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俱羅騎在馬上,充血的雙眼閃着嗜血的光芒,他在後面已經憋得太久,眼看着前軍的將士與戰象搏鬥,卻沒有得到出擊的命令,無法讓自己手下的這些長槍兵上前助戰,後來更是看着張須陀率着手下大發神威,出盡風頭,心中又是嫉妒,又是羨慕。
魚俱羅不停地豎着耳朵聽後面的進軍鼓號,可是直到前方的戰事平穩後,史萬歲才下達了上前接應前軍敗兵的命令,而且傳的是徐進掩護的命令,而不是讓他們急進衝鋒。
終於等到了前方的蜀軍和張須陀的跳蕩兵們全部撤回後方,可以由自己獨當一面了,魚俱羅看着眼前的這些不着片甲的烏蠻士兵,就象看着幾千個唾手可得的人頭,卻又可望而不可及,但他沒有傻到在戰場上違抗軍令的程度,恨恨地下令道:“傳令,以槍陣緩步前進,威逼敵軍!”
鋼鐵森林一般的隋軍槍陣邁着整齊的步伐,緩慢而堅定地向前推進,烏蠻士兵們從沒有見過這樣無懈可擊的槍林槊海,加之前面被張須陀的跳蕩隊殺得已經人人膽寒,這會兒根本不會傻到或者勇到以血肉之軀來硬抗這座槍陣,隨着隋軍的進逼,紛紛不斷地後退,片刻之後,便退到了車陣之外,隋軍的長槍兵和烏蠻士兵們之間隔了一百多步,形成了對峙的狀態。
魚俱羅接到的命令就是不能出車陣,因爲一旦失去了兩翼的大車防護,側翼就會被敵軍樹林裡的伏兵衝擊,前軍已失,後面本陣的弓弩手們並沒有跟得很近,而長槊兵的槍陣卻是需要一直用矛尖對着對手。兩翼的轉向笨重而緩慢,加之人數只有三千,只有在車陣中作戰才能發揮威力,這點,魚俱羅身爲久經戰陣的名將,還是心知肚明的。
史萬歲的令旗一揮,本陣的弓弩手們紛紛上前,頂在槍兵方陣的後方,羽箭都已經上弦,弓如滿月。只待敵軍再次衝擊,便萬箭齊發,爲長槊兵的槍陣提供火力支援,戰場上暫時形成了沉默的對峙。
蠻兵的後方響起一陣急促的梆子聲,不少前排的蠻夷臉色一變。紛紛扭頭向後看去,有些悍勇之徒恨恨地跺了跺腳。心有不甘地開始向後倒退。最後方的上萬蠻兵們鬧哄哄地在各自頭人們的帶領下,轉身向回跑去,而前排的士兵們還是面對着隋軍,一邊把雙手大刀在空中亂舞,一邊緩緩地倒退而行。
史萬歲看着敵軍的撤退,面沉如水。一邊的馮孝慈忍不住問道:“大帥,敵軍在撤,我們要不要追出去?蠻夷沒有紀律可言,我軍趁機衝殺。一定可以大破敵軍的。”
史萬歲搖了搖頭:“現在不可,敵軍兩翼的伏兵未動,現在又是主動撤掉當面的部隊,必然有詐,我軍一線的是長槍兵,用於防守尚可,追殺敵軍則是笨重緩慢,一旦散開陣型去追殺,給敵軍三面夾擊,就麻煩了。今天我軍遭遇敵軍的那種巨大猛獸攻擊,出乎意料之外,前軍幾乎崩潰,能維持現在一個平手局面,已是不易,現在需要做的,就是收兵回營,明日再戰。”
劉全也跟着說道:“不錯,元帥所言極是,蠻兵中似有高人指點,現在在敗象未露的時候主動撤軍,應該是誘我軍主動出擊,他們很清楚現在這種情況下無法正面攻破我軍的槊陣,主要就是無法突破我軍兩翼的大車,所以就用這種辦法。
而且那些巨大猛獸蠻兵應該還有,也可能會趁我軍離開堅固陣地時衝擊。今天還是小心的好,回營後總結一下如何對付蠻兵的這種巨獸,他們應該也沒有別的秘密武器了,不然早就在今天用上啦,只要想出破解此獸的辦法,來日再戰,當可大勝!”
