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五楚材晉用(下)

其他諸將這時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完全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會,大汗爲什麼會突然派博爾術、木華黎、赤老溫、博爾忽四人領軍回營地。不過大多數都看出來,這個長鬍子剛纔那一番話雖然不中聽,但似乎並沒有說錯,而且大汗似乎也以經明白這個長鬍子的意思,因此才馬上傳令派將,而且木華黎似乎也明白了。於是衆人看了看鐵木真,又看了看耶律楚材,顯然是希望有個人能說明一下。

鐵木真顯然也看出了衆將的心思,對律耶楚材笑道:“長鬍子,我手下的將領都還不明白,你來向大家解釋一下吧。”

耶律楚材點了點頭,道:“一開始,蒙古大軍分爲三路,進攻金囯。雖然攻不進城去,但在城外來去如飛,可戰則戰、可退則退。金國縱有數倍人馬,也萬難相抗。因此金軍只能龜縮在城中,任甴蒙古人馬在城外縱橫馳騁,不能加以阻攔。”

衆將聽了,也頻頻點頭,在一開始的時候,情況確實是這樣。

耶律楚材接着道:“金主完顏長之精通兵法,善用奇兵。自然知道如果按常規之法,萬難與蒙古軍相抗。因此索性率軍向北而上,如果蒙古軍不加阻擋,就直奔草原而去。在兵法上,正是攻其必守之地。這樣一來,根本就無須與三路蒙古軍硬拼,就可以立解三郡之危了。”

鐵木真面帶微笑,頻頻點頭。而蒙古衆將也都不得不承認,耶律楚材說的是實情。但哲別卻還是有些不服氣,道:“就算你說的都準,那又怎麼樣,雖然我們的三路大軍都撤了,但仍然把完顏長之困在這裡,只要攻破了金軍的大寨,就可以活捉完顏長之,那樣一來,比攻下三郡的收穫要大得多了。”

耶律楚材道:“這位將軍是誰?”

哲別道:“別人都叫我哲別,你也可以這樣叫我。”

耶律楚材點點頭,道:“原來是哲別將軍,久聞將軍的神箭絕技,希望日後能夠一開眼界。不過將軍剛纔所說,卻是大錯特錯。完顏長之身爲金國皇帝,豈會輕易置身險地嗎?如果他連這一點都想不到,還能稱得上什麼精通兵法呢?他這樣做,自然是別有用意的。”

哲別呆了一呆,對於完顏長之,蒙古衆將可都不敢輕視,因此耶律楚材這樣說,哲別也不敢輕易反駁,只好道:“那麼完顏長之有什麼用意呢?”

耶律楚材淡淡一笑,虛指着金寨方向,道:“將軍以爲完顏長之現在真的就在對面的金軍大寨中嗎?”

哲別的身子一震,確實雖然金軍大寨一直打出了完顏長之的龍旗,但這三天的激戰,確實沒有看見完顏長之的身影,難道是……

耶律楚材繼續道:“如果我猜得不錯,金軍在這裡立寨之後,完顏長之就不在大寨之中,他只留下大隊人馬,在這裡拖住蒙古大軍,而他自己卻率領一支精銳騎軍,去襲擊捕魚兒海邊的蒙古營地去了。等營地被襲的消息傳來,蒙古士兵的家眷都在營地,必然人人掛念留在營地的親人,軍心渙散。而蒙古大軍必須回救營地。金軍再隨後追擊,完顏長之又在半路設伏,兩下夾攻,試問蒙古軍如何抵抗。”

他頓了一頓,又道:“這個計劃看起來雖然十分冒險,但實際上十分有效,因爲在這裡金軍是以車爲廓,使蒙古軍騎戰的優勢盡失,而且金軍背水結陣,只要飲食不缺,水源無憂,甚至可以紮成木筏,運用物資,因此守上數月不成問題。何況也不用數月,只需十天,蒙古軍必敗無疑。衆位將軍,我所說的可有道理嗎?”

