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敵花式撩人的一百種方式》
by 月着陸船
胡塗緊張時有一個毛病——
喜歡抖腿。
抖腿給人的第一映像是沒教養、不自制。但越是重要場合越緊張,越緊張胡塗抖動得越歡,爲這事他沒少吃虧。
像是畢業論文答辯當天,他站在講臺前做演示,右腿抖個不停,皮鞋後跟敲擊地面持續發出“噠噠噠”的干擾音,頻率之快堪比啄木鳥伍迪。答辯老師全程皺眉盯着他跟抽風似的右腿看,最終一致通過給他五十九分,硬生生拖到了二辯,畢業延遲一個月。
現在,老毛病又犯了……
胡塗端坐在房間中央,黑色小西裝束得腰桿筆直,白色襯領外露出一截素淨脖頸,脣紅齒白,眼神清亮,如果映象分有十分,僅憑長相可以給八分。
但顯然這個世界不能全靠臉吃飯,胡塗一邊抖腿一邊做自我介紹,再好的形象也抵不過這麼糟蹋,八分直接降爲負分,差點被叫停。
四月天裡陽光正好,照得室內窗明几淨,以及五個面試官的表情淡漠如雪。
正中間的主面試官是個長髮盤起的職場女強人,被胡塗一上一下快顛成光速的右腿晃得眼暈,她草草打斷面前名爲胡塗的青年,直接進入下一環節。
主面:“你覺得你有哪些特質適合助理這一職位?”
胡塗緊張得嚥了下口水,把準備好的答案背出來:“我身體健康,做事細心,責任心強,十分認同貴公司的企業文化及理念……”
越說聲音越小,因爲眼前的職場精英們紛紛面露不耐。可想而知,他們對這樣千篇一律的回答聽得快耳朵生繭。
胡塗明白這次面試大概率是黃了,他吐出一口氣,挺了挺腰板,實話實說:“我以前在咖啡店打過工,泡的咖啡很好喝,手腳勤快還會做飯。”
面試官們:“……”
因爲放棄了掙扎,胡塗反而不緊張了,腿也不抖了,除了神情萎靡,比剛進門時倒是順眼不少。
“你這種特質適合做保姆。”
不知誰說了這麼一句。另外四個面試官見發聲的是靠窗位置的男人,都默契地低下頭,假裝無事地翻看手中的簡歷。
胡塗看向說話的人,十分英俊,穿西裝,握筆的手修長乾淨,正撐着下巴從眼尾瀉出點餘光看他,面前會議桌的標牌上印着“祁崎”。
胡塗覺得這評價很到位,要不是正在面試,差點要拍手叫好了。他淡定地點頭:“您說的對,我打算等會去勞動力市場轉轉,看能不能找到中介接點活。”
祁崎:“……”
並沒有期待得到面前這位應聘者的認同。
又翻了翻簡歷,問:“會不會開車?”
“我會熟練運用打車軟件。”
盯着胡塗真誠的目光,祁崎確定他沒在開玩笑。身體後傾靠在椅背上,擡了擡下巴示意他的腿:“爲什麼喜歡抖腿?”
一下子戳中痛點,胡塗不喜歡抖腿,可是腿不受他控制!他控記不住他自己啊!!!
深吸一口氣,胡塗倔強地回道:“因爲我心中有臺縫紉機。”
面試官們:“……”
祁崎偏過臉面向窗外,脣角詭異地顫動,過了好一會才轉過來從做工精緻的名片盒裡抽出一張名片夾在兩指間:“我們公司有個服裝代加工廠正在招縫紉工,你可以去那裡試試,就說是我推薦的。”
有個面試官不厚道地笑出聲,被主面瞪了回去。
胡塗抿直嘴角站起來,走到祁崎面前,近距離下看清男人眼睫毛很長,愈發顯得眼睛深邃。他畢恭畢敬地雙手接過,道:“謝謝,但我還是想去做保姆。”
祁崎露出今天第一個微笑,英俊的眉眼舒展開,可以說是驚爲天人了。
胡塗走出去後主面準備叫下一個,祁崎突然合起文件夾:“不用面了,就這個。”
剩下的面試官面面相覷,在他們看來胡塗是絕對無法勝任這份工作的,光說儀態就不合格,在重要會議上也拿不出手,而且,他們分明聽見總裁推薦他去踩縫紉機……
人事部經理輕咳一聲:“祁總,這個年輕人各方面都不符合要求,您看是不是可以再物色物色?”
