由着受災百姓自生自滅了。在這種情況下,幾支打着“神工樓公益救援隊”條幅的隊伍,在災民之中顯得格外顯眼。他們不但施捨這些災民鐵鍋、水壺等物品,還叮囑他們千萬注意衛生,尤其不可喝未燒開的水、吃已經變質的食物。他們還在災民聚集地建起臨時茅廁,在髒亂之處撒上生石灰。神工樓所賣產品多是巧奪天工、世所未見之物,因此在這些災民心中,它頗有些神秘色彩,此時神工樓所囑之事,自然被認爲是神仙之法,無人敢去不遵。
楊帆這幾天裡也是經常隨隊出入災民區。作爲一個現代人,他無法像一些官老爺一樣,看着許許多多的人就這樣在眼皮之下活活病死或者餓死而無動於衷。
六月二十九日上午,楊帆照例帶着神工樓的救援隊到一個災民聚集區視察情況。正當他指揮着救援隊將一些石灰撒在污垢之處時,人羣忽然一陣騷動,便聽有人喊道:“太子登城治水了,太子登城治水了!走,快看看去!”
消息迅在人羣中傳遞開,人們一陣陣地歡呼着涌向內城的舊曹門。不一會兒,這片災民區便只剩下爲數不多的老弱病殘。
“大人,我們現在去哪兒?”魯智深看着此處已無多少事情可做,便問楊帆道。
“唉!咱們也跟上去看看吧!”楊帆無奈地搖搖頭道。
對於今日太子登城祭天祈退洪水之事,朝堂之上昨日便已傳開。本來王黼等人命人彈劾太子“德行有失、招致天災”的摺子已被趙佶壓下,可新晉右司諫陳堯臣一封勸諫趙佶要順奉道教的奏摺,又讓趙佶想起了林靈素。
那日趙佶宣見林靈素,命林靈素作法治水,不想林靈素卻奏道:“此水難治,乃天意以戒陛下。並且此水是因太子而得,臣不敢漏泄天機,只能告訴陛下,可試着令太子登城祭天,若此水退去,則天恕其罪;若此水不退......唉!”
林靈素雖未明說,但意思很明顯:此水因太子而得,太子祭天,若洪水退去,那就表示上天原諒了太子;若洪水仍不退去,唉!那沒辦法了,請你換太子吧!
林靈素之前從未以天意攻擊過太子,故而趙佶也不認爲林靈素是專門針對趙桓。抱着試試看的態度,趙佶便令太子趙桓,明日登城祭天,祈退洪水。
此消息一出,朝堂之上各派官員自然是有喜有憂。不過,無論這些官員是喜是憂,他們都清楚:太子祭天,於退洪水無任何作用,此舉不過是攻擊太子的手段,明日洪水不退,太子將揹負“非天之選”的名聲,此後若廢太子,則名正言順。
對於這些傾軋手段,明眼人自然看得明白,所以楊帆見衆人歡呼着前去觀看太子治水,他也只能無奈地搖搖頭:也只有這些不明真相的吃瓜羣衆,纔會對太子治水抱有一定的信心。
舊曹門位於內城東牆正中,此處的水位已漫過成人的膝蓋。楊帆等人來到這附近時,城門內外五十米內已經站滿了圍觀的百姓。當然,這些百姓之中也混雜着很多各路勢力派出來探查事情進展情況的人員。他們或是等着看到太子的笑話之後,抓緊回去向主子報喜,或是抱着僥倖的心理希望奇蹟會出現。
楊帆找了一個可觀望城門之上情況的茶樓坐下來,雖然這兒離城門較遠,但事情的結局早已註定,那些作戲的具體細節他也不感興趣。
舊曹門上方的城牆之處,祭天的香案、犧牲、果品已經擺好,不過時辰未到,太子還未出現在城牆之上。楊帆喝着茶,等了小半個時辰之後,方聽到城門之處歡呼聲響起,想來應該是太子駕到了。楊帆接過手下遞來的望遠鏡,走到窗前,向城牆之上望去。果然,太子趙桓身着隆重的祭服,出現在城牆之上,而其身後則是七八個身披緋紅袈裟的僧人。
楊帆大吃一驚,他調調望遠鏡的焦距,再細細一看:趙桓所領者的確是一羣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