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嶽少安走後,龍夫人返回臥房。下人們聽到裡面的哭聲,前去查看,卻被痛罵了出來。
嶽少安黯然地回頭望着小樓,隱隱中似乎能聽到樓上的哭聲,他嘆了口氣,心知此時自己還是不要去打擾她了,讓她一個人好好的靜一靜。
他行至空地邊緣的樹旁,將栓在那裡的紅馬牽在了手中,輕輕拍打一下紅馬的脖子,轉而嶽少安馬背,直奔軍營而去。
他不是不想回書院去看阮氏姐妹,而是這次從軍中帶出去的兄弟,只有老牛一個人回來,其他人全都死在了金國,自己甚至都不能將他們的屍首帶回來,雖然,走的時候,就做好了犧牲了準備,他們每個人都沒有家人,也不會見着父母妻兒哭泣的情景,但那一條條年輕鮮活的生命都斷送在了燕京城外的密林中,自己怎麼也得給他們一個交代,給他們交代的同時,也是給自己交代,若不然,便再難睡一個安慰覺了。
完顏香乃是金國的公主,她座下的紅馬自然不會差,這一路從北方返回,嶽少安早已經明白,這匹馬要比柳宗嚴的坐騎還要好些。所以,雖然軍營據此還有一段距離,但是,他卻行的很快,紅馬似乎通的人性一般,也不用他怎麼驅趕,便疾速而奔。
開州軍的駐地前,張橫、劉通、馬旻幾人早已經等在了營地前,他們聽聞統領安全返回,都甚爲高興,直到現在,他們才知道那些兄弟們居然跟着統領去了北方,到燕京成玩了一圈,羨慕之於,便都是感嘆之語,他們現在早已經知道了嶽少安的過去,在杭州嶽少安的名氣甚至比皇帝都大,也許有些小孩子不知道皇帝的年號,但是,帝師引神雷的故事卻是口耳流傳,已經成爲了杭州的佳話。
現在,他們才知道,爲什麼嶽少安在開州能從一個小小的十將很快便上位到統領的位置,如此攀爬的速度簡直太快了,以前,他們還疑惑過,現在,卻是完全的信任他,信任他的能力,同時也信任他的人品。
所以,嶽少安能在燕京將五王爺救回來,他們並沒有什麼意外,好像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只是,他們卻不知道他們的統領是付出了何等的代價,這些代價,幾乎讓他們快不能承受了。
嶽少安本是無心爭權奪利,去理會這世界的紛爭,可是,他不想,並不代表他就能逃的過這一切,自從來到京杭書院之後,似乎這一些都是冥冥中註定好了的。
其實,和金國扯上關係之時,要遠比嶽少安自己想象的早,在他救下朱重一的那一個刻,便被金國的密探盯上了。
在老皇帝將那帝師令牌給他那一刻,他便已經註定了脫離不了這些紛爭。凝兒的離開,讓他拿定了決心,要讓自己強大起來,盡而更好的保護他們,可是在自己強大的過程中,卻讓更多的人受到了傷害。
他甚至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對的,還是錯的,不過,這些在現在看來,都已經不重要了,因爲,他上了這條路,現在已經退不下來了。
如果,他現在想歸隱山林,過上清閒的日子,那香香怎麼辦,誰去接她回來。再說,他現在得罪的那些人,一定都不會放過他的。
陳光的弟弟陳亮,雖然,嶽少安現在還不知道他的存在,但他已經成功的進入了皇宮,而且,在京師流血夜中,很幸運的保住了性命,他現在正在杭州,雖然,現在他還威脅不到嶽少安,可以後的事,誰有能料得到呢。
拋去陳亮不說,還有完顏滿,也不可能放過他,樑王的殺子之仇不可能不報。說起來,現在只要他一旦沒有了手中的權力,便會萬刀加身,不得好死,這逼着他還必須的在這條路上走下去。
正所謂,上船容易下船難,他已經上了賊船,在想下來,在現在看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嶽少安也明白這一點,所以,他現在雖然情感上有些迷茫,但是卻深刻的明白這一點。
如果自己連保護自己的能力都沒有了的話,那麼還如何去保護她們,在他成長的同時,也給她們帶來了更大的危險,所以,他必須更強大。這似乎已經成爲了一個惡性循環,他雖然明白這是一個怪圈,卻跳不出來。
張橫他們還在等待着。漸漸看到了那個騎着紅馬的身影。
“統領大人回來了……”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全營的軍士瞬間擡首挺胸等着他的到來,口中不約而同的喊着:“統領!統領!統領……”
在金宋開戰以來,宋軍一路敗北,連京師都丟了,這讓這些沒有參加過金宋之戰的開州將士們覺得異常的恥辱,不單是他們,可以說每一位宋人都覺得很是恥辱,然而,擁有着滿腔熱血的軍士們卻一直也沒有聽到一絲對大宋有利的消息。
就在他們覺的憋氣,憤怒,卻又無能爲力的時候,他們卻聽到他們的統領只帶了四十人便擊殺金國四皇子手下第一勇士阿薩蘭,成功營救出五王爺,而且還將自己的未婚妻丞相之女柳如煙奪了回來,同時,更誇張的還有,那就是統領居然將金國唯一的公主都搞到了手。這一系列的消息,全都鼓舞着他們。一時間,嶽少安已經成爲了他們偶像,做男子,當如嶽統領也!