這一次蒙古衆將才終於徹底的啞口無言了,他們都是久經戰場的人,聽耶律楚材這麼一說,那還有不明白的道理,誰也想不到完顏長之竟會使出這樣巧妙的戰術來,而且人人都有些後怕。

蒙古族雖是遊牧民族,居無定所,但每年都會在幾個固定的水草豐盛的地方停駐。捕魚兒海邊水草豐盛,就是蒙古的主要駐紮地點,鐵木真的宮帳就設立在這裡,還長期聚集着十餘萬蒙古牧民,因爲年壯的戰士都在這裡打仗,因此在營地大多都是老弱婦幼,如果金軍攻去,根本沒有抵抗之戰,一但營地裡的老弱婦幼和牲口都被金軍殺光,蒙古恐怕也會元氣大傷,沒有五六年時間,是無法恢復過來的。要不是耶律楚材提醒了衆人,後果可真的難以想像。

蒙古人性子樸實,既然明白了耶律楚材所說的意思,對他的憤怒也就大大減輕,同時也對耶律楚材敏銳的判斷力和分析能力猶衷的佩服。而鐵木真心裡也同樣十分歡喜,就憑這一點看,這個長鬍子也是一個難得的人材。

這時耶律禿花才道:“大汗,這時我和兄長潛入上京地區,連繫了不少當地豪強羔,有我們契丹人耶律留哥、石抹明安,也有漢人郭寶玉、史天澤。他們也都願意響應大汗的號朝,舉事反金。但後來我們拜訪晉卿兄的時候,是他勸我們不可輕舉妄動,因此我與兄長也沒有立刻舉事,兄長讓我和晉卿兄來見大汗,看一看大汗的意思?”

鐵木真點點頭,道:“你們做得很對,這一次出擊是我太輕敵,太大意,對金國,由其是完顏長之太低估了,責任全在於我。幸好你們沒有冒然舉事,否則只會被金國一舉撲滅。現在大家都準備一下,我們馬上就撤軍回蒙古去。”

隨後鐵木真立刻安排各項撒軍的事務。他畢竟也是征戰多年的人,處亂而不變現在以經完全恢復了統帥的氣度,一項一項命令安排下去,依然條理清晰,章法有度。

等各項安排都佈置下去之後,者勒滅才問道:“大汗,我們要撤退了,抓到的俘虜該怎樣處理呢?也帶回蒙古嗎?”

蒙古這次三路出擊雖然沒有攻進城去,但在城外也抓了不少百姓俘虜,搶掠了不少財物牲口。現在一共有三萬多男女百姓,合兵的時候也全部都在這裡集中,現在蒙古軍要撤軍,財物到可以帶走,但俘虜的人口怎麼處理。

主兒扯歹道:“帶着俘虜走得太慢,恐怕會被金軍追上,也趕不急,還是全都殺了吧。”

鐵木真還沒有說話,耶律楚材以經猛然站起身來,厲聲道:“絕對不行。”

這次鐵木真和蒙古衆將又大感意外,實在不明白自己是那一點地方又惹着這位大鬍子了,只有耶律禿花明白是怎麼回事,看了看耶律楚材,搖頭苦笑。

從來到蒙古大營的時候開始,耶律楚材都是一付從容不迫的樣子,那怕是剛纔蒙古諸將都對他怒目相視時也不例外,然而現在卻是須發戟張,一付奪人之氣溢於顏表的樣子!聲色俱厲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豈能濫殺無辜之輩,自古道多行不義必自斃。如果帶不走這些百姓,那麼就請大汗將他們全都釋放,回家安居吧。”

除了耶律禿花之外,其他所有人都對“上天有好生之德”這句話半懂不懂,但也都明白,耶律楚材是主張放了被俘的百姓。一下子衆人心裡又都翻了個,要不是衆將剛纔對耶律楚材識破金軍的計謀,挽救了蒙古軍的危機,還心存感激,只怕是早就又炸了鍋了。

主兒扯歹首先不服氣道:“爲什麼要放了他們,放他們回到金國,他們就會幫着金國來對付我們,我們多殺一個人,金國就少一份力量,這有什麼不對的。”

速不臺也立刻付合道:“草原上的規矩從來都是這樣,我們也一直都是這樣做的。”

