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地不知過了多久,楊帆便覺一股涼意鑽入腦門,意識漸漸清醒過來。
月色依舊,樹影婆娑。
“看來自己昏迷了沒多長時間。襲擊者究竟何人,他們意欲何爲?”楊帆一邊想着,一邊擡頭觀望。
“狗官兵醒了!”眼前的一張黑黝黝的毛臉突然躍開,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副十分明豔動人的面孔。
楊帆現雙手被縛,只得搖頭甩甩臉上的涼水,仔細一看,這面孔熟悉得緊,卻是那從醉杏樓逃掉的魔教聖女唐盼兮。這唐盼兮雖是男子裝扮,只將頭高高地梳了一個馬尾,但配上一身勁爽的黑衣,在楊帆看來卻像極了後世的陽光美女。
“楊大人別來無恙?”眼前的陽光美女一點都不陽光,唐盼兮語帶寒霜、話如利劍地問道。
楊帆苦笑:“唐姑娘看我像是無恙的樣子麼?”
“不像!落到本姑娘的手裡,定會叫你碎屍萬段,好告慰京中那些被你害死的教中義士的英靈。”
楊帆暗暗叫苦:這是逃出狼窩,又入虎穴啊!
“唉!俗話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我楊帆能死在姑娘手中,也算幸事,總比被那些粗鄙的朝庭軍漢殺死要強得多。”楊帆心念急轉,含蓄地道出現下已與朝庭官兵生死對立的現狀。
“什麼被朝庭軍漢殺死?你又在玩什麼花樣?”唐盼兮顯然不相信楊帆的話,京中之事傳開之後,在她看來,這個看似人畜無害的朝中閒官,纔是最陰險、最狡猾的敵人。
“我能玩什麼花樣,姑娘見過哪個朝庭高官,會在夜裡獨自一人,在這荒僻的小路上賞風景?”
唐盼兮一時無語,正尋思間,身後那黑黝黝的漢子忽地伏下身子,將耳朵貼在地上細聽片刻,跳起道:“有一隊人馬向這邊奔來,大約二十幾人。”
楊帆聳聳肩:“看到了吧,追殺我的官兵到了,噢!對了,他們還是打得你們的名號。”
“哼!追殺你?我看是來保護你的罷!六佛,你去通知方右使,叫他務必將這夥來人全數擒拿,看看他們到底要幹什麼。”
那叫六佛的漢子答應一聲,身如巨猿,沿着小路向前飛竄而去。
唐盼兮亦將楊帆提起扔在馬上,又從他衣服之上扯下一塊布來,塞入楊帆的口中,然後牽馬行到路邊的密林中藏匿起來。
約有一刻時候,楊帆便聽馬蹄聲漸近,他心裡咚咚直跳,祈禱道:“千萬不要是岳飛他們!”儘管按理第一撥追來的應當是那些官兵,但楊帆也不敢以常理去推斷他們。
藉着唐盼兮撥開的密林縫隙,楊帆終於瞧見一側的道路之上,二十幾名騎士打馬通過——還好,黑衣黑帽的,不是岳飛他們。
見楊帆伸長了脖子向路上探看,唐盼兮刷地將一把匕抵在他的喉部,以防他掙扎示警,直到這二十餘騎沒了身影,才又將匕收起。
楊帆趕緊晃晃頭,示意唐盼兮將他口中的布團拿掉。不料唐盼兮冷哼一聲,置之不理。
兩人便這麼坐在密林中呆了約有半個時辰,忽聽外面幾聲奇怪唿哨,唐盼便提起楊帆,來到路邊。
那幾聲唿哨卻是去而復返的黝黑漢子六佛所。見唐盼兮從密林中出來,六佛趕忙上向道:“聖女,剛纔那夥人已被我們全數擒下,果然是幫狗官兵,看來這幫狗官兵的營中生了內訌,方大哥他們正急趕來。”
唐盼兮看看楊帆,臉色終於有所緩和。
不多時,地面微顫,唐盼兮與六佛起身迎上,果見長長的一隊兵馬馳了過來。“哈哈,聖女,天助我等,宣威軍今夜生內訌,我們正好長驅直入,劫他營寨。”隊伍前面,一名短髯長臂的漢子豪聲說道。
“方右使切莫着急,這宣威軍由這楊帆節制,此人陰險地很,焉知這不是他的苦肉計?還是摸清虛實再說。”唐盼兮提醒道。
“哈哈,是了,聽聞聖女擒到了那狗官楊帆,可曾驗證爲其人真身?”那方右使朝楊帆這邊看看,不敢置信地問道。
“我與此人見過多次,決不會認錯。”唐盼兮答道。
“那就不會是苦肉計,但凡官員皆貪生怕死地緊,何況這楊帆那麼大地官,豈會捨得失了自己的性命來演這苦肉計?聖女不必多慮,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咱們前去劫營,定能大獲全勝!”
