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倩沒想到自己會失控到如此程度,定了定心神後拿着手帕快步離去,一眼也不看被她砸得粉碎的茶盞和花瓶。
許倩前腳纔出了門,許諾後腳就跟出去,給站在不遠處的七月使眼色。
七月原本一臉嚴肅地站在花圃旁,看到許諾後眨了眨眼,眼底帶着些許喜色,還有難掩的得意。
許諾掐着時間激怒許倩,七月又按照她的吩咐暗示春棠去映誠院傳話,如此一來呂氏過來時恰好能遇上剛回府的許谷誠。
果然,許倩慌亂地往出走時迎面碰上了許谷誠和呂氏,她走的急,故此在二人兩步前的位置才停了下來。
“父親!母親!”
許倩吃了一驚,這個時辰確實是父親回來的時辰,但父親向來是一回府就去映誠院陪着母親的,怎今日來了茗槿閣?
她目光往後一看,看到春棠,心思微微一轉,便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四娘,慌慌張張成何體統?”許谷誠來的路上聽了春棠的描述,又看到許倩慌張的模樣,語氣不由重了幾分。
許倩一貫表現出清雅溫柔,知禮多才的形象,很少像此刻這般慌亂無措。
“父親,女兒剛纔不慎踢翻了四孃的花瓶。”許倩矮身行禮,眼眸下垂,不與許谷誠對視。
許谷誠聽到她承認剛纔的所作所爲,心中倒是放了幾分心,能承認錯誤。就不是那麼糟。
“女兒自知有錯,也答應還六娘一個,不曾想六娘氣不過,將茶案上的茶具一股腦掃落在地,硬說是女兒摔的,還讓身邊的婢女去母親那裡討公道。”許倩說着話眼眶中已含滿了淚,卻又強忍着不落下來,很容易讓人生出憐花惜玉之感。
許諾在後面聽了許倩這番話。心中大罵噁心,不慌不忙地走了過來。
“爹爹,四姐是冤枉我,不過一個花瓶而已,孩兒沒必要扯這樣的謊。”許諾在許倩一尺外的距離站住,亦是矮身行禮,話語不卑不亢。清明的雙目對上許谷誠的眼。
她昨日費力地換了許倩的信並不是要阻止許倩說話。而是以自己的手段讓她認識到差距,讓她受挫,讓她知道許府不是她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地方,讓她明白她也會被人隨意揉捏。
“父親,六孃的話不可信,她根本沒有失憶,以前的一切都是她僞裝的!”許倩極力地剋制自己的聲音,不顧一切地說出了她這幾日一直想說的話。
許谷誠踏入茗槿閣後一直面無表情。此刻眉頭微微一皺。
他深邃的雙眼看着面前兩個女兒,餘光又看了呂氏一眼。發現她十分淡然地站着,面色如常,沒有多餘的表情,更沒有他想象中會看到的心痛和哀愁。
晚娘果然回來了!
許諾也在偷偷看呂氏的反應,見她眼神沒有慌亂,心中大喜,如此便無需擔心許倩這一兩日即將面臨的狀況會讓呂氏傷心。
許谷誠等待了片刻不見許諾反駁,心思一轉。出聲道:“四娘,有些話不可亂說。其餘人都退出去吧。”
許倩說出這樣的話,婢女嬤嬤自然是不能再留下來。李嬤嬤急忙帶着一衆人離去。
片刻之間,諾達的院中只剩下四人。
許谷誠大步走向屋中,地上的碎瓷片一眼也沒看。
“父親,女兒不會說無憑無據的話,本不願說出來,只是六娘這樣欺瞞母親,女兒實在看不下去。”許倩跪坐着,雙手搭在腿上,聲音不大不小,卻帶着一絲不甘,無論是動作還是神態都把握的剛剛好。
她深知許谷誠的軟肋是呂氏,故此這樣說。
呂氏坐在許谷誠身旁,隨着許倩的話,目光在許倩身上停留了片刻,而後轉到地上的碎茶盞上。她二月時送了這套建窯兔毫盞給六娘,六娘十分喜歡,爲了這套茶具才答應去茶室學琴,如今竟碎成了這般模樣。
建窯茶盞胎體厚重,從茶案上落下不至於摔成這樣,定是一個一個拿起來用力摔到地上的。
到底有多少怨氣,才能將茶盞各各都摔成這副模樣?
