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色的身影出現在場中之時,所有人都靜了下來,包括場中的兩人,偌大的一個比武場只省下了戰馬的悲鳴聲,伴着款款下落的身影和劍鳴聲,着實吸引人的眼球。
場中之人雖說全部寂靜了下來,但原因各不相同,有的是被驚呆了,對那突如其來的人影,驚爲天人;有的卻是在發愣,不知道那裡跑出來這麼一個愣頭青。
最先打破寂靜的是場中那持槊的男子,只見他面上那如鋼針般倒扎着的鬍鬚全部倒豎而起,雞蛋眼再度瞪起,單看那臂膀上的肌肉就知道這位仁兄是以爲力量型的選手。事實上剛纔的交戰中,他也是如此表現的,槊本是一種長矛,用法是以刺、挑、削……等爲主,而這位仁兄在方纔交戰之中卻是一路用砸的,硬生生地將一匹戰馬砸爬了下去,其力量可見一斑。
本來他已經取勝,眼看着就能抱着將軍那位如花似玉的小姐入洞房了。卻沒突然冒出的這廝給打亂了局面,這讓他很是惱怒。扯起嗓子便是一聲大喝:“呔!小子,你是幹什麼的?”
楚斷魂的出現如此引人矚目其實並不是他想要的結果,作爲一個殺手,他從來都不喜歡拋頭露面,引起這麼多人的注意。方纔隨着徐三少之後來到這裡之時,他也是決定靜觀其變,不予出手的。可是眼見那雞蛋眼馬上便要取勝,心中不知怎地一團怒火不由控制地便升騰了起來,當下想都沒想,幾乎是本能地就衝了出來。
此刻騎虎難下,再想撤回去顯然是不可能了。不過,沒有了退路,他反而坦然了。對於他來說,沒有退路的環境其實並不陌生,反而很是熟悉。從他隨師傅學藝之時,便經歷過無數次沒有退路的事,這種情況早已經習慣了。
相比起以前的種種,現在這種情況已經算是好的了。聽着對方發問,他眉頭一皺,低聲說道:“我是來揍人的。”
“懶蛤蟆打哈欠,你好大的口氣……”雞蛋眼聽了這話,就好似在已經怒火中燒的胸腹中又添了瓢火油一般,怒火更加旺盛了起來,將手中那粗壯的大槊一甩,槊頭上的鐵環“嘩楞楞……”一陣響動,其氣勢十足,恍似一槊下去,便能將眼前的人拍成兩半一般。
楚斷魂看着他,作爲職業習慣,他不會輕視每一個對手。對方這杆槊與常見的那種木杆鐵頭不同,這槊整個都是黑黝黝的,陣陣發涼,顯然連槊杆都是精鐵打造,再看那如同小孩胳膊般粗細的槊杆和比一般槊大上許多槊頭,便知道此人確實是有真本事的。力氣絕對小不了……
不過,楚斷魂在來次之前已經和章初三教過了手,若論力氣,恐怕這天下能比得上章初三的沒幾人,那幾百斤的斧頭都能如臂使指。眼前這杆大槊撐死也就百十來斤,面對這樣的對手,楚斷魂的力氣便是不如,卻也不會如同對上章初三時被整個拍飛出去。
不過,他的黑色單刃劍太過惹眼,早已經被他妥善的藏了起來,現在用的卻是早年間得到的一把軟劍,此劍雖鋒利無比,也算是劍中絕品,只可惜本身沒有重量,且不是楚斷魂最稱手的兵刃。故而,他的戰力也要打上幾分折扣的。不過楚斷魂在第一次隨嶽少安返宋師城之時,曾與柳伯南同乘一車,多日相處。柳伯南雖然在無名榜上排名第十,但是若單論軟劍的功夫,卻是實打實的第一。與柳伯南相處的時日雖短,楚斷魂卻也受益匪淺,再加之他本身用的便是劍,一通百通,現在在軟劍的上的功夫卻也不差。
故而,面對着面前的壯漢,楚斷魂顯得氣定神閒,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這一幕落在徐成的眼中,讓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對楚六的信息十分了解,對於他的長相身手也都讓手下之人仔細探查過。但是見到本人,這還是第一次,別人也許看不出楚斷魂那一身殺氣的恐怖,但是,他卻明白,雖說這裡大多都是戰場廝殺的悍將,殺人也不在少數,這倒是並算不得什麼,不過,令徐成吃驚的是,那人剛出場時是一身的殺氣,現在反而全部內斂,整個人平靜如斯,竟是隱隱還透着幾分書生氣息。這種人,他生平僅見,對於自己的決定不由得又肯定了幾分,嘴角處忍不住露出了幾分笑容。
“將軍,這楚六恐怕不是烏將軍的對手啊。”在徐成身旁的宋程甫有些擔心地說道。
“哦?”徐成扭頭向他望了過來:“何以見得?”
