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夜晚, 風吹在面頰上都是涼的。祁崎從車上下來後,跟司機老王告別。
站在圍牆外,他目送老王把車開走, 攏了攏黑色呢子大衣的前襟。
住宅區的街道旁, 一輛車停在不遠處的路燈下, 一盞燈從上方直直照下去, 祁崎看到車的型號, 隱隱覺得眼熟。
正想着,車門推開,被西褲包裹的長腿伸出來, 白色板鞋落地,從車上走下一個身材頎長的男人。
看到祁崎後, 男人笑得眉眼溫潤, 揚了揚手上的紙袋:“經過這裡, 沒有打擾吧?”
紙袋上是“典記”的Logo。
祁崎看到他,無比心累, 爲什麼偏偏選今天。
他失戀的第一天。
但人都到門口了,沒有趕人的道理。臉上不帶表情地點點頭,祁崎轉身在牆上的密碼鎖上輸入密碼,鐵門自動朝一旁拉開,晉冬鎖上車, 自覺跟在他後面。
進了家門後, 祁崎打開燈, 調好中央空調, 把大衣脫下搭在衣架上, 朝身後的人說:“你隨意,我去燒水。”
晉冬第一次到他家, 正在四處打量,見他捲起袖管往廚房方向走,叫住人:“不用麻煩,我坐坐就走。”
祁崎沒理他,徑直走向廚房。
祁崎家是雙層小別墅,一個人住稍嫌空曠。晉冬在牛皮沙發上坐下,把蛋糕從紙袋裡拿出來,放在茶几上。
祁崎在廚房呆的時間明顯超長,兩壺水都該燒好了,晉冬產生懷疑,探身看去時,祁崎恰好端了一杯茶出來。茶葉是在瑤水村時,樑老師隔壁的大嬸送的。
“謝謝。”晉冬雙手接過茶杯捧在手上,又擡起下巴點了一下蛋糕,“典記這個月新品,你嚐嚐。”
祁崎站在茶几旁,心情全反應在臉上,只能用糟糕透頂來形容。
以爲他會拒絕,結果祁崎在茶几的一側盤腿坐下,把蛋糕拉近,掀開盒子,拿起叉子從中間的草莓開始吃。
蛋糕四寸大小,一個人吃容易膩。看他沉默地一口接一口往嘴裡送,晉冬神色複雜,好意提醒:“你可以留一些到明天。”
祁崎有點被噎到,也不管茶几上的水是給晉冬倒的,他端起來喝了一口。
造型精緻的蛋糕,中間已經被挖了一個洞。
晉冬從沙發上滑下,學他那樣坐到地上,問:“你怎麼了?”
祁崎挑起眼尾看他,一臉的高貴冷豔:“你來有什麼事?”
“真的只是單純經過。”晉冬擡手,做出發誓的手勢。
祁崎嗤笑:“信你有鬼。”
“好吧。”晉冬認輸,“想來看看你。”
祁崎放慢速度,以向四周擴散的方式繼續吃蛋糕。白色的奶油沾到臉頰,晉冬看到了,順手幫他抹掉。
祁崎現在滿心沉浸在情場的失意中,沒在意這些細節。他說:“謝謝你的蛋糕,很及時。”
每次感到糟心時,他喜歡吃甜食,並且是他喜歡的草莓口味。
晉冬半真半假道:“喂,到底出什麼事了,你這樣我還以爲你失戀了。”
祁崎下意識摸了摸臉,“失戀”兩個字寫臉上了嗎?沒有吧。
猶豫了半天,心想難得來了個樹洞,不吐不快。
祁崎放下叉子,抹了一把嘴,微微仰起臉看着客廳的吊頂,側臉憂鬱:“我喜歡的人走了,以後再也看不到了。”
晉冬好笑地看着他:“就這點事?至於難過成這樣嗎?”
祁崎不悅地瞥他一眼:“坐好了吧?你要不要走了?”
晉冬收斂笑意,儘量認真嚴肅對待他的感情問題:“你繼續。”
祁崎盯着白色的吊頂看,眼神變得迷茫:“不僅是這樣,我喜歡的人他不喜歡我,我以爲都共事這麼久了,多少會有點感覺吧,可是那個傻子……”
祁崎擺擺手,不說了,嗓子裡被一團熱氣哽住,堵得難受,他執起叉子,埋下腦袋接着吃蛋糕。
在感情問題上,他一向遲鈍,長到二十八歲,好不容易喜歡上一個人,自己卻不是對方的菜,自尊心受挫的同時又感到很無力。他發現,愛情並不像學習或工作那麼簡單,因爲涉及到另一個人,重要的是兩個人合意。
晉冬把水杯推向他,溫和的聲音說:“你這真的不算什麼,和你說說我的事吧。”
不待祁崎迴應,他自顧自說下去:“我喜歡一個人五年,從初入社會開始,但那人不說喜歡我,甚至很討厭我。”
就這樣還喜歡?
