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果大宋接受金國提出的以銀錢贖回失地提議,那麼當人們以爲失去的土地原來也可以用金錢贖回來,勢必又會逐漸走回到輕視武備,抑制武將的老路上去。而爲了湊足贖回失地的錢財,又勢必會壓縮軍費的開支,來減少財政支出,武備又會走向鬆馳。到了那個時候,大宋還有什麼本錢來與金國抗爭。如果金國毀約,大宋將毫無辦法,任甴金國宰割,重導靖康之難仉覆轍。
現在趙忱以經做了八年的皇帝,而且經歷過多次政壇的風雨,完全熟知大臣們的心態,絕大多數的大臣都沒有哪麼長遠的眼光,文武並重的觀念也並未深入人心,只是面對金國的危脅,和收復失地的大義,纔不得不接受。如果一但真的接受金國提出的以銀錢贖回失地協議,絕對又會走上老路。趙忱也不得不承認,金人的這一招釜底抽薪,果然歷害。
趙忱長長吐出一口氣,直盯着楊炎,道:“姐夫提醒得好,朕決不允許金人的奸計得呈。”
楊炎道:“金人的奸計還不盡於此,最後一點是,還想再度挑起我大宋內部的黨爭,讓我們大宋內耗不止。”
這一點趙忱到是有些不能理解。黨爭一直也都是大宋非常忌違的事情,但金國的提議和黨爭有什麼關係。
宋神宗啓用王安石變法,帶來的最壞結果就是引發了朝中的新舊兩黨之爭。在宋神宗死後,新舊兩黨也失去了王安石、司馬光這兩位還算故全大局的領袖,不可避免的陷入到不顧大局,只爭一時之氣的意氣之爭中。在隨後的近三十年時間裡,新舊兩黨此起彼落,輪番登場,無論是那一方當政,勢必會對對方痛下狠手,除之而後快。等到另一方上臺之後,又立刻向對手發動有過之而無不極的瘋狂報復。
於是在激烈的黨爭中,什麼國家,大局、道義,是非,全都被拋到腦後去了。而朝廷中的正氣,風尚、大義也被這無休止的黨爭消磨殆盡。直此蔡京上位,使得朝廷政治風氣進一步的惡化,終於有了後來的靖康之變。
而在南渡之後,雖然趙構將這一切歸節到一開始主持變法的王安石頭上,並把他從文廟中移出,也意識到黨爭對朝政大局的災難性後果。然而趙構也沒有制止住黨爭的發展。相反甴他親手打開了大宋的新一輪黨爭,即主戰主和之爭。
在趙構、趙昚兩朝之中,主戰主和之爭始終都慣穿着朝廷的局勢。只要是金軍犯境,主戰派就會上位,而一但金軍撤走,局勢平靜之後,主和派就會出頭。居有諷刺味的是,反到是在秦檜當政的十六年時間中,鉗網思想,排除異己,打擊政敵,一手遮天,朝廷中反到是安靜了不少。
在孝宗登基之後,儘管一直都再積極謀求恢復失地,希望有所做爲,但出於大宋政局“不讓一派獨大,兩派互相牽制”的傳統,因此孝宗在人事安排上始終都保持着主戰、主和之間的平衡。啓用張浚的時候,同時也提升湯思退,任用虞允文爲相,又讓樑克家與之並列。雖然保持了雙方政治勢力的平衡,但在無形之中,又助長了黨爭的風氣。
因此在孝宗當朝的這十餘年中,書生意氣也始終充斥朝堂,言戰者指斥言和者忘記不共戴天之仇,而言和者又嘲諷言戰者好大喜功,無所顧忌,雙方互執一辭,議論不己而又全無實效。結果使有識之士雖然心懷貞志,但在行動上卻只能不求盡忠,但思無過。進不貽君子之譏,退不逢小人之怒。始以容容,而終以靡靡。
但在趙忱繼位之後,這種情況得到了極大的改善。因爲趙忱從一開始,就是以強烈的力主恢復的面貌出現,因此朝中言和的聲音大大降低。而在趙忱初繼位時,爲了保證朝局的穩定,還繼續留用主和的樑克家和洪适等人當政。隨着皇位的逐漸穩定,樑克家、洪适等大臣也先後被逐出了政壇,一批主戰大臣得到了重用,可以說目前在朝堂上以經沒有真正意議上的主和派了。即使是一慣主和的周葵,也不敢再提出納幣割地求和的主張來。
而這一次金國提出的以銀錢贖回失地協議,雖然引起了大宋朝野的一番爭論,但從本質上來說,並非是主和,而是宋金雙方依靠實力博奕,得出一個雙方都還能接受的結果。因此楊炎提出會再引發大宋的黨爭,趙忱到覺得是有些多慮了。