宋程甫伸手一指,道:“您看,烏將軍手中的槊最起碼也有百十多斤重,而他手中只有一柄軟劍,這重槊對軟劍,如此怎能抵擋?再說,根據我們的情報,他追隨嶽少安之時一直都是用刀的,此刻使劍,兵刃又不稱手,加上烏將軍是將軍帳下數一數二的猛將,這楚六空難取勝啊……”
徐成微微一笑,不以爲然,道:“依我看,卻不見得。你忘記他先前是那裡出身了?乃是大宋皇宮,宋氏大內的侍衛們都管用刀,他使刀卻不見得劍術就會差,再說,你忘記了嶽少安和柳伯南是好友嗎?柳伯南乃是用劍的好手,他既然身爲嶽少安的貼身侍衛,學得一手軟劍之術也並不奇怪。”
宋程甫點了點頭,不在說什麼。而此刻場中卻已經是劍拔弩張,楚斷魂軟劍在手,眼皮微擡,靜立在當場,沒有一絲欲要出手的意思。而那雞蛋眼的烏將軍卻已是忍耐不住,口中一聲大喝,手中之槊猶如出水蛟龍一般,徑直奔着楚斷魂的前胸刺來。
這人雖然生的粗曠,出手卻並不想外表那般,他有些看不清楚楚斷魂的底細,故而,這一招看似兇猛,其中卻藏着變招之術,不求有功,只求試探。
楚斷魂側身一讓,手中的軟劍輕輕一甩,“嗡……”輕吟傳出,劍如靈蛇,顫動下以極快的速度朝着烏將軍刺了過去。這一招看似輕鬆,卻是極度危險,因爲楚斷魂硬着槊尖而去,發力、躲避、刺劍,無一不得拿捏到妙處,稍有不慎便會被那大槊穿胸而過。
他光以自己的判斷便敢如此出招,雖說藝高人膽大,可若是他的判斷有誤,或者烏將軍真如他外表那邊一往無前地刺來不留後手的話,他這樣激進是斷然躲不開那一槊了。
不過,眼下的結果,顯然沒有如果。楚斷魂的判斷是分毫不差的,而那烏將軍此刻再想全力出手已然晚了。因爲楚斷魂已經讓過了他的槊頭,劍刃幾乎削到了他的手指。烏將軍也不愧是身經百戰的猛將,眼見楚斷魂近前,猛地一咬牙,右腿猛踢馬腹,戰馬吃痛,嘶叫的同時,將身體驟然左移了幾寸,如此堪堪躲過了楚斷魂的驚魂一劍……
不過,這也讓烏將軍驚出了一聲冷汗,剛纔若是稍稍慢上一點,自己的右手便要變成糞鏟了,手指將齊齊被削去……
此刻兩人錯身而過,楚斷魂變成了背對着他,他那裡會放過這個機會,當即出手再不收力,槊尖如虹直奔楚斷魂的背心刺出,楚斷魂聽得身後風聲,也不轉身,腳下猛地一踏地面,整個人瞬間躍起了三尺由於,將這致命一擊躲了過去……
然而,危險卻不是就此結束,烏將軍將一刺不中,便馬上改刺爲挑,槊頭倒撩而起,朝着楚斷魂,攔腰挑去。楚斷魂早已經防着這一招,身形驟然在空中旋轉了起來,差之毫釐般地讓過了這一擊。只是對方並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一挑不中後,烏將軍大喝一聲,雙臂猛地一使力使槊爲棍驟然砸落了下來。其威勢竟是比先前那一刺一挑都凌厲了許多。看來,這砸纔是他的得意之招……
“呼!!”
