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亞望着天空的能量雲,看着那張銳利眼眸,譏諷說道:“龍語者的手下敗將,有何資格趾高氣昂。如果沒有該隱,如果不是第三委員會那些鬼東西……單憑你?早已死在龍語者各部的圍剿下,如果我有那些資源,上帝武裝將是希倫貝爾大區最強大的力量,就算是亞斯哥特大區的……”
“夠了。”理事長打斷他的叫囂:“你不也是一樣?擁有方舟世界又怎樣,還不是被區區一個人類小子鬧了個天翻地覆,看這模樣,只怕連自己的命都險些搭上。”
諾亞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區區一個人類小子?呵……你可真敢說,我想知道布爾韋爾?阿諾德、傑夫?奧納西斯、帕斯卡?伯努利三人都還好嗎?而且你不覺得這麼說有點侮辱你們的恩人,沒有他的幫助,尼伯龍根號會得到方舟世界的座標,從而打開奇點通道?如果沒有他……你甚至連找到我的機會都沒有。”
“現在的我雖然已經脫離人類範疇,可是我從來沒有忘記自己的出身,而不是像你那樣,成爲一個數典忘祖的自大狂……哦不,或許喊你狐假虎威的傢伙更恰當一些。”
布爾韋爾?阿諾德是第九理事,現已變成阿巴瑟永恆的囚徒。
傑夫?奧納西斯是第八理事,在趕赴圖蘭克斯聯合王國途中遭遇龍語者狙擊,最終艦毀人亡。
帕斯卡?伯努利是第六理事,帶領最高安理會與第三委員會近百艘小型戰艦襲擊迪拉爾恆星系統,最終在龍語者插手下以失敗告終。
雖然傑夫?奧納西斯與帕斯卡?伯努利不是直接死在唐方手下,但是他們的死與唐方脫不開干係。而且帕斯卡?伯努利奇襲迪拉爾恆星系統所招致的後果,遠遠不像世人所知那麼簡單,最高安理會後續付出了什麼代價,理事長先生比誰都清楚。
“你成功的激起了我的憤怒,不過……我會爲你留一具全屍的。”
理事長的身影消失不見,接下來出現的是數百艘混合戰艦。在雙方談話的功夫,它們已經離開時空隧道,出現在方舟世界。
行駛在隊列最前方的是那艘600多米長的混合戰艦,從一些細節可以看出,它並非主權國家航母級戰艦受到v-00型吞噬體聚合物侵蝕而成,它的本體是一艘伊普西龍戰艦,它的駕駛者是第五理事尼基塔?羅曼諾夫------這次進攻行動的先鋒官。
在第五理事座駕後面,不是那8艘戰列艦級別混合戰艦,是4艘不同規格的混合戰艦,但是有一個相同特徵------都是遺蹟戰艦,貨真價實的遺蹟戰艦。
作爲曾經的第三理事,諾亞知道v-00型吞噬體聚合物有多麼可怕,不過也有一些侷限性,比如寄生遺蹟戰艦與寄生主權國家戰艦所變混合戰艦的戰鬥力差距,遠遠沒有正常狀態的遺蹟戰艦與主權國家戰艦的戰鬥力差距大,混合戰艦的強大主要體現在它的進化能力上,然而面對這5艘遺蹟級混合戰艦,還是不可避免生出無力感。
關鍵是經過唐方搗亂,他已經沒有拿得出手的東西來反擊最高安理會的混合戰艦。
其實諾亞打心底看不起理事長,這不是自我安慰,也不是精神力戰法,是真心看不起,假如沒有“該隱”,像那樣一個被仇恨與怨毒支配的人,怎麼可能有今天的成就,掌握着比他還要強大的武力。
他可是一個爲了文明延續,人類繁衍而不停戰鬥,不停努力,不輕言放棄的人!那樣的傢伙,當然比不上他,遠遠比不上!