許諾留意到呂氏的目光,同時注意着許谷誠身體的細微的動作,故此一直保持沉默,等着許倩把要說的話說完。
許倩沒想到許諾這麼能沉得住氣,壓低聲音道:“機緣巧合下,女兒聽人說二郎出事那日,有人看到六娘在街上駕馬。女兒記得父親不許人亂說六娘那日駕馬的事,怎會被外人說起來?心中擔心就派了個人打聽,原來是西街的天盛賭坊裡的大荷官看到了六娘,並認出了她。女兒納悶,他一個市井混混怎能認出六娘,不想他竟說六娘曾在天盛賭坊做過一年荷官,去年才突然消失沒了聯繫。”
許谷誠聽罷依舊面不改色,食指指腹輕輕觸着憑几。
許倩越說越鎮定,這一席話她本想等唐七給父親說過一遍後再說,不過如今她先說,再讓父親去尋唐七對峙也是一樣的效果。
“女兒大吃一驚,急忙差遣人去問,爲了不讓母親心傷,才特地瞞着。”許倩面上滿是愧疚和惋惜之色,表情到位,讓人不得不相信她說的是真話。
許谷誠沒有插話,許倩略微停頓半刻繼續道:“女兒本不會相信那個荷官的話,但女兒去年偶然發現六娘並非沉默寡言的性子,而是與如今這般,所以想問個究竟。”
“六娘,你可有話說?”許谷誠問許諾。
許諾一直垂着眼,這時擡起來,目光澄澈,輕聲道:“四姐說的這些,孩兒不知是什麼意思,但唐七此人孩兒絕不認識。天盛賭坊更是沒聽過。”
“父親,不如找了唐七來對峙。”許倩搶着許谷誠下結論前說道,她擔心許谷誠會回選擇相信許諾。
許谷誠沉默片刻,點頭道:“好,但今日已晚,明日午時尋了人來。”
外面的男子這個時辰不好進內院,許谷誠理所當然地選擇了第二日,與許諾的預想一致。
許谷誠和呂氏回到映誠院後。呂氏爲他脫下官袍,不解地問道:“老爺,爲何要找了賭坊的人來對峙,我相信六娘,至於四娘,她的話我……”
許谷誠從呂氏手中取過自己的衣服搭在衣架上,握住她的手:“我也相信六娘。但是六孃的過去。我的確有些好奇。當時你找回她,除了欣喜再無多餘的想法,我因爲想知道六娘這些年究竟遇到了什麼,試圖找出她過去多年的蹤跡,派了夙夜去查,竟然無果。如今四娘說,我倒要看看是誰敢編造六孃的來歷。”
“老爺。”呂氏依偎在許谷誠懷裡,她那個時候看到女兒確實只剩下欣喜。哪裡會和老爺這般心細去做這般事情。
待一行人離去後,春棠七月急忙進來清理了屋內的碎片。二人一出去,許諾就關了門立刻換上男裝,將胡靈送的匕首插進靴子,盒子裡的交子和髮飾一股腦包到一個包裹裡。
天色一暗,即刻翻窗而出。
出了許府,許諾選了人少的小巷子,快步向天盛賭坊而去。
找到直通朱商二樓臥房的小門,拿出一根銀簪撬開。立刻閃身而入。
朱商原本席地而坐,正在昏暗的燈盞下點茶。不想聽到下面聲響,立刻站起來。
一貫眯着的眼也睜開了幾分。謹慎地拿着湯瓶對準樓梯上覆的板子,看到板子上厚重的鎖後他眼睛重新眯起來。
許諾一邊上着狹窄的樓梯,一邊聽着上面的動靜,掀開板子時低聲道:“朱掌櫃,給行個方便。”
朱商一聽是許諾,放下心來,坐回原處拿起茶具重新點茶。
許諾等了半響也不見朱商打開板子,無奈之下用匕首插進去,硬是把板子弄出一道縫隙。
朱商聽她動靜太大,纔過來開了鎖,漫不經心道:“從正門進來便好,走什麼小道。”
“你既然開了這條道,就是讓人走的。”許諾把包裹扔到朱商懷裡,道:“胡三娘給你的,讓你給他大師兄分點。”
朱商的茶剛剛衝好,許諾上去就喝了整盞。
果然是有錢人,頂好的明前龍井。
“這些東西我不能要,你還給她吧。”朱商打開看了一眼,習慣性地估價,而後綁得規規整整放在許諾面前。
“這事與我無關,你這裡那個唐七……”
許諾還沒說完,朱商就道:“那傢伙最近和你那位四姐聯繫繁忙啊。”語調中帶着幸災樂禍的語氣。
“你知道?”許諾斜着眼看着朱商寫着惟利是圖四個大字的臉,臉色頓時變得不好,一字一頓地問。
朱商卻依舊眯着眼笑,輕鬆而得意地說:“蘇州城任何人做任何事,都逃不過我的眼。”
許諾不願多搭理他,從懷裡掏出玉佩:“上次用了一次機會讓你借馬車給我,現在第二次機會讓天盛賭坊甚至全蘇州城的人都不知道許六這個荷官的存在,第三次機會給我準備一桌吃的上來。”
她午膳沒吃,正用着晚膳就被許倩打斷,如今早已餓的前胸貼後背,雖然十二歲的她還沒胸,但真的餓的不行了。
朱商自是樂意,點了一桌吃食上來,也不避嫌,就看着許諾一卷殘雲。
朱商斜斜地坐着,用手支着頭,突然問道:“唐七那邊不用我給你封口?”
許諾放下箸,也沒拭嘴,就道:“我等下自己過去。”
朱商點頭,拍了拍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塵,十分淡定地說:“明日辰時,見過許六的人都不會在蘇州城了。”
許諾沒想到朱商做事做的這麼幹淨,滿意地點頭:“好。”拿着匕首起身離去。
唐七在一樓玩的正歡,在賭桌上憑藉自己骰寶的技巧讓賭客連連輸錢。
他搖的手痠便讓旁人替上,自己出去方便,剛提好褲子,頸上傳來一陣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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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捉蟲,先發上來,宿舍馬上就斷電了。(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