槊杆砸下之時,帶着陣陣破空之聲。楚斷魂現在身在空中無處借力,任誰都不由的爲他捏了一把汗,就連對他很是有信心的徐成也不由得產生的動搖。
而楚斷魂卻一直在等着他這招,前番交手的幾招都是爲了引他的全力一擊。此刻對決便已經到了分勝負的時候了,那烏將軍將全身的力氣都用在了這一砸之下,倘若如此還不奏效的話,那麼他將會在這一招後短暫的出現一段後力不濟的空檔。這個空檔雖然短暫,可是足夠讓楚斷魂做很多事情了。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這一擊之下,突然,烏將軍從心底生出一種上當的感覺,因爲還在空中的楚斷魂居然對着他笑了,這讓他不禁微微一呆。不過,掌中的槊卻沒有絲毫的停頓,依舊大力的砸了下去。
槊刃與軟劍終於碰撞到了一起,卻沒有人們想象中的巨響,只有一聲輕微到幾乎不可耳聞的金屬摩擦之聲。楚斷魂一隻手握着劍柄,另一隻手捏着劍尖,將劍支成了彎弓的形狀,滑過了槊刃。與此同時,借力而起,再度超過空中躍起三尺有餘,同時雙手一鬆,軟劍便如同流星一般驟然飛了出去。
“啪!”
劍面擊在了戰馬的頭上,劍刃將戰馬的眼睛刺得鮮血淋漓之後,卻巧妙地又朝着楚斷魂飛了回來。而那戰馬因爲吃痛,猛地長嘶一聲,前腳離地而起,整個馬身如同人一般站立了起來。烏將軍本就一招用老,有些脫力,如此一來,再男控制住戰馬。那厚壯的身體“噗通!”一聲,便爬在了地上。
楚斷魂右臂伸出,衣袖輕揮下,便握住了劍柄,手腕輕抖,軟劍再次發出如同龍吟般的輕鳴,隨着聲響,他的身影徐徐落下,正好踩在了那槊頭之上,軟劍的劍尖卻已經指在了烏將軍的脖子上……
烏將軍等着雞蛋般的眼睛,眸中滿是不甘之色,不過,他卻也不是那種胡攪蠻纏之人,既然輸了便輸了,到不會說出什麼“我還沒有準備好”的胡話來。
看着他撇過了頭去,楚斷魂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隨即緩緩地收回了軟劍,劍影一閃,便又插回到了腰帶自上。
知道這個時候,方纔被烏將軍砸倒戰馬的那人才將被馬身壓住的腿抽了出來。他看着兩人怔怔發愣,這一切說起來雖長,但是真實情況卻直如電光火石一般,只是短短的瞬間便結束了……
徐成長身而起,雙掌輕輕拍了起來,喊了一聲,道:“好!”
徐成的話音剛落,周圍的歡呼聲驟然響起,聲音飄出遠震數裡,每個人都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們雖然不認識楚斷魂,但是大多都是發自內心地讚揚着,便是那些與烏將軍交好的人也因徐成的率先叫好而喊起了好來。
楚斷魂輕輕一報拳,道:“承讓……”說罷大步朝着比武場邊行去,在那裡,徐三少正焦急地朝着他使勁地揮着手。
楚斷魂本打算與徐三少打一聲招呼便離開,忽地看到徐三少懷中的徐瀧兒,不禁便是一呆,急忙快步跑了過去。來到近前一看,徐瀧兒脖子上那道刺目的殷紅血跡份外地驚心。他不由得方寸大亂,驚聲問道:“出了什麼事?”
“你還說。”徐三少怒道:“若不是你,姐姐能自殺嗎?她若是有了三長兩短,我唯你是問……”徐三少的嗓門極高,頓時將人的目光吸引了過來。
方纔被場中情景吸引住目光的宋程甫一看之下,大驚失色,教小姐尋死的是他,若是小姐真有個什麼好歹,自己這裡也脫不了干係。他來不及與徐成細說,便高聲喚着醫官,同時讓人趕緊地將徐瀧兒送回了房中……
楚斷魂怔怔地望着一干人將徐瀧兒擡走,整個人呆呆地立在當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徐三少本來已經跟着人跑了出去,扭頭一看,他沒有跟上來,不由得回頭怒喝道:“楚六,你還是不是個男人,還杵在那幹嗎?趕緊過來……”
楚斷魂聽聞徐三少的聲音,深吸了一口氣,雙拳緊握,咬了咬牙,猛地發足追了上去……
淅淅瀝瀝的小雨滴在山道之上,將山石洗的異常白淨。嶽少安給金茂下達了劫糧的命令後,金茂便早已經準備好,埋伏在了事先探查好的路線之上。他們已經在這裡靜等了十日有餘,但是運糧隊卻遲遲不來,斥候已經派出了不下百人,方圓百里的地方搜尋沒有發現之後,便又將搜尋範圍擴大到了三百多裡,不過,範圍闊達,效率便相對慢了下來。
從昨夜淋雨到現在,金茂都沒有一點消息,心中不禁疑雲重重,不知那裡出了問題。就在他驚疑不定之際,第一波斥候終於返了回來。金茂急忙將他叫了過來,急切都問道:“可有消息?”
