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營帳,隨風微微盪漾的油燈,發出微弱而飄忽不定的亮光,映在桌前之人的臉上,讓那雜亂的頭髮和鬍子顯
得更加滄桑。
柳伯南,哪個曾經白衣飄飄,樣貌俊美的年輕公子,卻淪落到了這幅模樣,這讓嶽少安怎麼也想不到,看着他,險
些認不出來,唯一還能辨認出的,大概也就是那眼神了,他的眼神依然銳利着。
兩人相視片刻,柳伯南擡起手指敲了敲桌子,示意他坐下。
嶽少安來到桌旁,坐在了他的對面,看着他除了外表之外,其他的地方還如往常,精神狀態也很正常,不由得放下
了心來,輕聲笑道:“你如此打扮可謂是品味越來越高了,莫不成你是想追求這種滄桑美?不過,我覺得你現在年
紀還是不夠大,晚些再追求也不遲啊……”
柳伯南看了他一眼,沒有理會他的調笑,而是輕嘆一聲,道:“猴子這廝越來越不像話了,我下令不許讓人來打擾
我,他居然敢公然抗令。”
“上樑不正下樑歪,你就不是什麼好鳥,還指望帶出什麼好兵來?”
“其實仔細想來,猴子也沒抗令,因爲我的命令是不讓人來打擾,他放進來的也不是什麼人……”
調笑幾句,嶽少安看着柳伯南還是心事重重,便又道:“我還以爲,我一進來,便被聽到一聲怒吼,看你這副模樣
,雖然有種眼鏡被強姦的感覺,不過,至少還是正常的,可以讓人安心一些了。”
柳伯南擡頭看了他一眼,面色一正,道:“你此次來帶了多少人馬?”
“你別和我開玩笑!”嶽少安擺手道:“如果這些問題你還要問我,那麼你乾脆給我滾回杭州去抱婆娘去,還打什
麼仗。”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柳伯南神色認真:“那邊怎麼樣了?”
“沒把握……”嶽少安搖了搖頭:“牛宏志脾氣臭的厲害,讓他合作問題不大,但是想要調遣他,太難,基本不用
去想。”
“這個,我自然知道!”柳伯南嘆了口氣,站起身來,沉聲言道:“只是,若是牛宏志的六萬人馬不能掉錢的話,
你就危險了,你要知道,戰場上一個念頭就可能導致失敗,何況還有這麼一直不穩定的隊伍,莫不成你指望用你這
一萬五千多人就滅掉金國的十萬大軍?”
嶽少安瞅了他一眼:“所以,我纔在那裡耽誤了一些時間,不然,也看不到你打的這場爛仗了。”
說到眼下的戰局,柳伯南沉默了下來,他與嶽少安分別打南邊和北邊,嶽少安早已經將樑王滅掉半年之久,而他卻
攻一個汴京城依舊損兵折將毫無建樹,要說是心裡沒有什麼疙瘩,那純屬騙人的,只是,他自己的難處卻沒法說出
來。
嶽少安看着他不說話,以爲他還在擔心牛宏志那邊的事,便輕聲言道:“牛宏志那裡,我已經安排妥當了,成不成
,明日就有消息,你不必擔心。”
“對你,我沒什麼好擔心的。”柳伯南擡了一下眼皮:“我只是擔心那一萬五千將士會跟着你送死,擔心我妹妹守
寡而已。”
“這一點你大可放心。”嶽少安嘿嘿一笑道:“我可不像你,沒有什麼英雄氣概,我打不贏就跑,小命最重要。”
“這一點,我信!”柳伯南看了看嶽少安的臉,依舊是那麼清秀,也沒見發胖,但怎麼看,怎麼覺得他的臉皮厚度
又增加了不少。
嶽少安拍了拍他的肩頭,讓他坐下,眉頭一皺,面容一下子嚴肅了起來,他聲音略帶冰冷地道:“今天這一仗,你
應該給我一個解釋……”
“我打自己的仗何須給你解釋。”柳伯南扭過了頭,不去看他:“莫不是你想用你帝師的地位來壓我?”
“放屁!”嶽少安有些惱火道:“今日,我在路上就派人給你送信了,你不可能收不到,而且,我已經讓人詢問過
了,依照時間推算,你攻城的時間正是我派的人到達你的軍營半個時辰之後,你怎麼解釋這件事?不會如此的巧合
吧?”
“是巧合!作戰計劃是我前幾天就指定的,不能因爲你的到來就改變。”柳伯南淡淡言道。
“是麼?”嶽少安冷聲笑道:“那我怎麼聽說原定計劃是在三日之後,今日是突然提前進攻的,你不要告訴我戰局
多變,計劃跟不上變化。”
“你到底想說什麼?”柳伯南擡起了頭。
“我想說的是,你今天這仗是爲了我來纔打的,你是在掩蓋着什麼,怕我知道,怕我參與進來,因而想在我到來之
前將城池拿下。”嶽少安的神情有些激動,用手指猛地敲擊着桌面道:“可是,你也不想想,以你現在的保守戰法
,怎麼可能攻的下來,而且,今日的攻城戰也太詭異了,這便是你柳伯南的水平麼?”
“我的能力不及,自然有皇上懲處,用不着你來評頭論足。”柳伯南迴敬了一句。
“少他孃的扯淡。”嶽少安怒聲道:“今天這一仗,你是拿着自己的軍士去送死你知道麼?別和我說你沒有自責,
不然的話,你窩在這裡做什麼?若是你不自責,你大可堂堂正正地站出來,對着廣大軍士挺直了腰桿鼓舞士氣,而
不是在這裡崔頭喪氣。”
“這是我的事!”柳伯南言語依舊平淡,只是有着一抹隱不去的悲涼含在裡面。
“好吧。”嶽少安壓抑了一下激動的心情,用平緩的語氣道:“你說,你到底在隱瞞着什麼?有什麼事難道連我也
不能說?”
柳伯南搖了搖頭:“剿滅張先讓是我的責任,於你無干,你帶好你的人,準備對抗金兵就是了。”
“真的不能說?”嶽少安咬了咬牙問道。
柳伯南沉默不語。
“好,我不逼你!”嶽少安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去,輕聲道:“只是,你也不要太過逼自己,先把你的頭髮和胡
子處理一下吧,你這副模樣,軍士們看着了就沒有士氣,這仗還怎麼打。”
說罷,嶽少安大步走出了帳外,沒有回頭。
柳伯南看着嶽少安離去背影,長嘆了一口氣,苦笑着低聲呢喃道:“不是不想讓你知道,只是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
越好,不想讓你受牽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