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陳克復滿心忠貞大臣樣,一心要爲先帝報仇。後面小皇帝又是突然站出來,不但堅決的贊成了陳克復的伐唐的計劃,還認陳克復爲尚父。這一來,天子與總領一切政事的大丞相都要討伐李淵,又有何人敢提議說個不字。
不過雖然皇帝和大丞相都要伐唐,然總有唱反調的人出來。
太子太傅裴世矩剛纔一直冷眼旁觀,看到連天子都已經尊了陳克復爲尚父,差一點一口鮮血就吐了出來。想他一心爲大隋,爲楊家皇室四處奔走,多次出使西域、草原,爲國謀劃。可到頭來,卻讓一個逆臣成了尚父,而他這樣的真正忠貞大臣反而成了一個擺設,這讓他如何忍的住。
“陛下。”裴世矩待皇帝說完,即應聲說道:“臣以爲『欲』爲不可勝,在德不在險。”
“非也,天時地利人和,德者人和,險者地利,二者不偏廢。”『毛』翊淡然說道。
“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故曰,在德不在險。若天子勤修德政,孰敢輕犯?”
“非也,形勝之地,兵家所必爭。若謂在德不在險,此宋襄公所以敗國亡身也。裴太傅『精』於史實,豈不知耶?歷代王者,無不據有形勝之地。以本朝而論,先帝不可謂不明,昔高句麗與東突厥皆蠢蠢『欲』動,陛下主動出擊,東征高麗,以絕後患。然百姓勞苦轉運,將士異國征戰,死者萬計。三次徵遼,姓致中原各地『亂』起,及至今日天下七分,各地官員豪強紛紛據地稱王稱帝,擁兵自重。四方百姓地主,也皆嘯聚山林,聚民爲匪,以致天下生靈塗炭,民衆皆於水火之中。此等種種,皆非我大隋無險所致,而是我大隋失德所致。故臣不同意陛下所言,李淵等雖爲弒君之逆臣,然當此之時,一味只爲報此仇,卻不顧天下,此非賢明之君所應爲。當今時事,陛下雖爲天子,可如今天下七分,除去那江南僞朝,先帝子孫侄子各方稱帝者有五。”
裴世矩此時根本不顧衆人的反應,在遼東軍中憋屈了這麼久,他只想將心中的壓抑許久的不平發泄出來。陳克復說要伐唐,他就偏要唱反調。
“陛下,雖然入河東討伐李逆,爲陛下報此國仇爲大事。但是如今時事,陛下首要之務當在重新收復大隋山河,一統中原,誅滅各方自立反王方爲最急之務。只要重新一統文皇帝所打下的一統大隋,這纔是陛下真正的孝。如果只爲報一時這仇,圖一時之快,卻將祖宗大業於不顧,將此時一統河北、平定天下的大好機會錯過,那纔是最大的不孝。”
裴世矩雖然是爲反對陳克復,但裴世矩在楊廣跟前多年,更兼是大隋第一流的外『交』大臣。甚至大隋大業年間的對外戰略大都是出自他手,所以此時一番反對之語也是說的落地有聲,有理有據。
裴世矩說到『激』動處,乾脆在殿中放聲大笑,“難道大丞相未曾讀史?不知道歷朝歷代所亡,大都非亡於外敵之手,而是亡於德政不修,而至於叛『亂』四起嗎?想當初文皇帝之時,雖然國朝屢屢與外族大戰,年年兵戈,但卻開創開皇盛世,不何?後先帝繼位,更是大動土木,遷國都,修運河,征伐四方。短短的數年之間,運河修成,東都遷移,就是周邊諸部也被打的紛紛臣服。可到頭來呢?百姓叛『亂』了,世家貴族們離心了。這才導致了那些懷有野心的大臣,擁兵自重,甚至如李淵者弒君。”說着裴世矩還拿眼睛冷冷的看了陳克復一眼。
“陛下,難道你打算要再繼先帝的覆轍嗎?如今我等偏據北京,連大隋的西京與東都都落於他手。當此之時,不是忙着去四處征伐,而是應當要開始恢復生產,招撫地方。只要讓治下的百姓安穩了,內部穩定了,我們纔可心出兵征討各處叛逆。眼下朝廷所據者,唯遼東與河北北部。遼東苦寒,自給尚勉強,河北之地更是久戰之後,四處廢墟。如此現在急於征伐,到時難不免遼東河北之地,又將如大業七年一般,外『亂』未平,內『亂』又起。到時,只怕連這遼東河北小小的根基之地都要失去了。”
裴世矩一番話完,殿中寂靜無聲,雖然殿中遼東軍出身的武將對這裴世矩沒有好感,但卻也覺得他說的有些道理。而如房玄齡等文臣,則更是聽的不住的點頭。
對於武將來說,他們只需要作些戰略計劃,然後點兵派將,上戰場廝殺。一切生死,皆由親手所握。他們打的是實實在在,近在眼前的仗。
