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武場中,兩員武將廝殺的正歡,兩人都是那種生的比較粗曠之人。一人使一杆槊,戰馬馳騁中,相互之間你來我往,兵刃碰撞之聲猶如深山寺廟中的鐘聲一般,遠遠傳來,震得耳膜發麻。徐三少匆匆而來,看着場中的兩人灰頭土臉,其中一個鬍子就如同鋼針般根根紮在臉上,瞪起眼來,那眼眶裡能放進去一顆雞蛋,好不嚇人。而另一個相對這個好了一些,面上倒也沒有蓄鬍須,可那一對小眼睛大嘴,怎麼看怎麼彆扭。
瞅着場中這兩人,徐三少的汗就下來了,心中不禁替他的姐姐擔心起來,姐啊,你就是看不上楚六也不用這般做賤自己吧。這兩位長得已經超出了你弟弟我的想象力啊,你給我找個這樣的姐夫,我做夢都能嚇醒。不過,你應該從此連夢都不用做了,有這樣的人躺在身邊還能睡得着?
徐三少緊趕慢趕,等到來的時候,兩人已經戰在了一處,他想要阻攔已經是不成了。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那穩坐在高處的老爹了。他也不耽擱,快步便跑到了高臺之上,一路上也不理會給他行禮之人。那些人雖不知今日三少爺怎地如此反常,不過,見他如此急色,想來有要事,便沒有往心裡去。
徐三少來到徐成身旁之時,剛要說話,徐成卻緩緩地轉過了頭來,眼中閃過一絲不快之色。徐三少知道這是老爹在責怪他沒有按照老爹說的那般泰山崩於前而面不變色。果然,他還未說話,徐成便開口了,只見他虎眉微蹙,道:“身爲男兒,便該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你這般毛毛躁躁如何能成大事?”
若是平日,徐三少自然是恭敬地聽着教誨,可是現在,泰山崩不崩幹他屁事。這可是關係到自己做夢,哦……不,自己姐姐的終身幸福的大事,那裡還能表現出平日裡的涵養來。故而,他並未理會老爹的教訓,而是急切道:“爹啊,您怎麼能給姐姐比武招親呢。這、這不是要毀了她嗎?”
徐成面色一沉,道:“我軍中將士個個英雄,怎地便毀了你姐姐一生了?叫你斷文識字,卻沒讓你沾染那些書生義氣,我便是草莽出身,你怎看輕他們?”
徐三少知道老爹初初都呵護着部下,這才使得軍心如鐵。可他現在卻不做理會,又道:“可是即便他們個個是英雄,也得我姐姐喜歡不是?”
“你又不是瀧兒怎地知道他就不喜歡?”徐成沉着臉道。
“您看她的樣子像是喜歡麼?”徐三少氣惱地伸手一隻,只見站在不遠處的徐瀧兒面臉悽楚之色,眸中隱隱含淚,便是瞎子也看得出來她喜不喜歡。
而徐成卻如同沒有看到一般,淡然地說道:“要做我徐家之人,便得言出必行。瀧兒雖是女子,卻也是徐家的種,這是她自己選擇的,即使不願意,也是他自己的事。怪不得別人,你今日前來便是爲了此事嗎?若是這樣,你便不必多言了。”
徐三少還待說些什麼,卻被徐成的目光制止住了。他不由得朝站在父親右側的大哥往了過去。然而,他這位大哥的性情粗狂而自負,對於這些男女之事向來都不看重,而且他常年在軍中,自己那副架勢與場中兩人的氣質也差不少許,自然不會覺得兩人有什麼不妥。接觸到他的眼神後,卻如同沒有看到一般,自動過濾了過去。
徐三少面露失望之色,又朝場中望去,只見兩人越戰越勇,若是其中一個落敗的話,此事便已經成定居,到時候即便姐姐不願意出言反對,恐怕老爹都會將她真的嫁出去的。一時間,他心中生出了幾分無力之感,一連苦澀,卻不知該怎辦纔好了。
這時,一個清瘦的身影來到了他的身旁,輕聲喚了一句:“三少爺……”
徐三少扭頭一看,只見先前站在老爹左側的謀士宋程甫朝自己走了過來。徐三少對此人並不陌生,宋程甫是徐成手下第一智囊,徐成一直待他都兄弟一般。平日裡徐三少對他也很是尊敬,眼見是他,不由得的雙眼一亮,以此人的智謀興許能夠幫得到自己。便微微施禮,道:“宋先生,有何指教?”
宋程甫行的近了些,才道:“指教倒是不敢當,不過,三少爺。老夫曾聽聞小姐是爲了和你的好友楚六賭氣這纔要比武招親,而且據說那楚六也是智勇皆備,你何不請那楚六前來比武?”
徐三少聽罷,先是一喜,隨即又是一暗,苦笑一聲,道:“宋先生有所不知,那楚六和我姐姐是一個脾氣。兩人鬧成這般光景我原也想不到。現在姐姐明顯是給他難看,他如何肯來?”
宋程甫捏着鬍鬚微微一笑,道:“不試試,怎能知道?”