祁崎又拿出他招牌式“多看你一眼都費事”的眼神看人,垂下視線抖漏點餘光,撇撇嘴角說:“你招助理還是我招助理?明天就讓他入職。”
說完走人,乾脆利落。
剩下的各位無比痛心,只覺他們總裁英明睿智,奈何眼瞎。
胡塗回家的路上已經日暮西山了。
他坐在公交車後排,書包擱腿上,脫下來的小西裝疊成靠枕狀抱懷裡。窗外刮來的風帶有春天特有的燥熱,伴隨“呼啦呼啦”的響聲,吹得他髮絲紛亂。
胡塗低嘆一聲從天邊的晚霞中收回視線,順便拉上窗擋住風,低頭扒了扒頭髮。這是昨晚爲了面試在小區門口花五塊錢新剪的,面試可以不通過,髮型可不能亂,要不然太虧。
到家時胡樂正蹲在沙發上吃瓜看電視,頭髮亂成雞窩,常年老頭衫配深藍色大褲衩,不知道看了什麼好笑的內容,他歪嘴一笑,西瓜水順着咧開的嘴角滴落到地板上。
胡塗只覺得他弟弟看上去真像個傻子。
胡樂聽到門口的聲響,從綜藝節目裡分個眼神給他,沒心沒肺地喚道:“哥!回來了!今天面試還順利麼?”
不提面試還好,提起來胡塗就一陣失落:“順利你妹……”
話沒說完又收住,他們的妹妹胡欣在老家讀小學,這樣說對不起胡欣。
他在門口換鞋,悶聲說:“有個面試官,讓我去服裝廠踩縫紉機,把我給拒了。”
胡樂聽後又是一樂:“哥!你這是遇到伯樂了啊,以你那腿上功夫,在流水線上踩出個最佳員工沒問題。”
說話時手上沒控制力度,不小心在西瓜底部挖了個洞,淡粉色的西瓜水滋溜溜往下滲,接都來不及接。
胡塗怒,最討厭別人拿他抖腿的毛病說事兒,那個叫什麼祁崎的面試官已經夠讓人心煩了,草包弟弟居然還跟着摻和,他們都是一丘之貉!壞人!
他三兩步走到客廳搶過胡樂捧着的半個西瓜,手上使力,西瓜再次崩成兩半,有顆黑色的西瓜子蹦到他白淨的臉上,位置恰好在嘴角上方。
胡樂暗歎,好一顆媒婆痣。
胡塗就着手上的西瓜吃了口,擡腿把胡樂踹下去,口齒不清道:“這西瓜我買的!誰給你權利碰的?給我做飯去!”
胡樂自覺說得過分了,舔了舔指縫殘留的西瓜糖分,乖乖鑽進廚房開竈。
晚間,餐桌上,兄弟倆悶頭吃飯。胡塗喪着一張臉,還沒從面試的失利中緩過神。
胡樂盛湯時手肘撞到桌角,桌面晃了晃,湯從碗裡灑出一些,他順手拿起抹布擦着桌面,抱怨說:“哥,早讓你買個桌墊,還不買……”
胡塗“嘖”了一聲,剛要說“你一個大閒人有手有腳怎麼不知道去買”,又突然心思一動,放下筷子從褲子口袋裡摸出一張卡片。
胡塗前後翻看,是一張純黑的高檔名片,正面只用小楷燙金了兩個字——祁崎,後面同樣是燙金——Kevin。胡塗皺眉,這起的是什麼gay裡gay氣的英文名。
他又摸了摸,紙質還挺好,關鍵是夠厚。
胡樂要過來看,用筷子指指名片不滿道:“啊——哥,是不是揹着我去高檔理髮店剪頭了?”
這一看就是某個美髮會所裡設計師的名片,燦爛、閃耀、假裝低調是爲了更好地強調奢華。他想,也只有髮型師才搞這種華而不實的名片了。
胡塗也不解釋,模棱兩可地回答:“墊着吧,不用白不用。”
於是胡樂將名片折了兩折塞進桌腳與地面的空隙間,說來也巧,不厚不薄正正好。
那天晚上睡前胡塗接到一個電話——
“喂,您好,請問是胡先生嗎?這裡是維納服裝設計有限公司,恭喜您成功應聘總裁助理這一崗位,請於明早九點帶上祁總的名片去人事部報道。”
胡塗“騰”地一下從牀上坐起來,還沒來得及感受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喜悅,就手腳並用爬到客廳從桌腳下抽出折成小方塊的名片。
他將小方塊攤開放桌上……小方塊自發蜷起……攤開、蜷起、攤開、蜷起……
胡塗雙手插腰,眉間不展,可愁壞了。
第二天胡塗手握名片到達人事部,名片皺巴巴不說,該是燙金的地方還破了個洞。
面對負責人懷疑的目光,胡塗靦腆地笑了:“墊了會桌腳,質量太好,沒熨平反而燙出個洞。”
負責人:“……”
這孩子心該有多大,拿祁總的名片墊桌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