其實,這些低層的將士並不知道,他們得到的消息,是有人故意傳出來的,而且,已經被柳宗嚴給誇大化了。
柳宗嚴做出一切的並不是爲了給自己的女婿增添身價,只是大宋戰敗,敗的一塌糊塗,讓將士們士氣低沉,在他們的印象中,似乎金國太強大了,強大到不可戰勝,尤其是那些參加過金宋之戰的人們。
一直以來,柳宗嚴都很想挽回軍心,但是卻一直都沒有機會,這一次,他終於找到了機會,同時,他也查了出來,在開州和嶽少安大戰的哪個人,正是金國的四皇子,就是這個人帶着金國軍隊把宋軍打的一塌糊塗。
金國的四皇子,似乎都已經成爲了一個不敗的神話一般。放出了這個消息,無疑會給宋人一種錯覺,四皇子原來並不可怕,就在金宋大戰之前,居然就敗在了嶽統領的手上,如果那個時候讓嶽統領帶領大軍的話,宋軍一定不會大敗。
因爲朝廷的刻意策劃,和本來就有的事實輔助,把嶽少安的聲名推向了一個極高的位置,只是,此時的嶽少安還不知曉這些。
他看着情緒激昂的軍士大喊着,心中卻是有着一絲慚愧,一絲悽然,一絲疼痛。自己帶去的兄弟除了最後救出的老牛,一個也沒有帶回來,但是手下的軍士們居然如此,竟是絲毫也不介意這些一般。
紅馬剛剛行至營前,張橫帶頭,所有的將士整齊劃一的單膝跪地,高聲呼道:“恭迎統領回營!”
嶽少安雖然還沒有從剛纔的悲痛中走出來,但是面對着如此一幕,心中也禁不住一怔,他躍下馬背,上前將張橫、劉通、馬旻分別扶了起來,面色凝重道:“兄弟們,都起來,我有事和大家宣佈。”
“唰!”隨着聲音,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
嶽少安滿意的點了點頭,看來自己離開的這段時間,他們的操練並沒有落下。之後,他和張橫低聲說了一會兒什麼。
張橫便轉過身來,站在嶽少安身旁,面對着營中將士朗聲說道:“統領此時北上,大家都已經知道了他去做了什麼。同時,隨着統領大人前去的,還有我們營中的三十八名兒郎,他們都是真正的英雄,都是好樣的……”
“好!好!好……”軍士們大聲的喊着,份外激動,似乎,那些人是他們這裡走出去的,這讓他們有着無上的榮耀。
“可是!”張橫一開口,下面再次靜了下來,他接着大聲說道:“可是他們全再也回不來了。”張橫說着,面色暗淡,將士們也都低下了頭。
“不過。”張橫話鋒一轉:“他們雖然倒在了金國,但是,卻死的榮耀,有足夠的金國人爲他們陪葬,他們依舊是英雄,我們不能忘記他們。”
“當然不能!”劉通跟着附和起來。軍士們的情緒再次被調動了起來,隨着劉通大聲的呼喊着。
隨後,張橫又道:“統領有令,雖然他們的屍身不能帶回來安葬,但我們還是要在故土給他們祭奠立碑,讓後人得意瞻仰。”說罷,他語氣緩和了一些道:“兄弟們,統領大人連日趕路,想必累了,你們都去操練吧。讓統領大人好好休息休息。”
“是!”隨着話音,軍士們陸續離開。張橫從嶽少安手中接過紅馬的繮繩,牽着跟在嶽少安的身旁,他知道嶽少安一定還有事要吩咐,所以,並不急着離開。
果然,嶽少安微嘆了一聲後,轉頭道:“張大哥,回頭,你去把隨我北上兄弟們的衣服都收拾過來,給他們做一個衣冠冢吧。”
“是!”張橫抱拳應聲。下去將紅馬安置好以後,又將事情嶽少安交代的事情安排完畢,已是下午時分,這才又來到了嶽少安的大帳之中。
一進帳門,卻見嶽少安滿臉怒色,他禁不住一愣,不知道嶽少安爲什麼會突然生氣,剛要開口詢問,卻被嶽少安的話給堵了回去,只見嶽少安沉着臉道:“張大哥,衣冠冢的事情抓緊辦,讓人將馬牽來,我要出去一趟。”
張橫雖然疑惑,卻也不好相問,便點了點頭,派人將馬牽了過來,嶽少安行出帳外,嶽少安馬背,徑直而去。
張橫面帶憂色,不知什麼事情會讓他如此惱怒,叫來衛兵一問,只說是統領大人在營中走動了一會兒後,回來便如此了,不知具體因爲什麼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