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張浚書房裡依然燭火通明。
李鳳梧看着這位叔公,省去了家長裡短的問候,開門見山說道:“叔公大概是知曉了慶王、鄧王殿下到訪李府的消息了吧。”
張浚點頭,臉色有些嚴峻,“你欲如何?”
李鳳梧沉默了許久,才道:“侄孫無路可走。”
張浚也沉默許久,嘆了口氣,“是你將自己逼到了這條路上。”
李鳳梧苦笑,誰說不是呢。
不過這不是自己今夜拜訪張浚的主旨,輕聲道:“聽鄧王意思,彌勒是一定要離開建康了。”
張浚撫須笑了笑,“這是明顯的事情。”
自己再差勁,再遠離臨安,根據得到的情報,再經過這幾天琢磨,也大概猜出了官家的意思,三王欽差建康,其實並沒有讓他們分出優劣的意思。
純粹是爲了鍛鍊三位皇子。
慶王查證符離之敗的真相,不外乎是讓他在將門世家裡樹立威望。
鄧王主查辛青兕通敵案,恭王協查,就是讓這倆好好合作,把這件事辦漂亮了,不要留下什麼後患,畢竟在這件事上,兩位皇子你摻不了我沙子,我也動不了你毫毛,還不如愉快合作。
至於兩位皇子先後拜訪李府,這也是官家意思。
這可是趙昚眼中的大宋雛鳳,你倆自己看着辦,否則也不會在小朝會散朝之後專程將兩人召回,當着他們的面說那些話了。
這對李鳳梧是個好消息。
多少士子夢寐以求的簡在帝心,就讓這小子云淡風輕的達成了。
只要他不成爲另外一個方仲永,哪怕科舉落榜,也有可能撈一個恩科進士,進而入仕爲官。
李鳳梧鬱悶了一下,“難道沒有辦法麼?”
張浚笑了,就知道你小子捨不得,說來也是,耶律彌勒之美,絕對當得起傾國傾城,換做任何一個熱血青年都割捨不下。
“也不是沒辦法。”好歹是自己最看重的晚輩,該出手還是得出手。
李鳳梧大喜,“請叔公指點。”
張浚無奈的吹鬍子,“這麼明顯的事情,還有什麼好指點的!”
李鳳梧愕然不知所以,哪裡明顯了?
“你在文宣王廟都是吃乾飯的,六藝中的‘禮’學白學了麼?這還要某給你說明白,咱大宋可是禮儀之邦啊……禮儀之邦!”張浚甚是無奈,這孩子怎麼也有糊塗時候。
李鳳梧愣了下,“叔公的意思是……”
張浚搖頭,“我什麼都沒說。”看了一眼外面天色,“也不知道這時候陸放翁歇了沒有,初任知府,怕是公務繁忙啊。”
李鳳梧恍然大悟,翻身便拜倒:“謝謝叔公指點,今日先告辭,他日再來看望您老人家。”
說完一溜煙跑了。
張浚看得忍俊不禁,這孩子啊……終究還是個舞象少年。
也有輕浮的一面。
……
……
鄧王趙愭到了建康,萬衆矚目的辛青兕細作案便緩緩啓幕。
以鄧王趙愭的身份,自然是要在昭明宮辦案的。
昭明宮外,從鄧王趙愭、慶王趙愷來到之後,防衛便升級了,之前的建康府兵依然還在,不過是在最外層巡邏戒備。
真正負責昭明宮安全的,是張浚從江淮南營調來的鄭直部。
鄭直是江淮南營的一位統領,正八品修武郎,轄五千人,隆興北伐中本是有功的,卻因符離大敗功過相抵,官、職都沒挪動。
此次接到宣撫使張浚的調令,不敢怠慢,立即帶了所部僅剩的兩千人前來建康,負責昭明宮安全。
開玩笑呢,大宋的三位皇子都在,要是出個什麼大問題,被金人的細作連鍋端了,別說自己這個修武郎,就是宣撫使張浚也是要掉腦袋的。
刑不及士大夫,可死了三位皇子的話,別說士大夫了,相公也別想活命。
官家可就只有這麼三個兒子。
鄭直率領所部,本有五千人,不過有一千多空餉,北伐期間他直接參加,因符離大敗死傷慘重,除去傷病,健康的也就這麼兩千人了。
不過畢竟是在陪都建康,兩千人足以將昭明宮護衛得水泄不通。
不說那臉色冷峻巡邏在昭明宮外層的建康府兵,僅是裡三層外三層的江淮南營士兵,按刀執劍寒光耀眼,雖是吃飽拿足的驕兵悍將,但畢竟經過北伐洗禮,都是從屍山血海裡爬過來的人,身上自有一股讓人遍體生寒的殺伐之氣。
尋常人早就嚇得退避三舍。
這一日昭明宮內氣氛凝重,囚車押解着辛棄疾和耶律彌勒途經烏衣巷,來到昭明宮外,穿過重重宮門,將辛棄疾和耶律彌勒押解到紫極殿。
殿前是儀兵,兩旁一水的王爺親兵,衣甲鮮明聲勢赫赫。
南宋並沒有罪犯需要下跪的硬規定。
且辛棄疾是歸正英雄,又沒確鑿通敵,而耶律彌勒則是海陵王的柔妃,身份特殊,是以都站在殿內聽候審問。
只是預防萬一,爲兩位……三位皇子的安全,辛棄疾手腳上的鐵鐐都沒有打開。
開玩笑呢,這可是萬軍陣中擒拿叛將張安國的辛青兕。
解開手腳鐵鐐,他要真的圖謀不軌,驚了三位皇子的駕那可如何是好。
本來是趙愭和趙惇審理,但因趙愷今日並無公事,也便過來看熱鬧,至於是否與其他小心思,就不得而知了。
除去三位皇子,今日紫極殿中還有江淮宣撫使張浚,建康知府陸游,建康通判楊世傑,以及統率江淮南營的薛嶺將軍。
事已至此,所有人都清楚,辛棄疾判不得,更殺不得。
倒是那耶律彌勒着實養眼,雖然被囚禁多日,可難掩其國色天香的本質,那慵懶氣質簡直讓人無法移目,好似她隨時都是春日裡剛纔牀上起來一般。
這可是讓海陵王一怒殺了禮部侍郎蕭拱的女子啊!
陸游和張浚倒是目不斜視,他倆知曉這是自己那後輩晚生的女人,兩人都是正人君子,自然不會有非分之想,還有一位也是,慶王趙愷只看了一眼,便仔細打量辛棄疾去了。
趙愭坐在殿上大椅,趙惇在一旁。
此時趙愭便喝問道:“辛棄疾,爲何海陵王的柔妃會和你在一起,且老實招來,免受那皮肉之苦。”
今日大材小用負責記錄案情的楊世傑便揮毫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