史萬歲看了一眼前方的戰場,沉聲道:“傳我將令,長槊兵緩步後撤,弓弩手壓住陣腳,輔兵待長槊兵撤回營前上去拉回大車,全軍撤回大營,王世充所部騎兵從大營後門撤回,回營之後,錄事參軍清點傷亡情況,衆將升帳議事!”
兩個時辰後,隋軍中軍大營的帥帳中,氣氛壓抑沉重,平南衆將分列左右,但個個面色凝重,史萬歲正低頭看着一份錄事參軍剛剛上報的戰況統計,眉頭深鎖,一言不發。
王世充站在自己的位置,飛快地盤算着今天的戰況,他在林中對前方的戰況看得倒是很清楚,今天基本上前軍盡沒,傷亡在三千以上,剩餘的戰士也已經肝膽俱裂,下一戰無法使用,雖然敵軍的損失在一萬以上,但打成這種不勝不敗的局面,本方已經算是小挫一陣,現在還不知道敵軍的戰象還剩多少,而剋制戰象的辦法,他正在絞盡腦汁地想,但兩個多時辰下來,仍然沒有一個非常好的辦法。
史萬歲這時候放下了戰報,輕輕地嘆了口氣:“我軍戰死兩千四百八十七人,傷五百四十四人,今天由於未能完全控制戰場,無法統計斬首數,目測殺敵一萬一千餘,只是今天的戰況各位將軍都已經看到,只能說是個平手之局,考慮到敵軍有十餘萬之衆,我軍不到兩萬,這樣的交換比還是有點虧的,明日再戰的話,有何良策可以破敵?”
魚俱羅大喇喇地站了出來,洪亮的聲音就象打雷一般:“史元帥,依我看敵軍的最大武器也就是那些王將軍剛纔說的什麼戰象,但今天張都督也給我們指出了對付這些猛獸的辦法,只要長槍兵頂在前面,刺他們的腿,讓這些猛獸衝不起來,就可將之消滅。”
楊武通搖了搖頭,說道:“魚將軍,敵軍的策略不止是這些戰象衝陣,而是後面會跟進烏蠻士兵,今天是靠了強弩射倒了一些戰象,擋住了敵軍的衝鋒路線,減緩了他們跟進的速度,加上敵軍在霧中可能不辯方向,影響了衝擊,這纔給了我們喘息之機。
明天再戰,若是按你說的打法,一來前方沒有弓弩手,得由長槊手的血肉之軀硬頂戰象,二來即使消滅了這些戰象,我軍的槍陣也會給衝得七零八落,到時候敵軍的戰士衝上前近身,麻煩可就大了。”
魚俱羅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但他也知道不能拿士兵的生命來賭氣,想想楊武通的話也有理,還是搖了搖頭,退回自己的位置。
史萬歲看着楊武通:“楊將軍,你又有何良策?”
楊武通撫了撫須,說道:“在前方遍佈鹿砦和拒馬,或者乾脆推着大車前進,兩翼還是用大車掩護,緩緩推進,總之就是要想辦法擋住敵軍戰象的正面衝擊,發揮我軍弓強弩硬的優勢。”
此言一出,顯然不少將領都認同,紛紛點頭撫須。可站在下首的張須陀卻是和王世充僅有的兩個沒有表態的人。
史萬歲也顯然注意到了這點,他看向了張須陀:“張都督,今天你立下大功,又是跟戰象打交道最多的人,依你看來,楊將軍這個辦法是否可行?”
張須陀站出列,朗聲道:“卑職以爲,以楊將軍之戰法,可獲小勝,但若想一戰而擊潰甚至消滅這十餘萬蠻夷,此法只怕不可。蠻軍勢大,我軍如果這樣排出車隊緩緩前行,只怕無法一直以戰車掩護兩翼,只能每天向前推進,然後這樣把大營前移,還要防備蠻兵在建立營寨時的襲擾與對後路的干擾,萬一蠻兵趁我軍的大營離開這片糧道的路上,斷我後路,那我軍就會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史萬歲滿意地點了點頭,這個問題他剛纔也考慮到了,他緊緊地盯着張須陀:“張都督,那你又有何破敵良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