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清晨,李鳳梧在李鉅鹿陪護下繞着鎮江跑了一圈,感覺還有些意猶未盡,鎮江終究是個小府,不如建康。
洗漱吃過早食後,便見耶律彌勒和朱喚兒兩人牽手鬼鬼祟祟的離開客棧,不由得有些好奇,問一旁的李鉅鹿,“這幾ri日|你陪護她們在鎮江遊玩,可有什麼異常?”
李鉅鹿撓撓後腦勺,“小官人,你知道灑家的,哪看得出小娘子那些許心思。”
李鳳梧一想也是,對同桌的楊邁說道:“楊兄今日有甚打算,若是不拜訪好友,不如一起走走,見見這鎮江美景?”
楊邁笑笑,哪能猜不透李鳳梧的心思,不就是想去看看自己的丫鬟鬼鬼祟祟幹什麼去了麼,“也好,那就一起走走。”
出乎李鳳梧意料的是,朱喚兒和耶律彌勒在鎮江城裡買了香蠟等白事用品後,竟然出城直奔東郊的京峴山而去。
李鳳梧腦海裡靈犀一閃而過,心情瞬間大好,再看朱喚兒的身影,便覺得此女甚好,用後世的話來說,是個持家秉禮的好媳婦兒。
若說鎮江京峴山有什麼能讓李鳳梧現在還能記得,那便是山北麓的一座墓地,和旁邊花山灣裡的一座功德院。
墓是宗澤墓,功德院內祠祀宗澤。
說到這兩樣,都離不開那位古往今來最具悲劇情愫的嶽鵬舉。
宗澤是岳飛的老師,死後便是由岳飛和宗穎護送靈柩至鎮江京峴山,築下大墓,岳飛爲懷念恩師的知遇之恩,於塋旁的花山灣雲臺寺創設宗忠簡公功德院,以祠祀宗澤。
在後世是鎮江著名的人文勝地,李鳳梧那一世記憶裡,曾經和一位生活作風開放的女同事出差鎮江,因爲心急工作的緣故沒看出熟|婦女同事的暗示,錯過了嘿嘿嘿的遊戲,倒是工作結束後的閒暇時分去瞻仰過宗澤墓。
朱喚兒帶着白事用品去京峴山,絕然不是找雲臺寺的僧人幽會什麼的,除了拜祭宗忠簡公還能有其他事?
這女子着實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女孩。
雖然敬仰宗澤,可如今自己正在挖他曾孫的牆角,李鳳梧心裡總覺得有些膈應,便不想去宗澤墓,對楊邁說道:“不如去繪慧樓看看,明日學會,今日應有諸多才子到了。”
楊邁自然無不應允,一旁的小書童不屑的扯着鼻翼,這李家小官人真是會欺負我家郎君——此郎君非彼郎君,和小官人一般,皆是稱呼年輕主子,只是富賈大戶人家多以官人相稱,書香門第的世家喜以郎君相稱。
鎮江府不大,遠沒有建康的秦淮脂粉氣。
繪慧樓並不在鎮江城內,而是在府城西郊的蘇園裡。
三人來到西郊,遠遠的便看見一處園子,佔地極廣,背山面水松柏井然,正是四月春風時,春雨過後處處湛然新綠,又耗費巨資引運河之水在院子前形成一處湖泊,鳥語花香野鴨閒然,周遭植了許多的梅蘭竹菊,甚有高雅清秀之風,間或有老翁垂釣於柳間竹前,端的是一副田園風光。
李鳳梧最先看見的便是湖前的一塊石碑,“洗墨湖”。
沒來由的覺得這個名字很是熟悉,似乎覺得和歷史上某個名人有關,是東晉的陶侃還是書聖王羲之來着,李鳳梧一時間有些不確定。
但王羲之是琅琊王氏出身,陶侃亦不是鎮江人,這處洗墨湖斷然和他倆無關。
楊邁書童薛桂爾是鎮江本地人,便爲兩人介紹道:“這是洗墨湖,在鎮江大是有名,繪慧樓便在池後的蘇園之中,蘇園你們應該知曉罷,是那位蘇相公告老之後在鎮江的居所?”
李鳳梧不確定的問道:“哪位蘇相公?”
薛桂爾甚是振奮,很有當老師的覺悟:“蘇相公你都不知道啊,笨死了,魏國公、蘇正簡公啊。”
李鳳梧心裡隱約摸到了影子,難道是那位?笑着看薛桂爾,這丫頭倒是靈氣,“十八學士第中最爲耀眼的蘇頌?”
