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笑道:“不會讓大家吃虧,這次的寧州之戰取勝是沒懸念的,但爲了那點功勞你爭我奪,結怨蜀王,以至於給他抓到把柄告我們一狀,那就得不償失了。各位可能有所不知,寧州是有黃金礦的,那些蠻夷也一直爲了爭奪金子互相攻殺,還曾經用金子行賄過時任西寧州刺史,現任大理卿的樑毗。
我軍取勝之後,一定會有許多金子,到時候史元帥想必不會把這些金子上交國庫的,要是私分了這些金子,就會落下把柄,到時候有可能會給蜀王告上一狀,那我們別說得功升官,就是連現在的職務都未必能保住,最起碼以後的前程要受影響。”
衆人沒有料到還有這一層意思,一下子都傻了眼,默然不語,良久,馮孝慈才長嘆一口氣:“孃的,怎麼每次打仗都要碰這種狗皮倒竈的事情,真他孃的煩。”
王世充也跟着長嘆一聲:“孝慈,要是我們都只是小兵,只用聽官長的命令,鳴鼓而進,聞金則退,人頭和俘虜算軍功,簡單直接,那倒也省事了,只是我等現在既然到了這個位置,已經回不去當小兵了。
這次南征寧州,皇上不讓蜀王當大元帥,而是另派了史元帥過來,其實從一開始就決定了我們這些中層將領就得夾在中間當受氣包啦,當時我沒料到事情會這麼嚴重,把各位牽扯了進來,大家真的要怪,就怪我吧,我王世充給各位賠罪了。”
王世充說着。站起身。向着衆人鄭重其事地作了一個揖。順便在彎腰的時候使勁地擠了擠眼睛,弄出了點淚光出來。
馮孝慈猛地一拍大腿,說道:“王將軍,這事怎麼能怪你呢,咱們兄弟都知道你是好心想提攜我們,誰又能想到來這裡後又是這結果呢,我老馮只聽你的,你讓我做啥我就做啥。守糧道就守糧道好了。”
麥鐵杖跟着也站起了身,哈哈一笑:“守糧道也挺好的,至少不用擔心給餓死,他們要鬥就讓他們鬥去,我老麥能平平安安地回老家抱老婆就行。”
段達和司馬德勘對視一眼,也都站了起來,段達對着王世充一抱拳:“行滿,當年早就把命交給你老弟了,你怎麼說我們就怎麼辦,我們都知道你是爲了我們好的。”
劉全搖了搖頭。也站起身,對王世充說道:“王將軍。我們來了就是把命給了你,你說什麼我們就做什麼,絕不會有什麼異議的,只是你這樣把我們五個都留在後面守糧道,這個置身事外的用意是不是太明顯了點,會不會兩頭都不討好,到頭來無論哪方不滿意,都會把我們當出氣桶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他們搶他們的功,搶他們的錢,我們不去摻和,又會得罪誰呢?剛纔我向史元帥進過言了,他也沒什麼意見,這次我還是一路上跟着史元帥,爲他出謀劃策,等到史元帥覺得不需要我的時候,我就找機會留下來看守糧道,到時候還有賴各位的鼎力支持。”
劉全點了點頭:“那就辛苦行滿你了,行軍路線還是按原來的嗎?”