所以他無論如何不能接受第三理事這樣的身份,尤其在知道理事長的秘密後,這種不甘與嫉妒變成了唾棄。
一個糾結於過去,被仇恨與怨毒吞噬的傢伙,憑什麼比他更好運,憑什麼得到命運女神的青睞。他才應該是理事長,不是對面那人。
他試着去掌握該隱,結果並沒有成功,險些被第四理事捉住,然後他逃離了最高安理會,回到方舟世界,依靠竊取的有關吞噬體的秘密發展自己的基因科技,成就上帝武裝這個新興組織,並站上最高安理會的對立面,開始了夾縫求存之路。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被他鄙夷,被他唾棄的傢伙,在今時今日,帶着數百艘混合戰艦闖入方舟世界,將他與他的上帝武裝逼上絕路。
那種挫敗感與孤獨感,那種對命運不公的怨恨與憤怒,那種英雄末路的絕望與悲涼,就像怒吼的江潮,不停衝擊着他的心靈提防。
他快被逼瘋,被唐方逼迫,被理事長逼迫,被命運逼迫。
他真的是在爲文明存續努力,真的沒有私念,雖然手段有些不堪。但……方法就那麼重要嗎?不,結果才最重要。只要他能夠完成先知之路,拯救人類於毀滅,歷史不會記住莫里斯?格里芬,不會記住上帝武裝的黑歷史,只會記住賢者諾亞的名號,賜予他救世主的榮光。
克蕾雅沒有在意理事長與諾亞之間的恩怨情仇,對兩人的價值觀與人生觀也沒有多少興趣,她對於“唐方是最高安理會恩人”那句話報以很深疑惑。
諾亞說如果沒有唐方的幫助,最高安理會與第三委員會根本無法找到方舟所在位置,更不要說建立奇點隧道,打通時空壁壘。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難不成三人由伊拉莫克恆星系統離開後,便落入最高安理會的監控,上帝武裝建立奇點通道吸入墮天使號,因而暴露了方舟世界的座標?
如果這個猜測屬實,唐方曾數次疑惑的方舟世界時空扭動現象或許便是第三委員會的尼伯龍根號衝擊時空壁壘所致。
這麼看來,他們明顯被最高安理會當成了探路棋子。
如果唐方還醒着,興許會感慨一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一世英名如他,竟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
諾亞咬牙切齒一陣,目光變得越來越寒冷,情緒開始恢復平靜。他好歹也是一個組織的頭領,心理素質自然極好,不可能稍遇挫折便陷入崩潰。
在如今整個系統失衡的情況下,他的確抽不出兵力抵擋最高安理會的人,連水晶山峰的力量也陷入癱瘓狀態,但是並不意味完全沒有反擊之能。伊普西龍空間站所轄兵力還有十幾艘遺蹟半遺蹟戰艦,機庫內依舊泊有12艘海魔女級無人戰鬥艦。
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個終極殺手鐗------打破系統平衡,讓方舟世界湮滅於反物質宇宙,面對那個等級的能量爆發,別說混合戰艦,就算理事長的最強戰艦------奧林匹斯號來了,也難逃灰飛煙滅的命運。
當然,他一手建立起的上帝武裝,乃至自己的生命也會如泡沫破裂,消失在時間的長河中,任何豪情,任何野望,任何理想都不復存在。
然而令他抓狂的是,混合小行星與尼伯龍根號一直躲在奇點隧道外面,像個膽小鬼般駐足不前,只是派出第五理事帶領的先鋒艦隊。
他不甘心與尼基塔?羅曼諾夫同歸於盡,這樣做根本不值。