而對於房玄齡等這些文臣們來說,如今戰爭年代,他們的一切計劃,一切事務都要圍着戰爭來進行。遼東軍戰力天下無雙,自出遼東,進入河北來,雖然中間也有兩次敗仗,但是卻沒有太多影響。遼東軍的兵馬越來越多,地盤越來越大,統治之下的百姓也是越來越多。
在遼東之時,因爲早年陳克復的早早謀劃,遼東軍通過繳獲高句麗,劫掠周邊部族,攻打突厥等戰爭的戰利品。還有通過與各地商販通商,利用遼東的戰利品,及各種遼東新奇怪的產出商品,『交』換了衆多的糧食物資。再加上這幾年遼東大量墾荒,又無災年,雖產出不多,卻也小有積累。所以當初他們在遼東時,維持着遼東軍措措有餘,軍隊戰略昂揚,地方百姓也無影響。
可是自從軍隊入河北以後,到現在,遼東軍已經佔據了河北十八郡中的十個郡。軍隊人數也在招降了河北軍與一些地方農民軍後,軍隊人數增長了一倍有餘。再加上如今還僱傭着契丹、新羅等三國的近十萬軍隊,這人吃馬嚼,再加請他們出兵的『花』費,實在是如同一個巨大的窟窿,怎麼填也填不滿。
這些還不是最讓房玄齡他們最頭痛的,真正頭痛的是打下的河北十郡之地。眼下正是入冬,最已經過了收穫與種植的季節,可是攻佔的河北十個郡,不但沒有得到半點戰利品,反而得到的是滿是焦土的十個郡。
到處都是斷壁殘垣,城池廢墟。那些聚攏招撫的流民,個個都是餓的只剩下一張皮,十個郡的百姓,基本上已經沒有了幾個還能呆在鄉里家中的百姓。連續數年的造反征戰,讓河北成了一片廢墟,到處都是遊『蕩』的饑民。
大業七年之前,河北這片『肥』沃的土地之上,有着三四百萬的百姓。連年『混』戰之後,人口十去其四,現在河北也還有着兩百萬出頭的百姓。現在這兩百萬的百姓,人人張着一着嘴,等着朝廷每天按時發送粥湯度日。眼看着寒冬就要到了,這些流民沒有房子,沒有禦寒的衣物,一切都在等着朝廷。
朝廷各部早已經被這巨大的負擔壓的快喘不過氣了,所有人都明白。這兩百多萬的百姓,只有到時無法繼續提供糧食,無法幫他渡冬,這些早已經野了幾年的百姓,說不定轉身就要變成兩百萬『亂』民,劫掠河北。
這一年來,遼東軍四處作戰,深入草原打突厥,揮師入河北。不久前剛剛南征,打敗了竇建德,拿下了三個郡,卻也等於又多了幾十萬的流民。
剛剛朝廷又通過了出兵南下山東,調動海龍衛水師支援江都。這連番的動作,出動的兵馬達到二十來萬人,而且要將糧食運到數千裡之外的江都,這路上的消耗都比的上士兵們的需要。
李靖部五萬人馬,海龍衛十二萬人馬,屈突通部三萬人馬,陳棱部五萬人馬,還有江都城近十萬百姓。這一加起來就是三十多萬張嘴,還有那巨大的戰爭器械消耗補給,這一樣樣加起來,無不讓北京這個新朝廷的官員們感到沉重的壓力。
遼東已經要到了極限,雖然眼下形勢,應當繼續出兵,可是沒有足夠的糧草,沒有足夠的器械,如何支撐起一場場大戰?再打下去,只怕從河北到遼東,從將軍到皇帝,一個個都得沒飯吃。
剛剛他們聽到陳克復又要打李淵,心裡雖然也憋着氣,還記恨着當初在洛陽被李家父子出賣,被人劫殺的恨事。可朝廷卻實在是負擔不起數路大軍同時做戰了。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可是『毛』喜、房玄齡等文臣們,一個個都已經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
從河北攻河東,那是一場運距離的大戰。大軍必須得跨越高高艱險的太行山,穿行千里作戰。後勤補給更是一件異常艱難的事情,裴世矩不先跳出來反對,他們也要硬着頭皮站出來委婉反對了。
如今裴世矩一開頭,『毛』喜、房玄齡等文官們紛紛附和,全都站了出來,對於陳克復打算派兵討伐李唐,報昔日背叛之仇的計劃紛紛反對。
殿中不少年青的將領們紛紛上前爭論,可奈何這些勇猛的將軍們戰場之上是把好手,可真要打嘴仗,卻沒有一個人能說的過這些飽讀詩書的文臣們了。
陳克復靜立殿上,皺眉沉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