祁崎嚥下蛋糕:“你是不是受虐狂?”
晉冬啞然失笑,支起雙腿,背靠在沙發上。
“後來到了不得不離開的時候,看不到他我也有過一段時間的失落,但是後來發現,就算不能天天見面,只要同住一個地球,就能創造機會見面。”
“……”祁崎朝他豎大拇指,“兄dei,你這地域範圍就很廣了。”
晉冬淺笑着搖搖頭,攤開掌心盯着紋路,輕聲說:“所以不要難過,以後想他了,就去見見他吧。”
祁崎覺得他說得有道理,雖然胡塗不在維納了,但平時叫出來吃頓飯還是可以的。雖然胡塗現在不喜歡他,不代表以後也不會喜歡上他。
“那個討厭你的人,現在怎麼樣了?”
祁崎想通後,心情豁達不少,反倒關心起晉冬的八卦來。
晉冬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這樣問。
他端起茶杯喝水,杯沿上還沾着奶油:“他很好,只是最近遇到些感情問題。”
祁崎感嘆:“現在年輕男女的感情問題真多。”
過了一會,他又問:“你平時去找她,她不反感嗎?你都找什麼藉口?”
晉冬沉默了。
以爲戳中了他的傷心事,祁崎莫名感到尷尬,想岔開話題,卻聽見低柔的聲音說:“反感會有一點,但看到那樣的臉色不能退縮,一退縮,跟他就沒有未來可言了。
想見他的話,打聽他的行程,儘量創造偶遇。
或者實在忍不住了,就,去他最喜歡的甜品店買新品,假裝從他家門前經過。看在甜品的面子上,他總不至於發火。”
祁崎低笑:“你套路還挺……”
還沒說完,突然反應過來,手上的叉子掉到地上。
……
祁崎緊張地嚥下口水,略微僵硬地轉過腦袋,發現晉冬也在看他。
男人精緻的眉眼雖然含笑,但看着讓人心碎。
音色一如即往低沉悅耳,如同溫柔的夜:“所以,你明白嗎?”
祁崎點頭,接着又搖頭。
此刻腦袋比較混亂,想到那天晚上晉冬酒醉後的表白。
但晉冬不給他想清楚的機會,扶住茶几跪坐起來,雙手捧住祁崎的臉龐直接壓下去,祁崎連忙撐住身後的地板……
如果吻能傳達情緒,祁崎想,雖然嘴脣很軟很甜,但晉冬此刻是苦澀的。
路過只是藉口,喜歡需要掩藏,明目張膽搶合同也只是爲了吸引注意力,還有無數次在秀場和宴會上的偶遇,都是有意爲之。
感到晉冬顫抖的氣息,和不斷嘗試叩開他脣齒的舌尖,祁崎鬼使神差地張開了嘴。
溼滑的軟舌探入時,他的記憶尋着兩人相處的點滴不斷往前追溯,隱隱約約間,他想到在DQ做管培生的那段時期,好像確實有道視線,不斷追逐過他的身影。
連章揚都不知道他喜歡的甜品口味,晉冬卻總能買到他的鐘意款,這麼想來,不是巧合,其實他很多年前就暗中觀察過他。
這個人,暗戀他五年了嗎?在他毫無知覺的情況下。
十分感動,然而暫時不想拒絕。
晉冬似乎被鼓勵到,吻着吻着就坐到了他叉開的腿上,身體前傾,雙手滑落到他身體兩側,同樣撐住地板,兩人呈現一方強迫另一方的姿勢。
祁崎微仰起腦袋,但不是完全的被動,潮溼粘膩的溼吻間不斷給出迴應。腦子糊成白茫茫一片,恍惚間分不清這到底是夢還是現實。
直到晉冬伸手抽他褲腰帶,祁崎才驟然醒悟。
他連忙按住他的手,氣喘吁吁地跟他分開來,嗓音暗啞道:“等一下!你先讓我想清楚。”
晉冬臉色有些紅,一向溫潤的眉眼中此刻充滿侵略性:“想什麼?”
“我剛失戀,現在就跟你滾一起,太渣了。”祁崎把他推開些,依舊想遵循一崩就斷的道德底線。
晉冬抽開手,轉而解他的領帶,語氣低柔地誘導:“他喜歡你嗎?”
祁崎短暫思考兩秒,搖頭。
“你們在一起過嗎?”
搖頭。
“這能算戀愛嗎?”
搖頭。
晉冬抽開領帶扔到一旁,對他笑得有些邪氣:“那麼,哪來的失戀可言?”
祁崎心情複雜,這邏輯成立。
失神的瞬間,被男人按到了地板上。
之後的時間裡,一晚上都沒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