楊邁笑着說道:“李兄此話何意?同安蘇氏雖是望族,自蘇相公之後倒也有後人中進士,可遠不到十八進士及第這般榮耀。”
十八進士及第,這得什麼樣的門閥纔有此輝煌,當然,清河崔氏例外,論族中出仕輝煌,清河崔氏放在整個中華歷史中,都是耍流|氓的存在,大可以說那句:我不是針對你,我是說你們所有人都是垃圾。
二十三位宰相,光是想想就覺得恐怖。
同安蘇氏,相公。
李鳳梧立即確定,眼前這蘇園的老主人必然就是北宋大宰相蘇頌,頓時一陣悚然,那可是蘇頌啊,出自同安蘇氏。同安蘇氏,正兒八經的士族門閥,其家族追溯之遠可到盛唐,僅宋一代,便有十八位進士,所以後世蘆山堂纔有十八進士第的說法。
同安蘇氏始祖是蘇益,生於唐大中十年。光啓元年(885年)正月,蘇益隨王潮入閩,任泉州都統軍使,死後贈上將軍、武安侯,葬於同安縣。
同安蘇氏一族極盡輝煌,最有榮者便是北宋相公蘇頌。
而北宋三蘇,據考據也是蘇氏同宗支源,即使到了二十一世紀,同安蘇氏依然枝繁葉茂,在沿海有着極大的影響力。
而蘇頌是誰?
若說起大宋的科學家,世人大多想到的是有《夢溪筆談》遺留後世的沈括,卻殊不知同時代還有一位完全不輸沈括的科技人才,這人便是蘇頌。他是北宋中期有名的宰相,爲官五十六年,是傑出的天文學家、天文機械製造家、藥物學家。發明了世界上第一臺天文鐘水運氣象臺,集觀測天體、演示圖象與自動報時於體,比歐洲人發明的時鐘表早了600年,被譽爲中國時鐘的祖師。
同安蘇氏之巔峰人物,當屬蘇頌。
李鳳梧良久才嘆道:“久仰蘇相公大名,不曾想今日竟到了他故居。”
楊邁笑着擡步走向洗墨湖,“這次的學會,便是蘇相公後人和米南宮後人共同舉辦。”薛桂爾接嘴補充道:“李家小官人當可在繪慧樓一睹蘇相公之像,當然,若是願意走走,蘇相公的墓地就在京峴山。”
李鳳梧對所謂的墓地真心不敢興趣,唯一覺得有意思的便是帝王之始,那位一統九州的秦王位於驪山的兵馬俑。
聞言笑着搖頭,問楊邁:“此次學會羣英薈萃,都有哪些人?”
心裡其實是不抱多少希望的,印象中鎮江極少出大才,尤其是人才凋零的南宋時期,鎮江更是冷清得很,如今知鎮江通判的陸游完全可以笑傲羣儒。
說來慚愧,到了鎮江後,李鳳梧還沒去見過其他人,整日裡都到處遊玩了,這讓耶律彌勒很是得意,你個紈絝李家小官人,被我說中了吧,遊學果然是遊玩。
楊邁略一沉吟,便道:“據悉,米公和陸放翁會一起出席學會,提點後學,至於蘇相公後人麼,應該是當今鎮江極其具有聲望的蘇子簌。”
老師陸游會參加學會在李鳳梧預料之中,只是這位米公是誰?
“李兄應該聽過米氏山水的說法,這米公自然是小米,米友仁。”見李鳳梧還是有些不確定的猶豫神色,楊邁只得繼續耐心介紹:“米公字元暉,是米南宮米芾的長子。”
李鳳梧恍然大悟,媽蛋,剛纔楊邁已經提過米南宮,自己竟然忘了這位大家。
這可是開創米氏山水流派的大家吶。
儼然一代宗師。
南宋文壇人才凋零,但也有許多拿得出手的人物,陸游、辛棄疾、李清照、朱熹首當其衝無人可比擬,周必大有南宋文壇盟主之稱,宋四家之一的米芾亦算一位,當然,提起南宋必然繞不開留下一片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
其實所謂的凋零,只是針對輝煌北宋而言,這些人放在其他朝代亦是享譽天下的士林青柏。
朱弁、曾幾、范成大、尤袤、葉紹翁、楊萬里、陸九淵、葉適、姜夔……數下來還是如繁星一般。
南宋,終究也是讀書人的天堂。
羣星依然閃耀。
雖然已經見過六十年間萬首詩的陸游,見過南宋文壇盟主周必大,但李鳳梧對米友仁這顆小米還是很有嚮往之心,米芾畢竟是宋四家,他的兒子能差到哪裡去。
只是所謂學會,就是彼此吹噓的文人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