“回、回將軍……”斥候氣息都沒有喘勻便行禮回稟,金茂急忙扶住了他,示意他不必多禮,趕緊說正事,斥候點了點頭,繼續道:“屬下帶了四個兄弟一直像西南方行出了兩百七十多裡,這才發現了大理的運糧隊。不過,他們所行的路線卻和咱們事先得知的不一樣……”
“你們在那裡見着他們,他們又是從那裡個方向而行?”金茂問出之後,又怕斥候口說有誤,便喚人拿了一張地圖來,攤開了讓斥候指給他看,待斥候確認了地方之後,金茂眉頭緊張了起來,想了一會兒,雙眼猛地盯在了地圖之上,又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脫口而出:“沉關嶺——”
洪猛在他一旁也在苦苦思索着,聽到他的話音之後,大點其頭,道:“不錯,是沉關嶺。走沉關嶺行袂谷,便可直達柳縣,然後轉而到達宋師城。沒想到他們會走這條路,當真是讓人想不啊。可大理對我們放出風聲說是從這邊走,難不成他們已經開始在防備我們了?”
金茂搖了搖頭,道:“應該不是,若是對我們有了防備,大理怎會還派人送糧,至於我們現在的兵力他們根本就不知道,若是說運糧隊怕了以前的白虎寨,那更是個笑話……依我看,這運糧管定然是個謹慎之人,他故佈疑陣,只是想讓糧食安全送達罷了。”
“若是果真如此,倒無大礙。”洪猛點了點頭,道:“那沉關嶺是道路狹窄,兩旁多山石怪木倒是比這裡適合行着劫道之事。我們距離沉關嶺只有一人的路程,而運糧隊帶着輜重自然會行慢許多。我們現在趕過去卻是綽綽有餘了。”
“不。”金茂又搖頭,道:“洪將軍,你這麼說卻是大錯特錯了。我們趕去沉關嶺是要比對方快上一些,可你別忘了,我們的斥候返回之時,他們也在行進,所以,他們與我們相差的時間最多不會多過半日,而且我們對沉關嶺也只是一個大概的瞭解,具體怎麼排兵佈陣,還得去看過才知曉,故而,我們的時間其實很緊啊……”
洪猛聽罷,自己又仔細一想,臉色不由得微微一變,道:“那怎麼辦?”
“爲今之計,只有我和你先去那邊探查一番,讓章將軍帶軍隨後而來,這樣便可節省不少時間了。”金茂想了想道。
“老子不帶兵!”然而,金茂的話音剛落,章初三便來了這麼一嗓子:“讓老洪帶兵好了,老金啊,你便帶俺老章去吧。在這裡帶着他們趕路,還不煩出個鳥來……”
金茂眼見章初三如此,知道他這人的性子不勸半晌絕難回頭,自己現在最缺少的便是時間,那裡能和他耗嘴皮子。不過,洪猛卻是不能留下,因爲洪猛的輕身功夫比較好,勘察地形的時候,一些險要的地方卻要依靠與他,故而,他必須是帶着的。金茂目光從衆人掃過,最後落在了與尚三虎站在一起的一個青年將領身上,這人將劉文才,是從宋師城調過來的,以前只是一個押官,被金茂提拔成了指揮使。
金茂對他也做過多方考察,知道這人是一個將才,眼下沒有合適的人選,便喊道:“劉文才……”
劉文才急忙上前行禮。
金茂高聲說道:“我和章將軍、洪將軍先去勘察地形,你帶着大軍隨後趕來,急着,路上不可耽擱,越來越好!”
“是——”劉文才高聲地答應了一聲,單膝跪地行了一禮。
金茂交代好了這邊的事,便和章初三、洪猛三人急衝衝地朝着沉關嶺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