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房中,嶽少安靠在牀頭,香巴拉跨在牀沿,她小手緊攥着,爲他拭擦汗珠的手帕緊緊捏在手中,薄脣抿緊,低着頭,不敢看他。
嶽少安雙眼緊盯着香巴拉,面臉的不可置信之色,眼睛睜的和大,倒吸了一口涼氣,道:“什麼?王二小?”
“嗯!”香巴拉微微點頭,輕嗯一聲,擅自給嶽少安取的這個名字鄉土氣息太過濃郁,她怕他會覺的有些掉他的身份,所以,低聲解釋道:“當時四哥逼問的太緊,我不想不出來,就隨意說了一個。”
嶽少安和她所想的卻是完全的不同,他的境遇都已經和香巴拉說過了,在她的安慰下,心情略微好了一些,但還是悲涼的很,可當她告訴他爲了不讓她四哥懷疑而給他取了這個名字的時候,他只覺的頭頂上天雷滾滾,整個人都有些暈乎,民族英雄的名字,怎麼會成了自己的,真不知道她這小腦袋是怎麼想出來的。
叫了這個名字,自己不會也英勇的爲人民獻身了吧,他這樣想着。但自己是來救人的,如果現身了怎麼辦,那誰去救人?
想來想去,他悲哀的發現,似乎這個化名已經成了定局,既然已經公佈了出去,想不叫都不成了。不過她接下來的話,讓他略感一絲安慰。
因爲還有一個金國的名字,叫“得木”。得木就得木吧,管他得什麼呢,英雄人物的名字自己還是別叫了,萬一隔世的英雄一發怒,將自己叫去喝茶,就得不償失了。
名字的問題解決後,嶽少安有些奇怪,盯着香巴拉道:“對了,你四哥是什麼人?他怎麼如此關心我的名字?”
香巴拉低着頭,咬了咬脣,恍如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猛地擡起頭,看着他道:“嶽少安,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情,你不能生氣。”
“說吧。”嶽少安擺手道:“我不生氣。”
“我其實不叫香巴拉,這個名字是假的。”香巴拉道。
嶽少安並不意外,一開始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他就懷疑是假的,聽她說罷,並沒有太過吃驚,只是點了點頭道:“嗯,我知曉了,那你的真名是什麼,你說說。”
他沒有意外,卻讓她意外了,香巴拉吃驚的看着他道:“你怎麼一點都不吃驚?”
“我應該吃驚麼?”嶽少安攤手道。
“就是不吃驚,那你也應該表示出來一點意外,或者什麼的吧,怎麼會如此平靜?”
“因爲,我一開始就知道這是假名。”嶽少安的回答很肯定,這個理由也足夠的充分,香巴拉盯着他的眼睛,最後,她無奈的發現,自己其實什麼也看不出來。
“好吧。”她低聲道:“我的真名字叫香香。”
“哦!”嶽少安點了點頭:“好聽的。”
“我還沒有說完,我姓完顏,叫完顏香。”香香低下頭道:“這個名字,應該能讓你想到什麼吧。”
“你是金國皇族的人?”嶽少安這次是真的吃驚了:“完顏香……”他緩緩的念着這個名字,聽到這個名字,讓他想到了許多,香巴拉是皇族中人,那麼自己距離目標應該很近了,可是自己真的能利用她麼?他心中很亂,龍小鳳、牛仁,手下那麼多兄弟的死,爲的就是那個目標,可是現在眼下有這麼一個可以利用的途徑,他卻不知道該不該去用,不知道會不會傷害到她。
嶽少安是個重情的人,就因爲這樣,兩情相較,他卻不知道孰輕孰重了,或許不是不知道哪邊的重,而是香香太過無辜,他不想傷害到她。
他擡眼看着面前眼睛頗大的美麗女子,直盯的她面色發紅,低下了頭,才微嘆一聲,此時既然拿不定主意,那麼,只有到時候再說了。
