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紛雨霧之中,王伯當、徐圓朗率兩萬輕騎自東面殺出,謝映登、孟海公率兩萬兵馬自西面殺出,直擊江淮軍兩翼!戰場之上,李密以自己的老辣告訴了王玄應什麼叫做薑還是老的辣。
李密洛口伏兵十二萬,表面上經過初二的一場大戰,魏軍已經摺損了近三萬,剩下不到十萬人馬。而今日的戰場上,李密擺出的陣營,也確實看上去有那麼多人。
但是實際上,今日邙山下魏軍的陣營卻只有七萬餘人,比李密實際上的兵馬少了近兩萬。更加讓江淮軍上下沒有料到的是,這並是李密安排的全部。
李密在初二日與江淮軍接仗後,就已經立馬又從百花谷和洛口倉調了兩萬人馬增援。而這些人自到了洛口後,李密一直隱藏在手中,並沒有讓江淮軍發花。
四萬輕騎,這是李密所有的騎兵了。而今日陣列後的騎兵,卻大都是魏軍中的駑馬和步兵所充。老謀深算的李密,成功的報了洛口之仇。用詐敗之計,把王玄應的排槊步兵陣給破了。
郝孝德、劉黑闥、李君羨三將帶着數十護衛一路從前線跑了回來,三人也都是久經戰陣的大將,不過此時的戰場之上,魏軍的形勢卻是十分的奇怪。
王伯當、徐圓朗、謝映登、孟海公的四萬精騎伏兵從戰場兩翼殺入,氣勢如宏。可魏軍的中軍大陣這個時候卻是收不住腳了,詐敗已經差不多成了潰敗。
亂糟糟的六七萬大軍一路從前面潰散奔逃回來,那狀態雖然剛剛成功的吸引着江淮軍丟開了陣形,尾追而至。但是現在,魏軍自己卻已經停不下來,完全混亂了。
十餘里的戰場上,六七萬魏軍已經搞不清後面是真敗了還是假敗了,只是人擠着人不要命的向後方逃去。郝孝德三個前軍將領,剛剛在與江淮軍交戰時,承擔了最大的壓力,他們的部下兵馬基本上都被那排槊兵給捅成了一排排滿是窟窿的屍體。這個時候,他們也被無數的亂兵擁着不斷後退。
“魏王,末將等失職,請魏王降罪!”連頭上的頭盔也丟掉了的劉黑闥跪在地上不安的道!
“你們還有臉回來?”李密面色陰沉的怒視着跪在前面的劉黑闥、郝孝德、李君羨三員前軍大將。
沈落雁一把拉住李密,悄聲道,“魏王,穩住戰場局勢要緊。”說完徑自走到三將面前,“現在不是討論功過之時,三位將軍現在不必多說那些。你們現在身邊還有多少兵馬?”
“我們回來時收攏了一些人,現在有大約三千人左右。”李君羨有些緊張的道。不過在他看來,中軍的陣列已經徹底崩潰了。雖然左右兩翼的伏兵已經出擊,能挽救中軍大潰敗的結果。但是卻是已經錯失了打江淮軍一個反擊的大好機會了。現在手上雖然還有三千人,但對於六七萬如驚弓之鳥的潰兵來說,似乎並不會有多少作用。
“我們前面不缺兵。”沈落雁乾脆利落的道,“他們缺的是敢死決戰的信心。三位將軍,你們馬上帶着收攏的三千人在此列陣。佈置戰時督戰營,你們就是督戰官。所有士兵都必須就地結陣,再返回戰場,與左右兩翼合擊江淮軍。敢有繼續後退者,你們立即殺無赦!”
劉黑闥聞言一驚,臉上肌肉抽搐了幾下,轉頭向李密望去。
“沈軍師的話就是孤的命令,快去,這是你們帶罪立功的機會,不要再讓孤失望了!”李密不滿的道。
劉黑闥三人匆匆行了個禮,下去佈置督戰隊了。三千名魏軍被匆匆站到了陣列的後面。這個舉動的象徵意義要遠大於實際的意義,一旦前面的上六七萬主力軍隊潰散下來,這麼一點督戰隊是決計鎮壓不住的。但是在射殺了幾十上百個逃兵以後,效果已經出來了,眼看着自己的後面已經被佈置上了督戰隊,無路可退的士兵們發一聲怒吼,卻驚奇的發現左右兩翼到處都是自家魏軍在旗幟在飄揚。而原本如鬼魂索命一樣的江淮軍卻已經看不到了蹤影,於是全都齊齊發一聲吼,轉身掉頭又開始往北面戰場上跑去。
同時,兩翼已經發動衝鋒的魏軍四萬輕騎,更是直搗江淮軍的中軍。左右各兩萬輕騎拖着長長的騎槍,一路喊殺而去。
他們遭到了剛剛開始停止追擊,正在就地整理陣形的江淮軍的猛烈抗擊,雙方開始了纏鬥,但是此時的江淮軍已經交戰了小半天,氣勢沒有開始時的狂猛。而且更要命的是,剛纔的魏軍的潰逃,讓追擊的江淮軍各支兵馬早已經拉開了陣形。
左翼陣勢一點、一點地後退,趁着江淮軍還沒有完成結陣,右翼的魏軍騎兵突然出擊,切入了出擊的江淮騎兵與中軍之間的空隙,隨即從後方向江淮輕步兵們發起了攻擊。
後路被切斷了!一瞬間,江淮軍處於十分不利的位置,自身已經深深地切入了魏軍的隊列中,唯一的後路又被對方的騎兵切斷了,好象被包圍了!