楊炎見趙忱的神色,知道他並不相信,進一步解釋道:“居臣所知,我大宋對金人提出的以銀錢贖回失地協議以經有了十分激烈的爭論。只是現在朝廷尚未有明確的意向,因此雙方都纔有剋制,一但朝廷作出決定,無論是同意與否,都會遭到反對方強烈攻擊,而贊同的一方爲了保證自己的意見,一定會奮力反擊,這樣一來雙方的爭執只會越來越激烈,以至不可收拾。要知道當年新黨舊黨之爭也不是從一開始就鬥得你死我活,而是逐步逐步才發展到那一步的。”
聽楊炎這麼一說,趙忱又想起白天在朝堂上大臣們的激烈爭吵,也不由又陷入了沉思中。
其實趙忱也知道,在朝堂上不讓一派獨大,也有其積極的作用。但仍然強烈打擊主和派,任用主戰派,一方面是因爲趙忱又收復失地,成就功業的渴望,另一方面,也是趙忱對政治的理解,要比孝宗更深了一層。在兩派相爭的時候,既使是在一派的內部,也絕不就是鐵板一塊。只是在面對共同的敵人時,才能夠抱團一致,而當在朝堂上出現一派獨大局面的時候,往往也就是該派從內部分裂的開始。
正是因爲想通了這一層道理,趙忱纔敢放手打擊主和派,並任由主戰派坐大。事實上現在主戰派中,實際也分爲了兩大陣營,一方稱爲冒進派,即主張只要自身準備好了之後,就主動對金國發起進攻,韓彥直、王炎、劉珙、辛棄疾、張栻,都屬於這一派。而另一方稱爲穩妥派,主張只做好自身的準備還不行,必須要等到金國內部出顯破綻,有了十足的把握之後,纔出兵北伐。在沒有好的機會之前,還是應該以穩爲主,趙汝愚、周葵、葉顒、范成大等人都支持這一觀點。
這兩派的觀點雖然有差異,但大前提卻是一致的,即都主張用武力來收復失地。並且對金國採用強硬態度。積整振軍備戰。在並不受損的條件下,與金國暫時達成和平協議也是可行。正因爲雙方的最終目地一致,而且各自的領袖韓彥直和趙汝愚都算是顧全大局的人,因此兩派雖然有所對立,但並沒有發展到勢如水火的局面。而且在許多事情上,互相之間還算是能夠精誠合作。
但金國提出的以銀錢贖回失地協議,使這兩方明顯有拉大分裂的跡像,拒絕這個提議的,基本都是冒進派,他們雖然沒有楊炎看得那麼深遠,但大多都懂軍事,而且多少都與金國直接打過交通,深知金國不能信任,而且收復失地,不能只憑白銀,還是要依靠強大的軍事實力。而穩妥派大多都贊同,他們都是文官出身,少有軍旅經驗,認爲除非是到時不可解的時候,凡事能夠不用戰爭來解決,就儘量不用戰爭來解決。因此金國的提議到是正對他們的胃口。
雖然現在雙方的爭吵還是留停在就事論事的層面上,但正如楊炎所說,是因爲朝廷還沒有明確的意向,雙方還都有所剋制,事實上現在也以經出現了不好的苗頭,只是被趙忱、韓彥直、趙汝愚等人一致壓制住了。一但朝廷作出決議,無論是贊同還是反對,都勢會引起一方的強烈不滿。那麼演變到黨爭的那一步,也不是不可能的。
想到這裡,趙忱也不禁有些後怕起來。因爲在他心裡以經有了,如果議論不出個結果來,先不妨答應下來,畢竟能換回幾座州府,總也是好的。要不是楊炎極時趕回來提醒自己,如果輕率決定,那這個後果恐怕真不好說。
因此趙忱問道:“現在無論是贊同還是反對,都不會平息爭論,那麼依姐夫來看,我們應該怎麼辦纔好呢?”
楊炎道:“官家明天首先招集中書省和樞密院的幾位相公,先把金國個提議的危害向他們說明,無論朝政作出那一種決定,反對的一方都要保持克制,不要引發黨爭。幾位相公都是顧全大局的人,相信他們會理解官家這一片良苦用心。有他們幾個支撐大局,底下的官員也就再鬧,也起不多大動靜來了。”
趙忱點點頭,道:“姐夫說的是。只要是把他們說服了,那麼拒絕金國的這個提議,也就好辦多了。”
楊炎卻搖搖頭,道:“不,官家,我們不拒絕,而是要答應這個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