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天濛濛發亮時,還在沉睡中的汴京城下了一場春雨。
一個時辰後雨過天晴,太陽從城牆盡頭升起,帶着水痕的青石路被映成金色,一眼望過去晃得人睜不開眼。
這場雨好似是專爲今日的進士遊街而下的,一場雨後街道的青石板,房頂的磚瓦都被沖刷的十分乾淨。
許諾起牀時雨還未停,她坐起來習慣性地要叫春棠進來伺候洗漱,卻意外地聞到一道肉香。
味道很香,而且有些熟悉。
朦朧的雙眼瞬間變得警惕起來。
她早晨吃的清淡,春棠七月二人自然不會在早膳裡準備肉食,更何況這個點還未到用早膳的時間。
目光在室內掃視了一遍,並無異常,可肉香味卻不減。
香味不停地飄入鼻孔,惹得昨夜睡前運動過量的許諾肚子連叫兩聲。
許諾揉了揉頭髮,穿好褙子襦裙站起身來,發現屏風另一邊的長足憑几上擺滿了菜食,最中間是一盤烤鴨腿!
怪不得香味如此熟悉,這是肖遠做的烤鴨腿!
昨日早晨才吃過的!
看着滿滿一桌的菜,許諾有點發蒙。
她的感官何時變得如此不敏銳?肖遠放一堆東西進來她竟然毫無察覺。
而且,她要怎麼和春棠解釋屋裡突然多了這些東西?
雖然她胃口比平常的小娘子多兩倍,或者是三倍,可這麼多東西她根本吃不完……
許諾一邊鬱悶,一邊洗漱。
隨後就拿了箸開始吃,春棠在外面敲門她只說今日不用早膳,直接去映誠院請安。
一口,兩口……
幾個盤子迅速空了。
沒想到肖遠竟有如此好的廚藝,簡單的菜式也能比旁人做的好,害她吃得撐到走不動路。
吃了這麼多吃食,不是她食量過大,只是菜太好吃了些。
許諾吃完後迅速打掃了戰場,開了門就帶着春棠七月二人去了映誠院。
春棠疑惑地看着許諾的背影,總覺得今日的娘子和往日不同,幾番想問什麼,話到嘴邊卻都嚥了下去。
許諾到映誠院時許平啓已經到了,他今日依舊穿着一襲交領白袍,頭髮用錦緞整齊地綁着,小臉嚴肅,揣着手端坐在食案前。
“娘,二郎。”許諾矮身給呂氏行禮,盯着給她留的食案心中默默吞淚。
“六娘,今日可想去看進士遊街?”呂氏讓許諾起身後淡淡地笑着問道。
許諾一聽,立刻來了精神,道:“孩兒自然是想去的,想瞧瞧這些進士都有了幾個腦袋,竟然這般厲害。”
她一直很好奇進士遊街的場面,可昨日剛去瞧了揭榜,今日再要求去看進士遊街實在是有些不符合如今閨閣女子的身份。
如今呂氏問起此事,她一百個會答應。
呂氏看了她一眼,瞧着她面上隱隱的歡喜,又怎會不知她的心思。
心中暗道:老爺竟如此懂六娘。
“越來越皮了,你到時候隨二郎和葉十五郎一起去晚香樓看進士遊街。今日路上人多,你們提早過去等着罷,等的時間久,早膳多用些纔不會餓。”呂氏這頭和許諾說完,立刻招手讓人送早膳上來。
許諾立刻急了,道:“娘,孩兒在茗槿閣用過早膳了,不用上孩兒的。”
許諾的話一出,屏風旁站着的春棠七月二人對視一眼,眼中皆是不解。
七月搖了搖頭,春棠便收回目光,重新站好。
巳時葉清臣乘着馬車來了許家,他今日穿了一身淡綠色的錦袍,襯得他原本就修長的身材更加挺拔,腰間掛着一個墨綠色的短蕭。
這支短蕭本是許平逸的,上次二人相見,他吹了首《高山流水》,許平逸聽後撫掌而贊,要將此蕭贈與他。
葉清臣自然知道許平逸刻的蕭管價值幾何,也認得此玉是絕品,堅決不要。
後來許平逸說:“這支蕭送與你是有條件的,你初次來許府時送父親的茶,也送我一份,上次在父親那裡喝過後一直嘴饞到現在,你若是不送,我得上門去討了。”
葉清臣怎會不知許家的茶不比葉家的差,許平逸根本不缺這些茶,這樣說只是一個藉口。
許平逸堅決要送,葉清臣只能答應下來。
回葉府後幾次試吹,發現此蕭比他用了三四年的蕭管更趁手,便每日戴在身上。
“葉十五郎見過許二夫人。”葉清臣大步流星走進屋內,停下後拱手給呂氏請安。
“十五郎今日真是俊俏,我都要認不得了,不耽擱你們的時間,若是無其餘的事,現在就去吧,玩樂一會也好。”
呂氏笑着說道,惹得原本一臉正經的葉清臣紅了臉。
三人分乘兩輛馬車一路去了晚香樓。
葉清臣和許平啓二人從未來過晚香樓,進來後難免顯得拘束,倒是許諾輕車熟路地叫了人進來點茶,又點了人來唱曲兒。
另外二人看到許諾一副熟稔的樣子,自然知道她之前來過這裡,卻都是不說破。
“你們想聽什麼曲?”許諾伸頭看了眼窗外,見外面人還不多,便又叫人上了兩道小菜。
“清雅些便可。”葉清臣話音剛落,一陣香氣便躥入他鼻中。
他扭頭看去,只見一個粉衣女子款步而來,細長的眼中含着水盈盈的波光,目光從三人身上掃過,最終停在許諾身上,柳眉微皺。
女子進來後對三人行禮,道:“妾名欣兒,今日爲兩位郎君和娘子奏曲,不知三位想聽什麼曲兒?”
欣兒雖然是北方人,聲音中卻有一股江南女子的軟糯。
聽到欣兒這個名,許諾立刻想到初次來晚香樓時胡靈便點了欣兒姑娘來奏曲。
那次欣兒姑娘奏曲時一直在屏風另一頭,不曾露過面。
可今日爲何直接就過來了?
“欣兒姑娘擅長什麼曲調,便奏什麼曲吧。”葉清臣覺得在這種地方總讓許諾一個小娘子出頭說話不合適,便如此說道。
“喏。”
欣兒不再多語,轉身坐到放了琴的憑几前,一舉一動間透着輕柔。
她進屋時聽到葉清臣說想聽清雅的曲調,便直接奏了一曲《梅花三弄》。
晚香樓是什麼地方,沒有哪比這裡消息更靈通,葉家的馬車剛過來她便知道了。
葉家嫡孫避客一個月終於出來了,她自然要過來瞧瞧,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兒讓各家各戶都搶着送帖相邀。
只是,沒想到那個人也來了。
她憑什麼能與葉郎君共席!
又憑什麼讓肖郎君多次爲她的事受傷。(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