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將先生當然不知道艾格?斯臺特曼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別說唐方可以隨時把他拉進系統空間,就算不幸被深潛者艦隊弄死,他都有辦法把逗逼科學家復活。只要水晶與瓦斯資源足夠,那個傢伙就會有無數條命。
“你……你真的同意這麼做?沒有任何異議?”
唐方無視格蘭特擔憂的眼神,說道:“異議沒有,條件有一個。”
道爾頓說道:“什麼條件。”
“深潛者艦隊那些傢伙劫了星盟運輸物資的船隊,亞當政府承諾給我的4000噸零素就那麼沒了。我理解星盟現在的處境,更理解大衛?柯南那些人的難處,所以……如果這件事做成,希望星盟方面能夠補償這4000噸零素的損失。”
“我還以爲你要獅子大開口呢……看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只要事成,別說4000噸零素,5000噸都可以。”
說起來,亞當?奧利佛承諾提供給唐方的4000噸零素是在星盟海軍手上毀掉的,責任在星盟,不在唐方,政府方面理當爲唐艦長補足缺失。只是因爲唐方沒有主張自己的權益,再加上深潛者艦隊的威脅,亞當政府樂得裝聾作啞,尋思先度過眼前難關再說。
而今唐方這麼好說話,只要求星盟政府事後補償那4000噸零素,可謂非常厚道、仁義。
道爾頓?伊夫林才稱讚完畢,哪裡知道唐艦長立刻接過話茬:“那就5000噸?”
中將先生的臉色不太好看,有錯愕與無奈,也有懊惱與委屈。
格蘭特看着兩個人這麼快就把條件都談妥了,用力擇掉指甲旁邊的肉刺,在心裡面替艾格?斯臺特曼先生默哀。
芙蕾雅在旁邊掰着手指數了數,然後露出很聰明的樣子:“老頭子,你的第三個必要條件還沒有說呢……”
唐方盯着她可愛的臉蛋,微笑說道:“還用說嗎。”
能夠將深潛者艦隊一網打盡的軍事力量星盟有嗎?沒有……星盟沒有,可他有!
芙蕾雅這麼耿直的小丫頭當然猜不出他們這些人心裡的小九九,還待說些什麼,被唐方拍拍她的肩膀,起身說道:“我餓了……走吧,去餐廳吃點東西。”
格蘭特很禮貌地看向道爾頓,意思是中將先生要不要一起去喝兩杯,慶祝一下。
“你們去吧,我在來斯蘭達爾恆星系統的路上已經吃過,並不感覺飢餓。”
他撒了謊……在駕船來此途中要麼爲星盟社會形勢擔憂,要麼糾結用怎樣的措辭來說服唐方配合,哪裡有心情好好吃飯。不過他的確不餓,因爲肚裡裝的是喜悅與釋然。
格蘭特沒有再勸,起身跟在唐方身後向外面走去,他想再努力一下,看看能不能讓唐方行事更加慎重一些,畢竟艾格?斯臺特曼是自己人,對晨星鑄造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可是爲什麼唐艦長在對待那傢伙的時候很隨便。
………………
三日後,熾天使號暫時離開斯蘭達爾恆星系統,趕往迪拉爾恆星系統。權天使號、魔人號、晨星號等艦仍然按兵不動,以維持星盟、蘇魯、蒙亞三方的軍事對峙。
在外界看來,熾天使號這次前往迪拉爾恆星系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畢竟只有幾光年距離,在前線沒有劇烈變動的情況下,唐方理應回家看看。畢竟前幾日才傳出載有大型冶煉設備的運輸船隊遭到深潛者艦隊襲擊,導致部分戰艦沉沒的消息,他有必要趕回總部處理這件事,同凱莉尼亞、羅瑞?斯旺等人商議一番,儘快拿出一個可以確保運輸線路安全的方案,應對深潛者艦隊的威脅。