完顏香見嶽少安良久沒有再說話,心中有些緊張,金宋交戰,現在已經成爲了死敵,她不知道嶽少安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後,會不會像那些普通的宋人一樣,罵自己是女韃子,但是,既然說了出來,她便做好了心理準備,即便是他真的會很不客氣的罵出聲來,她也不會怪他。
其實,在心底,她還是很相信他不會這樣的,因爲,從一開始,她就知道他和普通的人不一樣,雖然有時候說話行事有幾分古怪,但那份豁達卻是很多人比不了的。
人都說,臉皮厚的人,心胸比較寬廣,她相信他的臉皮是足夠厚的,所以,心胸也應該是足夠寬廣的。不過,身爲宋人的他,到底能不能正視這個問題,她還是有些許的不自信,心中難免有些忐忑。
兩人雖然心中所想各不相同,但面上的表情着是變化着,讓對方有着一絲的錯覺。
“香……香香……”隔了一會兒,嶽少安才露出了一個笑容,這個名字叫起來還是有些不習慣,他嚥了一口唾沫道:“我有些渴了……”
“哦!”完顏香有些意外的擡起頭,看着他,雖然心中覺着他不會和普通宋人一樣,但是,當他如此輕描淡寫的就將話題轉移了過去之後,還是頗感不解,世人根深蒂固的族中之分在他這裡,怎麼如此簡單就放下了,不過,既然他不追究,自己也不會提這個事,高興之餘,她急忙道:“我去給你倒水。”
嶽少安點點頭,沒有說話,其實在他的心裡從來沒想過什麼金宋之分,對於一個習慣個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的人來說,女真族人和漢族人,都是中國人,沒什麼分別,兄弟之間打架,總是容易被原諒的。只是各爲其主,卻又是一方面了,可在現在,顯然,兩個人誰也不會提起這個大煞風景的事來,讓彼此心中不快。
完顏香端着水杯過來後,卻露出一個歉意的微笑道:“有些涼了。我去給你換一杯吧!”
“無妨!”嶽少安伸手接了過來,“汩汩”的仰頭喝了進去。他得確是有些渴了,當然,還不至於渴的等不到熱水來,可盛情難卻,自己卻也沒有那麼嬌貴。
杯水下肚,從嗓子到身體都覺的好受了一些,放下水杯,兩人相互看着對方,卻不知該說些什麼了。想起以前,互開玩笑,他叫她叔叔,她叫他姑娘,恍如就在昨日,那時他雖然目不能視,但活得卻沒有什麼壓力,每每想到之時,心中便是一暖,愜意的生活,現在卻是一去不復返。
現在,愜意沒有了,多了壓力,也多了責任,而且心底的痛楚卻比那時眼睛的痛楚要疼的多,他都不敢去碰觸,思緒稍轉時,偶爾碰觸到一點,就疼的發寒,從心底寒入骨髓。
想必現在,嶽少安更懷念那個時候,那個時候雖然眼睛看不到,但是黑並快樂着。現在眼睛不單看的見,而且看的更多,更廣,那份快樂卻是不在了……
最後,還是完顏香打破這份寂靜:“還要麼?”
“呃……”嶽少安輕擡起頭,苦笑道:“有酒麼?”
完顏香微一錯愕,也笑了笑,但是想必嶽少安的笑容,她笑的要自然許多,他還是他,並沒有變,她這樣想着,柔聲道:“你傷很重,不能喝酒。”
“我死不了……”對於她的回答,他並不意外,所以堅持道:“再說,有你這個神醫在,便是想死,你應該也不允許吧?”
“話隨如此,可是你如果不配合我,我也是沒辦法的。”完顏香搖頭道。
“可是我想喝醉……”嶽少安低聲道,那句往常會脫口而出的後半句“我想失身。”卻沒有跟着說出來,環境不同,心情不同,說出來的話,也不同了……
“不行。”她回道。
“那就少喝一點。”
“一點也不行。”
“何故如此堅持?”
“你受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