“不瞞宋先生,先前那丫鬟前去傳話之時,他也在身旁,若是要來的話,他現在早已經到了。”說着搖了搖頭,輕聲嘆息了一聲。
宋程甫聽罷,眉頭一擡,道:“倘若如此的話,這事便不好辦了。”
“先生快教教我,我不能看着姐姐把自己一聲就此毀掉啊。”徐三少有些急切道。
“這個……”宋程甫想了想,輕輕一招手,道:“三少爺請隨我來……”說罷,率先朝着徐成身後一處僻靜之地行去。徐三少急忙追了上去。
待到兩人停下,宋程甫朝兩旁望了望眼見沒人注意自己這邊,這才壓低了嗓音,道:“三少爺,現在你去求將軍也已經無濟於事了。既然那楚六不來,那麼,你只能求讓小姐自己收回成命了。不然的話,將軍縱使不願意,也不能失信於衆將的。”
“可是以我爹那性子,即便姐姐反悔了。他能答應嗎?”徐三少有些心中沒底道。
宋程甫輕聲笑道:“此事便要看鬧到什麼地步了,若是小姐到時候抵死不從,那麼即便將軍不同意。難道身爲將軍的部下,他們會行此逼死小姐之舉嗎?再說,將軍可是十分疼愛小姐的,怎麼會眼睜睜地看着她毀去自己一生呢?”
“我爹他真的會同意?”徐三少有些驚疑不定。
宋程甫伏在徐三少的耳朵上又道:“你以爲你們怎麼會九天都沒有得到消息,到了第十天便有人去送信了?那是因爲前九天在三少爺的院外將軍早已經派人守的水泄不通。直到今日方纔撤去……”
“啊——”徐三少猛地一驚:“有此等事?我怎地一點也不知曉?”
宋程甫道:“三少爺平日間便不出門這幾日書房之中突然多了那麼多孤本,自然更不會出門了。而那楚六這幾日又失魂落魄,整日只顧練劍,侍候你們兩人的下人又被刻意絕了信息,你們怎能知曉?”
“我說我爹怎麼突然給我送來這麼多好書,原來……”
“噓……”看着吃驚地瞪大雙眼的徐三少,宋程甫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道:“三少爺,此事斷然不可爲外人知曉,知道嗎?包括你那好友楚六……”
“莫非是我爹早已經知道了姐姐和楚六的事,是故意如此逼楚六出來嗎?”徐三少心中驚駭莫名。
宋程甫點了點頭,道:“人在情急之下才會作出他做想做的事來。若是給他時間考慮的話,或許所表現出來的東西便會有了利弊關係在內了。所以……三少爺,你明白了嗎?”
徐三少重重地嗯了一聲,卻有驚聲道:“可是,若那楚六不來,我姐姐怎麼辦?我們兩個是同時得到消息的,我現在都已經來了這麼久了,那裡有他的影子。若是他當真不來,我姐姐難道就要嫁給比武勝者了嗎?”
宋程甫輕聲一嘆,道:“所以,三少爺現在才應該去找小姐,勸一勸她……”
“多謝先生。”徐三少深施了一禮。
宋程甫微一擺手,道:“三少爺快去吧,遲則生變……”
徐三少不再客氣,疾步朝着徐瀧兒跑了過去。來到她身邊,當即便怒氣衝衝地道:“徐瀧兒,你瘋了不成?”
徐瀧兒微微一驚,扭頭看清是自己的弟弟,便又轉過了頭去,不做理會。
徐三少真的有些生氣了,一把將她拽了過來,道:“到這個時候你還賭氣,若是那場中有一個人勝了,你想不嫁都不成了……”
徐瀧兒不說話。
徐三少又道:“我的傻姐姐,你當真打算嫁給他們其中一個嗎?那你這一聲便毀了……”
“大不了一死便是!”徐瀧兒終於開口了,但是出言便是如此決絕之語。
徐三少怒道:“死死死,一個死字就什麼都有了嗎?你有沒有想過……”徐三少的話還沒有說完,忽然場中一陣譁然之聲,讓他和徐瀧兒兩人都不由的朝着衆人的視線望了過去,只見場中激戰的兩人到現在已經馬上就要分出勝負了,其中一持刀那人的兵器已經被另一人打飛了出去,勝負也就是在頃刻之間便見分曉了。
“姐姐,快做決斷吧。遲了就晚了……”徐三少的話很明白,在沒有結果的時候反悔畢竟不是針對的某個人,若是等出了結果,那麼此事便有針對個人之嫌,便不好辦了。他說着扭頭朝徐瀧兒望了過去……
“蒼啷——”
一道寒光伴着一聲利劍出鞘的聲響,徐瀧兒卻是手持長劍朝自己的脖子上抹去,一道櫻紅之色已經出現在了她的脖頸之上。徐三少整個人都嚇傻了,他本想教自己的姐姐裝作尋死膩活以便矇混過去。可自己的話還沒說出來啊,而且姐姐這架勢那裡是裝的,分明就是真的,他的腦子根本就來不及想,幾乎是下意識地雙手便牢牢地抓住了劍刃,大聲叫道:“姐姐,你幹什麼?”
與此同時,場中持槊的那人一槊砸下,另一人稱手的兵器已經沒了,手中此刻正提着一把佩劍,劍刃碰那槊便如同是臘做的一般,瞬間斷做了幾截。還在那人似乎不願下殺手,砸斷了佩劍之後,卻徑直砸向了戰馬,而沒有砸人。
戰馬被擊中之後,悲鳴一聲,便軟軟地朝地面之上倒了下去。徐瀧兒眼中一陣絕望,雙眼一閉,劍雖被徐三少握着,她的脖子卻是由自己控制的,脖子向前一推,便朝劍刃上劃去……
就在此刻,徐三少大聲叫了起來:“姐姐,快看啊,快看……六哥來了,六哥來了……”
徐瀧兒霍然睜開了雙眼,只見一道青色的身影如同利箭一般驟然從遠處飛落至了場中,一把乳白色的軟劍在空中輕輕一蕩,便是一陣輕吟之聲,他的出現,完全的將場中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徐瀧兒心中一喜,握在劍上的手微微一鬆,眼眶中的淚珠順着眼角滾落了下去。整個人軟軟地摔倒在了地上,脖子上那一道細細的傷口正緩緩地滲着絲絲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