士兵們出現了慌亂,這個慌亂被敏銳的觀戰的沈落雁捕捉到了,她立即下令指揮手上已經重新取得控制的魏軍中軍部隊,發起了一次有力的反衝擊,原本漸已經拉起的簡單防線,瞬間被魏軍擊破。江淮軍輕步兵、排槊步兵、輕騎兵、弓手隊被往來奔馳的魏軍輕騎不斷的穿梭切斷。後面的數萬魏軍正調頭源源不斷的衝過來,將切割開來的一個個江淮軍方陣包圍起來。
戰場形勢瞬息萬變,剛剛還是魏軍全線潰敗,江淮軍乘趁直追,轉眼間,江淮軍反而被魏軍伏擊。十萬大軍一下子被切割成一個個大小不一的方陣,江淮軍最爲犀利的排槊步兵大陣,此時也成了一隻只被洪水圍困着的刺蝟。而江淮軍的輕騎,甚至已經迷失在了魏軍的洪流之中,失去了方向。
如此惡劣的戰場形勢,不但讓陣中的王家諸將驚懼無比,更是讓在後方觀陣的王玄應等人眉頭緊皺,冷汗直流。
“我們去找張元帥,希望他能助我們脫離眼下危局。”緊咬着牙的王玄應沉聲道,王玄應雖然十分隱忍,且真正的才能遠比外露的更多。但是面對這場事關江淮軍生死的大戰,他此時也是一愁莫展。江淮軍已經徹底陷入困境,那四萬突然殺出來的魏軍精騎,徹底讓王玄應失了方寸。
“大帥,我們是不是得出手了,再遲怕是江淮軍要頂不住了。”在鄭軍更後方的一座望樓上,一名水軍校尉對觀戰的張仲堅道。
張仲堅腳踏高筒皮靴,身上一套亮銀鎧甲鋥光明亮,頭上黃銅金盔上的盔纓絲絲金黃,配上那滿臉卷卷的絡腮大鬍子,卻是有種說不出的華麗奢侈與休閒感。此時他正面帶微笑的雙手舉着一支同樣鑲着寶石的千里鏡觀戰着,一邊看還在一邊嘿嘿的笑着。
“楊虎,你說咱們明知道李密今日出戰還藏了四萬人沒擺出來,咱們卻沒有告訴王玄應一聲,你說這會不會有點不厚道啊。”
那叫楊虎的校尉也嘿嘿笑了笑,“要說不厚道,那是他們先不厚道的。我們以前雖然知道他們手中有十幾萬江淮軍,可也不知道他們手中藏着三萬排槊兵,兩萬精銳輕騎外加五千重裝鐵甲騎兵啊。屬下聽說,陳王殿下在聽到王玄應藏着這麼支精兵的時候,可是大吃了一驚呢。”
“嘿嘿。”張仲堅咧嘴笑了起來,如同一個海上樸實的漁夫一般。不過熟悉他的人卻知道,卻是憨厚的笑容之下,其實他打的主意越壞。
“王玄應那小崽子何止是嚇到了陳王,連我可都是嚇了一大跳。你要知道,這些天在這洛口,我大鬍子可是一天都沒有睡安穩過,生怕半夜時王玄應突然發難,要扔我下黃河餵魚呢。現在可好,是時候讓李密教訓他一下,也給他削掉點兵,省的我晚上睡不好覺。”
“這怕不好吧,江淮軍要是敗了,咱們可就只有五千人,咱們可沒地方跑啊。更何況,陳王還有交代,要借江淮軍拖住李密點時間呢。”楊虎愣愣的道。
“放心吧。”張仲堅平淡的道,“王玄應那小子可不簡單,王家就沒有一個簡單的。你以爲他們真的這麼容易就會敗了?江淮軍可比魏軍要精銳許多,而且裝備也更好。他們這次最多吃點小虧,大敗卻不可能的。你看,王玄應已經過來了,估計是想來討價還價來了。”
王玄應確實是來找張仲堅討辦法的,不過這也是半真半假。江淮軍雖然表面看起來情況不妙,可實際上江淮軍的強悍戰鬥力擺在那裡,十萬江淮軍可不是十一萬魏軍能吞掉的。
王玄應不過是借坡下驢,想就此把江淮之之前的強勁表現給掩蓋起來,隱藏江淮軍的真正實力。張仲堅對此十分明白,不過他並沒有點破。