其實唐方並沒有趕往迪拉爾恆星系統,而是乘坐一艘米諾陶級戰列巡洋艦與道爾頓乘坐的晨風號一同趕往魯爾納軍事航天研究院所在空域。熾天使號裡只有外星人小姐,而且也不是直飛迪拉爾恆星系統,她的第一站是流浪行星,代替唐方看望克蕾雅等人,同時補充一下生命活動所需的營養物質。
芙蕾雅一直強調熾天使號是自己的,不會把它交給那個比屎粑粑更難聞的外星女人。可是當她面臨是選擇留在唐方身邊,還是選擇駕乘熾天使號掩人耳目的時候,她毫不猶豫選擇了前者,把曾幾何時信誓旦旦保證會珍若性命的熾天使號丟給她最最討厭的傢伙。
唐方說女人真善變。芙蕾雅小姐說我是你的充電寶啊,有我在你才能精力充沛一整天,當然要走到哪裡跟到哪裡了。
他摸了摸有些酸的腰,腦海中忽然竄出一個無比齷齪的想法,心說除去充電寶,你還是我的。當然,他是一個正人君子,纔不會把這種想法變成言辭。
米諾陶級戰列巡洋艦與晨星號用去大約一週時間才趕到比鄰岡比斯恆星系統的深空區域停泊。
其實“蘇爾納航天軍事研究院”只是一個象徵性機構,在朱庇特帝國遠征軍攻打天巢星區時由星盟第一任總統批准建立,目的是爲全方面研究朱庇特帝國戰艦的特點,以便儘可能多地瞭解敵人,幫助星盟與七國聯軍贏得這場抗擊外來勢力戰爭的勝利。因爲當年把該科研設施建立在靠近蘇爾納星的空域,因此有了“蘇爾納航天軍事研究院”這樣的名字。
然而時至今日,蘇爾納航天軍事研究院已經不是當年的蘇爾納航天軍事研究院。
希倫貝爾大區八國集團抵抗朱庇特遠征軍的戰鬥隨着朱庇特帝國的瓦解結束,星盟成立後不久,第二任總統李家輝先生不僅組建了榮耀軍團,還把蘇爾納航天軍事研究院從一個地方機構變成象徵機構。換句話說,這個名字成了一個代號。
如今的蘇爾納航天軍事研究院代指被星盟軍方用來研究最急需的航天科技與軍事設備的一系列研究中心,根據研究領域的不同分爲許多部門,幾乎散佈星盟全境。各部門擁有獨特而保密的識別碼,只有星盟總統可以獲知蘇爾納航天軍事研究院旗下所有部門的情況。
岡比斯恆星系統因爲中央恆星已經走入暮年,所以這裡沒有居住星存在,顯得很是荒涼。不過在它的外圍有數座軍港矗立,用作在國內主要運輸線路巡邏的海軍艦隊營地,向他們提供補給、醫療、訓練等服務。
除此之外,岡比斯恆星系統內部還有一些附屬軍事設施,比如武器試驗區、戰術訓練場等。靠近“岡比斯”的空域建有一座軍事院校,專門用來培訓航天機械維修方面的人才,因爲規模不大,所以在星盟社會並不出名。
只有處於星盟權力核心的極少數人知道,這所不出名的軍事院校在堪稱普通的表象後面隱藏着不普通——它正是蘇爾納航天軍事研究院體系中的一員,對於深潛者艦隊旗下受損戰艦的研究工作便在此展開,被唐艦長抓了壯丁的艾格?斯臺特曼就睡在設施核心一間宿舍,只可惜科學家先生並不知道自己又一次淪爲用來釣魚的誘餌。
米諾陶級戰列巡航艦上,唐方找到道爾頓?伊夫林的時候中將先生正坐在艦首觀景艙的巨大落地窗前一面遙望遠方寂靜星空,一面毫無風度地喝悶酒。
現在的他完全沒有喝功夫茶時的沉穩與老練,右手握着一瓶價值不菲的白蘭地,左手沒有酒杯,彷彿一個老酒鬼那樣對着瓶嘴一口一口吹。
這毫無風度可言,完全配不上他的身份與年齡,更配不上那瓶酒的價值,看起來就像一個用情太深卻遭遇背叛的可憐蟲。
“你這麼個喝法,用‘暴殄天物’來形容真的很合適。”唐方從門口走入,邁着不疾不徐的步伐走到落地窗前,遙望岡比斯所在方向。
剛纔在艦橋的時候,唐林提醒他道爾頓?伊夫林今天有些反常,竟然一個人在戰列巡航艦艦首觀景艙喝悶酒,不知道是否這些天來揹負太重壓力,以致影響情緒。
他決定過來看看,不管是作爲故人,還是合作伙伴,總要表達一下善意。
道爾頓彷彿沒有聽見上面那番話,依然用固有節奏,橫起酒瓶往嘴裡灌了一大口,溢漏的酒液打溼了旁邊不濃密,但很堅硬的灰白鬍渣。
“以守護爲前提的犧牲,真的有那麼高尚嗎,還是說……這根本就是一種恥辱?”
