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青奴突然蹲了下來,不住地搖着頭,雙眼通紅,虎目之中,淚光閃閃,哭道:“我是回來了,可是我的兄弟,我的兄弟們,跟我一起出擊的五千多兄弟,五千多幾年來朝夕相處,生死與共,在一個屋裡睡覺,在一個鍋裡吃飯的兄弟們,死了,全死了,張柱子,李二牛,王石頭,還有老宋,他們前幾天還跟我一起說要共取富貴的,可現在,全死了,一個也沒回來!我的兄弟們啊,你們都走了,哥哥我卻一個人在這裡偷生。我對不住你們啊。”
想到傷心處,費青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悲傷的情緒,死裡逃生的喜悅,頓時就給這巨大的悲傷衝得七零八落,蕩然無存,一想到自己的這支跟隨多年的鐵騎部隊,就只剩下了自己身邊的這幾十個人,他就柔腸寸斷,泣不成聲起來。
費青奴的情緒感染了身邊的壯士,周圍圍着的千餘軍士,一想到幾天的那場慘敗,一想到自己的親友故舊,這回卻永遠地陰陽兩隔,就不僅悲從中來,整個城門邊,哭嚎之聲震天動地。
王世充咬了咬牙,他意識到這樣下去可不行,過度的悲傷,只會極大地削弱士氣,現在大敵當前,無論如何是不能有這種悲觀主義的情緒蔓延的,要不然李密沒來,只怕自己就先垮了,他蹲下了身子,看着費青奴那張孩子一樣的哭臉,突然笑了起來:“青奴,你說你一大男人,怎麼變得這麼婆婆媽媽起來了,這可一點也不象你!”
費青奴一邊抹着眼淚,一邊說道:“誰,誰象婆婆媽媽了,我這只是,我這只是想到那些兄弟們,心裡,心裡難過。”
王世充大聲說道:“難過就能讓他們活過來了嗎,難過就能爲他們報仇了嗎?殺他們的,是你費青奴,是我王世充,還是瓦崗賊人?”
費青奴微微一愣,擡起了頭:“當然是瓦崗賊人。”
王世充站起身,大聲道:“對,是瓦崗賊人們殺了他們,現在他們的首級,成了賊人們計功的戰利器,作爲男人,作爲同袍,你現在是應該在這裡哭呢,還是想要爲他們報仇,還是怕了,想轉身溜走?”
費青奴一下子跳了起來,大聲吼道:“當然是要報仇了,當然是要報仇了!”
周圍的軍士們也都暴發出雷鳴般的怒吼:“報仇,殺賊,殺賊,報仇!”
王世充看着這些軍士們的眼淚在臉上流淌,眼睛裡卻是幾乎要噴出火來,他很滿意這股子氣勢,點了點頭,說道:“這就對了,要的就是這樣的氣勢,現在我們形勢不利,困守孤城,但是在城裡的,都是真正的勇士,賊人這回僥倖取勝,想要一口把我們吃掉,這正是我們報仇雪恨的機會,昨天我們折了十萬弟兄,你費將軍也失掉了五千多好部下,可是,只要我們能贏,只要我們能挺過這一仗,我們的隊伍就會壯大,會有五萬人,十萬人,五十萬人,你費將軍也會重新有五千弟兄,五萬弟兄,十萬弟兄!”
魏徵聽得熱血沸騰,不失時機地第一個跟着叫了起來:“守城殺賊,爲兄弟們報仇啊!”
王世充哈哈一笑,大聲道:“大家跟我一起唱,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軍士們跟着齊聲大唱:“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王世充的聲音低渾厚重,帶着極強的感染力:“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軍士們也是一邊以手中的矛槊頓地,一邊大聲應唱道:“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王世充的聲音越來越高,豺狼般的吼叫聲幾乎是在整個城內迴盪着:“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軍士們這回不僅是以矛槊頓地,更是一邊高唱,一邊用拳頭擊打着自己胸前的甲冑,一個字一個字地吼:““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王世充滿意地點着頭,不停地揮着手,所過之處,軍士們全都眼含熱淚,一遍遍地高唱這支戰歌,然後慢慢地跟着他前行,他這樣一路走,一路上,全城的軍士們都跟到了他的後面,就這樣,慢慢地匯聚到了河陽城正中的廣場之上,萬餘將士都圍了過來,黑壓壓的一片,就連周圍的民居的屋頂之上,也都站滿了人。
王世充跳上了這個廣場上的一座點將臺,這是這一天來臨時趕製的,也將會作爲守城戰時他的指揮台,今天,藉着這個大好良機,也是最好的作戰前動員的地方,士氣可用,聽着周圍此坡彼伏,慷慨激昂的軍歌聲,王世充更有信心了。
周圍的歌聲漸漸地平息了下來,近兩萬雙眼睛,都盯着帥臺上的王世充,人人的手,都緊緊地握着手中的兵器,眼神中透出一股子熱切,就連幾百步外的城牆上,那些正在值守,無法離開的軍士們,也大多扭過了頭,看着城中的王世充。
王世充清了清嗓子,拿起了一個大鐵喇叭,高聲道:“將士們,世充無能,累死三軍,功敗垂成,致有此敗,本該一死以謝死難的將士,但是現在大敵當前,兵臨城下,只好留下這條性命,帶領大家一起直面強敵。”
“我知道,前面的失敗,都是我王世充號令不嚴,讓身邊混進了賊人的奸細,假傳軍令,導致大軍瞬間崩潰,十幾萬大軍,或死或降,現在只有你們,只有你們不到兩萬的軍士,還跟着我王世充,跟着朝廷,有士如此,將復何言,我王世充,感謝大家的信任!”
說着,王世充脫下頭盔,鄭重其事地向着臺下,雙手作揖,長揖及腰,一連行了三個禮,而臺下的軍士們也都連忙跪地磕頭,還以軍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