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府之中,顧章和柳宗嚴並肩站立在庭院之內。幾月的時光,顧章顯得更加的蒼老,微駝着的後背,銀白色的鬚髮讓他本來比柳宗嚴大不了幾歲的面容看起來卻要老上許多。
柳宗嚴卻依舊是一臉肅然,不苟言笑,只是面上卻帶着一絲疲態。他腰板挺直,雙手背在後背,目視着前方,聲音平淡的道:“當真決定了麼?”
“是!”顧章蒼老的聲音從喉間傳出:“待新帝登基之後,我便辭官歸老。”
“國之動盪時期,你何故要辭官?”柳宗嚴轉過頭來,看着顧章,不明白他爲什麼如此的固執,新帝登基後,必然會提拔一些忠君之士,顧章這段時間所表現出來的忠誠,必然會讓新帝重用,但是,他卻要在此刻急流勇退。柳宗嚴想不明白,所以,他盯着顧章,希望他能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案。
顧章嘆息一聲:“我只是一個孤寡老頭,自從女兒去後,再也沒有什麼可以掛心上的事,之前正是因爲國之動盪,我才決定等到新帝登基,新帝登基之後,我便可以安心的歸老了。”
柳宗嚴心知他心意已決,便不在強求,只是心中還是有些遺憾,頓了一下,沉聲道:“現在五王爺已經回來了,陛下駕崩的事,也應該公告天下了。只是不知道五王爺即位後,這大宋的天下,是個什麼模樣。”
顧章看了看柳宗嚴擔心的臉色,微微搖頭道:“丞相現在還沒看出來麼?五王爺之前的風流之名全都是自己刻意做出來的,其實他的心性,應當是幾位皇子中最強的。不然,也不會在京師被攻陷之後,只留下了他一人,其他的皇子全都死了。”
柳宗嚴聽罷顧章的話,起先還沒注意,但是,仔細一品味,心中猛地一驚,望着顧章的雙眼,禁不住瞳孔微縮,眉頭緊皺着道:“你的意思是說,其他皇子的死和……”
“咳咳……”顧章將手微微握成拳頭放在脣邊咳嗽兩聲,打斷了柳宗嚴話,左右望了望見沒有什麼人,才低聲道:“丞相,顧章沒有什麼意思,新帝即將登基,我們還是不要妄議天威的好。”
柳宗嚴盯着顧章看了許久,從他的臉上收回了目光,面色恢復了平靜,心中卻是平靜不下來,顧章雖然老矣,但依舊不負老狐狸之名,柳宗嚴在這方面比起他來卻是差了一些。
顧章看着柳宗嚴,當然知道他直爽的性格,雖然,柳宗嚴是爲能相,令先皇賞識,可是新帝即位,如果依舊如此耿直,卻不知道會不會令新帝不快,即將辭官的他,微微有一些擔心,面色變幻了幾次,還是忍不住開口道:“丞相,新皇上位,我們這幹老臣還是要多揣測一些聖意啊……”顧章本來還想接着說,切不可直言莽撞云云……不過,他轉念一想,既然柳宗嚴能在相位上待這麼久,自然是有些本事的,這話,自己便不方便說了,所以,說到這裡,便即住口不言。
柳宗嚴理解顧章的好意,微微點了點頭道:“今晚,我去和五王爺商量一下,若無意外,明日一早便將陛下駕崩的消息公之與衆……”
“這些,自然是丞相與五王爺做主。”顧章即將辭官,便不想在往身上攬什麼事了。
就在顧章的話音剛落,只聽一陣馬蹄聲響起,柳伯南與嶽少安雙雙乘馬而來,後面跟着一堆大內侍衛,卻沒有人敢阻攔,主要是柳伯南的身份太過特殊。兩人行至柳宗嚴身前,躍下馬背,侍衛們也圍了過來。
柳宗嚴看到是他們兩個,便揮了揮手,讓侍衛退了下去,然後,沉聲道:“怎麼直着就闖了進來,都沒些規矩。”
柳伯南抱拳都顧章行了一個長輩之禮,顧章點頭示意,他便站到了一旁,居然,都沒有與父親說上一句話。
嶽少安也收了收性子,對面的兩個老頭都是泰山大人,卻不能過分失了禮數。他先對顧章行了禮,因爲,他早已經認定凝兒是自己的妻子,所以,對於顧章也已經認定了是岳父。
看着嶽少安的舉動,柳宗嚴面色冷漠,並沒有表現出什麼情緒。對顧章行過禮,嶽少安又轉過頭來,對着柳宗嚴這位準岳父行了一禮後,面色微微一沉道:“嚴先生,軍中關於我的事,是你讓人傳的話麼?”
柳宗嚴擡頭看了他一眼道:“你這麼急着來,就爲了這個事?”
嶽少安皺起眉頭道:“這事不重要麼?”
“不重要!”柳伯南很乾脆的道:“成全你的名聲,只是爲了提高軍隊的士氣,這一點,你應該看的出來。”
嶽少安心中很是生氣,但是卻不能表現的過於明顯,他壓抑着怒火道:“我說的不是我的名聲,你便是詆譭我,也沒有關係,我不在乎這個,我說的是香香,金國的公主,你怎麼能詆譭她呢?我不管你爲了什麼,但是,你必須把這件事澄清。你可知道,你這樣做的話,對於香香的名聲有多大地損傷麼?”
柳宗嚴並不知道下面的人以訛傳訛已經傳的相當不堪,況且,他對女人向來看的很淡,若不是如此,也不會和自己的兒子將關係弄的如此之差了。
即便是他知道了下面的傳言,以他的性格,應當也不會理會,所以,他看了嶽少安一眼,漠聲道:“此事與我何干?”
“……”嶽少安聽了這話,臉便黑了下來,忍不住就要發作。就在這時,忽然,五王爺慢步行了過來,看着嶽少安和柳宗嚴的神情,他招手道:“嶽先生,我正要派人去尋你,剛好你在這裡,我找你有事,方便過來一下麼?”
嶽少安聽着五王爺的話語很是客氣,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再說,過些日子,他便要做皇帝了,這些事情外面的人不清楚,但是,嶽少安他們這幾個人卻是清楚的很,所以,他強壓着怒火,轉而來到五王爺的身旁。
柳伯南看了看柳宗嚴,知道他這個人對於女人向來不看重,也不打算去勸他,再說,以他們父子的關係,即便是他能勸的動,也不一定會開口。
不過,父子兩人,卻是有一點是相同的,脾氣都很是倔,都鐵着臉,誰也不理誰,卻弄的顧章站在這裡似乎是多餘的一般。
站了一氣,顧章實在尷尬,便輕咳了一聲,隨意扯起一個話題,和柳宗嚴聊了起來,這樣,氣氛才緩和了一些。
柳伯南看了看兩人,便朝着嶽少安與五王爺離去的方向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