王世充眼中綠芒一閃,從一邊的行軍牀下拿出了那張從大興帶出來的輿圖,攤在了帳內的小案上,五人不約而同地圍了過來,只聽王世充低聲道:“還是按之前的軍議,大軍明日開拔,出蜻蛉川,過弄棟,經小勃弄,大勃弄,入南寧州。這一路的行軍要在原始森林裡走上一個月左右,由我們關中軍打頭陣,遇到蠻夷的反抗就地粉碎,爲後面的打軍打開通道。
這一路上我軍要大張旗鼓,宣揚王化,聲勢越大越好,以震懾蠻夷,讓他們集中部隊與我軍決戰,這樣可以畢其功於一役。”
衆人的臉上不約而同地露出喜色,段達笑道:“要是這種打法的話,能一戰擊破蠻夷的主力,那也不用守什麼糧道了,直接就平叛了嘛。”
王世充搖了搖頭:“沒有這麼樂觀,這次跟上次嶺南平叛不一樣,上次我們有冼太夫人和其他的蠻部相助,在番禺城下一戰擊殺了叛軍首領王仲宣,加上此前被消滅的陳佛智,周師舉那三個主要的叛亂部落,剩下的事情就是讓那些投降的蠻部去剿滅三個叛亂蠻部的殘餘勢力,可謂一戰而定。
但這寧州的情況和嶺南完全不一樣,爨氏一族在這裡經營了近四百年,比南北朝的時間還要長,這裡無論大小部落幾乎都是爨氏的分支,想要象上次那樣擊敗爨翫後驅使其他部落去剿滅爨翫,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最可能的事情是粉碎了爨翫拼湊的各部聯軍後,這些蠻夷也紛紛作鳥獸散,就象當年的孟獲一樣,要麼逃回峒中死守,要麼四處去找救兵,到時候剿起來可就頭疼得多了。
所以我想我們在和爨翫決戰取勝之後,大家就分頭留下來守糧道,而我也會找機會脫離史元帥和萬智光的,史元帥用兵狠,當年平江南時帶着兩千人轉戰千里還攻下了敵軍的老巢,成就了他的名將傳奇,這次在寧州也會窮追殘寇不止的,到時候我們保證給他的後勤供應即可。”
劉全等五人臉上都顯出歎服的神色:“王將軍,你可真是運籌帷幄,太厲害了。”
“就是,我們早就知道王將軍之能,所以纔會這樣跟着你混的,聽你這麼一說,決戰取勝也有足夠的軍功了。至於那個追擊戰,就交給史大帥吧。”
“老麥,你最能跑了,要不這回你帶些跑得快的健卒,到時候打贏了以後就直接盯着爨翫追,也省得史大帥再玩一次千里追擊啦。”
“嘿嘿,要是在平地上,十個爨翫我也能捉回來,只是到了那深山密林,老麥地形不熟,兩眼一摸黑,那可就追不上了,弄不好還把自己這條命給搭了進去,這種高難度的任務還是交給史元帥吧,老麥自知不是這塊料。”
衆人相互嘻嘻哈哈了一陣,原來帳內有些沉悶壓抑的氣氛變得舒緩了許多,王世充長身而起,說道:“時間不早了,各位先回營休息,明天一早還要兩軍會合,混編,然後誓師出征呢。”
衆人紛紛告辭,王世充又回到了那張小案前,出神地盯着輿圖,尤其是看着昆州的治所味縣(今曲靖十五里三岔)一帶,那裡倒是地勢平緩,有一片方圓數十里的草場,也是爲數不多的南寧州西南馬(上次徵嶺南時用的那種馱馬就是出產自南寧州的西南馬,身材矮小,但耐力不錯,可作馱馬)產地,在這個西爨的老巢,想必會有一場決戰吧。
王世充正入神思考的時候,張金稱的聲音突然在帳外響起:“王將軍,史元帥那裡有要事,請你速去相商。”
王世充微微一愣,這會兒已經夜深,哪還會有什麼要事呢?但史萬歲既然傳喚了自己,自然不敢怠慢,連忙收起了地圖,出帳向着史萬歲的帥帳走去,進得帳中,卻發現史萬歲正衣不解甲,舉着一頂油燈,正出神地看着案上的一幅地圖,而他的身邊,卻站了一名將校打扮的雄壯武夫。
王世充心中暗想,一定是史萬歲又有了什麼新的戰術,要招自己過來合議一下,可是奇怪的是,爲什麼平時一起議事的楊武通這會兒也不在呢。
王世充走上前去,正要行禮,眼睛卻不經意地向那地圖上一掃,突然發現那張不是寧州的地圖,而是自己非常熟悉的嶺南地圖,臉色微微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