反而馬上接過了江淮軍的戰場指揮權,戰場上魏軍雖然成功地切入了江淮軍後路,但是他們的前線卻還十分混亂,無法形成有效的打擊。他當即下令江淮軍全軍掉轉馬頭,結成一個個的方陣,各自爲陣向後猛攻。並派江淮軍一直沒上戰場的五千重騎,及江北軍一千強弩軍上場。
魏軍的騎兵無法與久經沙場的江淮騎兵爭鋒,隊列硬生生被撕開了一個裂口,從中間被截斷。江淮騎兵殺開一條血路,掩護着大軍從容地回到了自己陣地上。
江淮軍緩緩地後退,在張仲堅和陣中各將領的努力下,隊伍總算保持着一定的陣型,防止魏軍的追殺,並且在河北工兵部隊的弩牀、投石車、炸藥等掩護下,在後面構建起了一陣新的陣線。幸好疲憊的江淮軍似乎已經滿足於這樣的戰果了,並沒有發動新的猛攻。
頭頂上,日頭開始西落。黃昏已經到來了。兩軍都開始脫離接觸,人羣就象潮水般的漸漸離開了戰場,遺留下滿地的屍骸。
站在戰場的高處,望着下面自己藍色的勉強穩住陣線、垂頭喪氣的軍隊,王玄應想起了兩日前被自己的鐵甲軍打得狼狽不堪的魏軍。他苦笑:風水輪流轉,自己也有今天啊!
旁邊的鄭軍將軍們連笑都笑不出來了,魏軍的作戰能力並不比江淮軍強,而且裝備也不如江淮軍。但是今日一戰,卻讓他們再次意識到了,李密縱橫中原這麼久,其本事確實還是很強的。
特別是今日戰場之上,魏軍先前的詐敗,到後面已經有了潰敗之勢。如果是一般的義軍,面對那樣的情況,能夠利用兩翼的騎兵掩護住後路就已經不錯了,根本不可能回身再戰。可是今日魏軍卻反應迅速,在那樣的情況之下,還能迅速的穩住了即將崩潰的中軍,指揮中軍迅速反撲江淮軍大陣,差點把他們擊潰。魏軍指揮的將領的犀利眼光,和果斷的判斷力,讓所有的江淮軍將領,都不得不歎服今日的魏軍指揮已經能稱的上是名將了。
而對於河北軍,作爲盟軍原先感覺似乎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彷彿河北軍憑藉的就是他們精良的裝備,以及先進的火藥武器。在江淮軍自己擁有同樣精良精銳的排槊兵、江淮輕騎、江淮重騎時,他們總覺得自己並不比河北軍差。
可今日戰場之上,面對戰場之上被分割包圍,面臨兵敗的危急時刻,張仲堅那行雲流水般的指揮,讓他們只付出了完全意料之外的微小代價,就擺脫了魏軍,穩定了防線。特別是河北軍出動的那隻強弩軍及工兵部隊,人數雖少,可在戰場上的表現,卻讓所有人過目難忘。
一旦出戰,河北軍就會立即顯示出其可怕的實力,他們與江淮軍、魏軍這樣的軍隊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軍隊。這支軍隊曾擊敗過高句麗的遼東百萬聯軍、擊敗過突厥大草原上的各個部落,縱橫整個遼東漠北。
而如今他們的目標是中原天下,單只是普通的強弩軍和工兵營就有如此可怕的實力,而張仲堅在陳破軍麾下的將軍羣中也並非是最傑出的將領。若有一天要面對河北的諸路名將:陳克復、李靖、李奔雷、於欽明、羅藝、王仁恭、屈突通、陳棱,還有他們所統帥的那些聲名顯赫的精銳軍隊:遼東破軍營、御林禁衛營、陌刀重步兵營、海龍衛水師、靺鞨騎兵、契丹騎兵、新羅步兵、突厥騎兵…這簡直不能想象那是一副什麼樣的情形,夕陽西下,殘陽如血,王玄應卻只感覺心裡頭五味雜陳,一種說不出的難受壓在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