表面看是一個問題,然而有很多情緒在裡面,所以比起問題,它更接近感慨。透過這句話,唐方找到了癥結所在——道爾頓爲什麼一個人跑到這裡來喝悶酒,因爲見死而不能救,對那些心地善良的人來說是一種煎熬與罪孽,哪怕這種行爲是用來守護更有價值的東西。
星盟方面爲了麻痹深潛者艦隊,保證作戰可以成功,沒有對岡比斯恆星系統駐防海軍與內部各軍事設施的工作人員給予通告。在這種情況下,一旦深潛者艦隊到來,可想而知那些士兵會做出何種選擇——他們將貫徹守護意志與軍人使命,與來犯的深潛者艦隊殊死一搏,許多年輕人將在這場戰爭中失去寶貴的生命,只爲保證敵人落入圈套,保證在以後的時間裡,不會再有與多特蒙哥慘劇類似的事情上演。
爲了守護更多人,必須犧牲少數人……看起來正確,可是真的正確嗎?
就像在斯蘭達爾恆星系統時,唐方對他的質問。
如果剔除主觀情緒,站在客觀立場,毫不客氣地說,是做出這種計劃的權力者,讓那些年輕人死去……以大義之名。
這難道不可悲,不可憐嗎?所以站在道爾頓的立場,一方面是強烈的守護意識、愛國情操,一方面是沉重的負罪感。這種複雜又對立的情緒就像一雙大手,把他整個人撕裂。
如果再考慮進等待罪孽臨頭的折磨,中將先生有理由跑到這裡來喝悶酒,或許只有把自己灌醉,纔不必忍受那種煎熬與折磨。
這樣的他,還要什麼風度,談什麼莊嚴。
唐方不願意跟他談論這麼沉重的話題,儘量擠出一絲笑容,說道:“比起現在的你,我更願意看到昨天那個一直追問我的艦隊在哪裡的討厭鬼……你知不知道打探別人的秘密是一種很無禮的行爲。”
道爾頓?伊夫林又灌下一口酒,看着窗外悠遠深邃的太空重重嘆息一聲,“對不起。”
他說的很認真,很嚴肅,可是唐方只注意到濃烈的酒氣,微感不適,輕輕皺起眉頭。
“放心吧,我會盡量把損失降到最低。”說完這句話,他苦笑着搖搖頭,心想自己沒有改善道爾頓的痛苦,反而被對方影響,心裡似堵了一塊大石。
酒瓶被橫過來,橙色酒液在杯壁捲起好看的浪涌,發出叮咚碰撞,然後是源自老酒鬼不清脆的打嗝。
唐方覺得有些可惜,心想這瓶產自所羅門酒莊的白蘭地恐怕是中將先生最昂貴的藏酒,可是本該用來慶祝勝利的喜酒,卻被拿來借酒澆愁。應該說奢侈呢,還是浪費呢,又或者可悲可嘆?
走吧,在這裡陪着一道悲傷沒有任何意義……想到這裡,他轉身往外面走去,乾脆留下道爾頓?伊夫林繼續喝悶酒……或許,讓他大醉一場也算一種解脫。
道爾頓最終喝光了那瓶白蘭地,然後醉倒在觀景艙。讓唐林失望的是,他沒有看到中將先生撒酒瘋的樣子,那個老頭兒喝醉後睡得像個死豬,連呼嚕都沒打一個,於是只能安排船員將其送回晨風號艦長室休息。
翌日清晨,他又恢復原來穩重老練的樣子,就好像昨天那個借酒澆愁,醉到不省人事的傢伙不是他,而是另一個不相干的人。
唐方沒有找到打趣他的機會,因爲晨風號很快接到岡比斯恆星系統傳來的求救廣播,那代表着深潛者艦隊的到來,以及死亡與毀滅的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