耶律楚材也不理他們,雙眼直盯着鐵木真,道:“在下雖然見識淺薄,但也曾聽說過,大汗出戰西夏時,揮軍每至一地,都是屠城焚屋、縱兵劫掠,這種規矩或許在草原可以行得通,但在中原的地方,卻是不行。大汗若是隻想在草原稱雄,則儘可以爲所欲爲,但若是想要入主中原,王於天下,那麼就必須按照中原的規矩來。”

鐵木真一時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因爲在他看來,把帶不走的俘虜全都殺死,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過去也做過不少這樣的事了,就連耶律阿海和耶律禿花也沒有說過什麼?實在不明白耶律楚材爲何會如此激動,但聽耶律楚材所說的話,雖然他一時還不能完全理解,卻彷彿也有幾分道理。鐵木真到是很想聽一聽耶律楚材的理甴,只是現在的時間不允許他聽耶律楚材慢慢解釋。

這時耶律禿花也起身,道:“大汗,我也以爲,這些俘虜還是不殺爲好。到不如把他們全都留給金軍,他們都是金國的百姓,因此金軍絕不能置之不理,而金軍要處置這些百姓的話,就沒有辦法來追擊我們了。”

鐵木真聽了,也不由心中一動,這到是個辦法,其實放不放這些俘虜,對鐵木真來說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但他必須考慮,如果無故釋放俘虜,那麼一直跟隨自己的蒙古衆將又會怎麼想。而耶律禿花所說的,到是一個堂而皇之的正當理甴放過這些俘虜,而且既可以阻擋金軍的追擊,而且也可以滿足耶律楚材的要求,蒙古衆將也無話可說,到是個一舉三得的好辦法。

因此鐵木真也點了點頭,道:“這樣做很好,禿花,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來處理吧。”

耶律楚材的嘴角動了動,但終於沒說什麼。雖然釋放俘虜的理由與自己的初衷並不相同,但無論怎麼說,總算是救下了這三萬多無辜百姓的性命,這樣的結果也很不錯了。因此對耶律禿花道:“禿花兄,多謝你了。”

耶律禿花苦笑了一聲,道:“晉卿兄,你……唉……”搖了揺頭,走出大帳。

這時鐵木真來到耶律楚材面前,擡頭看着他,笑道:“大鬍子,我想請你和我一起回蒙古去,聽你告我,中原的規據是怎麼一回事情。”

耶律楚材凝視着鐵木真,顯然是對鐵木真從剛纔開始顯示出的氣量和現在誠摯的態度有些觸動。別看耶律楚材一臉長鬚,其實他才只有二十六歲,他本是大遼國東丹王的八世玄孫,因此並不願出仕金廷,而又不希望自己的一身才學被埋沒,因此聽了耶律阿海和耶律禿花兄弟的介紹之後,他對鐵木真也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耶律楚材自然不會以鐵木真是草原蠻夷胡人,而看不上他。一來耶律楚材本就是契丹人,在百佘年前,契丹一直就被南宋人視爲蠻夷胡人之輩,二來耶律楚材熟知經史,自然知道,胡人之中,也不乏雄材大略的英雄豪傑,遠的不說,就是當年的遼太祖耶律阿保機,金太祖完顏阿骨打,不都是被漢人視爲蠻夷嗎?誰能保證,鐵木真不會是第二個耶律阿保機,或是第二個完顏阿骨打呢?因此這次才隨耶律禿花來到了蒙古大營。

而在這短短的交談之中,耶律楚材也漸漸感受到鐵木真的與衆不同之處,以耶律楚材豐富的學識、過人的才智和對人心的準確把握,可以斷定,鐵木真至少也是一個能成大事的人。同時耶律楚材也希望,儘自己的能力,設法對鐵木真施加影響,讓他逐漸擺脫遊牧民族野蠻的一面,那怕不成功,也要儘量減少戰爭帶來的殺戳與破壞。

於是在蒙古軍收軍北撤的途中,在鐵木真的身邊,多了一位大袖飄擺,長鬚飛揚的高個子年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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