“前面的暗樁尚未清理完……”唐盼兮疑慮道。
那方右使灑然一笑,道:“兵貴神,咱們全奔襲而去,那宣威軍即便得了暗樁的信息,也來不及應變。”
唐盼兮見這方右使着實自信,便點頭道:“好!咱們這便前去劫營!”
“嗯,這狗官怎麼處理?”那方右使又道。
唐盼兮望望一邊的楊帆,心下也一時拿不定主意。
“什麼怎麼處理!自是由灑家親手結果了他,好替那些被他害死的兄弟報仇!”人羣裡面,一個高大的和尚突然擠出,不待唐盼兮話,便掄起手中的禪杖,向楊帆頭上砸去。
杖影暴綻,楊帆閉眼暗歎:“吾命休矣!”
“鐺!”楊帆但覺耳邊罡風呼嘯,睜開眼來卻見鄧元覺的那杆精鐵禪杖已經磕在了路邊的岩石之上,金石相接,火星迸濺。禪杖之上,纏有一把長鞭,長鞭的別一端,便握在了唐盼兮的手中。
原來這唐盼兮正猶豫間,忽見鄧元覺悍然出手,竟下意識地甩出了腰間的長鞭,纏住鄧元覺的禪杖,猛然一拉,救下楊帆。
“此人曾任朝庭軍器監判,如今亦不容於那些官兵,或可爲我們所用,且先留下他的狗命。”唐盼兮解釋道。
明教義軍兵器嚴重不足,衆人但覺唐盼兮說得極有道理。那方右使便道:“也好,此人便交由聖女處置。我等還是先行出!”說罷便傳令身後的隊伍加前進,向宣威軍的營寨攻去。
大隊的人馬過後,唐盼兮叫那六佛將楊帆重新提到馬上,三人亦加快度尾隨前面部隊前行。
楊帆掙扎幾下,再次請求唐盼兮將他口中的布團拿開,以便感謝她的救命之恩,無奈唐盼兮彷彿賭氣一般地視而不見,楊帆爬在馬上,嗚嗚地抗議了一番便即作罷。
月亮開始西沉,約是後世凌晨二點左右的時候,楊帆被唐盼兮和六佛重新帶回了宣威營寨的西畔。
此時營寨之內已經殺聲震天,千餘魔教義軍已像洪流一般涌入,他們所到之處或是入帳砍殺,或是放火燒帳。不消片刻,營寨之內便四處火起,亂作一團,一個個焦頭爛額的宋軍士兵四下亂竄,不時地被砍翻在地……
或是爲了讓楊帆看到這副場面,唐盼兮已讓六佛將他提到一個山坡之上,在那裡營寨之中的情形一覽無餘。
對於這些宣威軍的將卒,楊帆此時並無多少同情之心——不作就不會死,他們這是咎由自取。但是對於他們這般低級的應變能力,楊帆也着實痛心。
營寨之內的情形,已成了一邊倒的屠殺,面對突襲,那些宣威營的將士竟無力組織起一點反擊,亦無力擺出一個陣形防禦,所能做的竟只是抱頭鼠竄、任人宰殺。
其實楊帆並不知道,爲了刺殺他,那樑世達已然下令全軍,今夜營寨之中無論生什麼都不需理會。前些時候的打鬥,還尚有人暗地裡起身戒備,但現那打鬥並未波及自己的營帳之後,便知外面乃是軍中上層將領的鬥法。這種事情對於他們來說,自然是知道的越少越好。於是他們便按照之前命令裝聾入睡,以至於真正的襲擊到來之時,他們還以爲事不關己,埋頭大睡。
月亮繼續西沉,營寨之內的火光映紅了附近的天空,月色被掩蓋下去。山坡之上,夜風吹來,微醺的空氣裡夾雜着血腥味兒。楊帆身側,那六佛來回地走着,似是興奮異常,又似心癢難耐。
“聖女,此地無事,我也想下去殺幾個狗官兵,爲村裡死去的鄉親報仇雪恨!”六佛終於還是忍不住向唐盼兮請求道。
“六佛莫急,今日不過是剛剛開始,以後殺官兵的機會還多得是!”唐盼兮淡淡地拒絕六佛道,“看吧,這就是被那些官兵整日迫害的人們的怒火,這怒火很快便會席捲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