他扭頭望向唐方倒臥的地方,邁步前行,一面走,一面說道:“如果不是你爲他們提供空間座標,他們又怎麼可能找來這裡,如果不是你破壞聖堂,中止了方舟世界位移,尼伯龍根號又怎麼可能打開奇點隧道……一切都是因爲你,你葬送了我辛苦建立的一切,葬送了人類的未來。”
克蕾雅恍然大悟,他們想錯了,諾亞一直不露面並非融合程序進行到最關鍵的時刻。其實融合程序早已結束,賢者先生沒有插手樂園星的戰鬥,好似對他們漠不關心,是因爲外面有一個更加強大的敵人在砸門,他必須拼盡全力與對方糾纏,不停移動方舟世界的位置,以逃避最高安理會與第三委員會的圍剿。
可是這一切都被唐方破壞,方舟世界最終失去控制,門戶大開,混合戰艦闖入這片世界。
如果唐方知道這樣的情況,或許不會毫無顧忌地摧毀聖堂,讓最高安理會與第三委員會坐收漁翁之利,而是想出一個更加穩妥的辦法,在亂中求存。遺憾的是,站在諾亞的角度,他認定最高安理會與第三委員會由唐方帶來,所以纔會說唐方是一個卑劣的背叛者。
面對背叛者,他當然不可能說出自己的佈置與謀劃,於是這種錯誤認知導致事情發展到這步田地。
她不知道用什麼詞語來表達現在的心情,然而事情已經走到這一步,沒有可能回到從前,唯一能做的只有接受與適應。
諾亞繼續前行,沿途踏破許多散碎晶石。唐方依然昏迷不醒,看起來傷的很重。
她知道他要做什麼,她想要阻止他那麼做,可是被憤怒與仇恨支配的諾亞,會認真聽她解釋嗎?顯然不可能。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辦法能夠阻止諾亞?武力強迫對方屈服永遠是最直接有效的選擇,可惜她沒有那份武力,以她現在勉強可以行動的身體,連槍都握不穩,何談用武力使諾亞屈服?保護唐方不受傷害。
她不是芙蕾雅,沒有那種可以操控電能的身體,很多時候她更像一個累贅……就算打心底不願接受這種事,唐方也不會在意這種事。
她不是凱莉尼亞,沒有那種戰略眼光與政治遠見,在很多會議上從不發言,只是靜靜地做一個聽衆……雖然沒有人會因此輕視她。
她不是周艾,沒有那份巾幗不讓鬚眉的勇敢與剛毅,更多地表現出一種女性特有的溫柔。她知道唐方喜歡穿有領子的衣服,知道他討厭花椒的味道,知道他習慣半夜醒來喝一杯蘇打水,還知道他時常會偏頭疼。
沒有人不尊敬她,沒有人不愛戴她,在許多人看來,她已經是唐夫人。
人們習慣用賢妻良母這樣的詞語來形容她,毫無疑問這種角色定位更傾向於被保護者。
維吉尼亞嬸嬸每次通訊的時候都會安慰她------照顧好唐方的生活就是對加西亞反抗軍最大的貢獻。她喜歡過平靜的日子,喜歡守着男人與小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可是她清楚地知道他們選擇的這條路,平靜與安穩是最奢侈的東西。
他一直小心翼翼地保護着她、芙蕾雅、唐林、艾琳娜……保護着晨星鑄造所有人。
可是現在,那根不會彎曲的棟樑倒了,倒在不遠的地方。他的身上承載着她的全部,加西亞反抗軍的希望,蒙亞帝國勞苦大衆的未來。
她無法想象失去唐方的生活還有什麼意義。這兩年相處時光,他們沒有火焰般熾烈的激情,也沒有星球碰撞般的愛戀,只有那些滲透至生活角落的細小溫暖,崢嶸歲月裡沉澱的滴滴柔情,像細膩連綿的清泉,靜靜流瀉,像拂面而過的春風,若有花香。
聽着諾亞越去越遠的腳步,看着距離唐方越來越近的背影,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渴望力量,哪怕一點點也好,哪怕只是站起來,幫他爭取一秒鐘……
她忍着身體傳來的疼痛,雙手撐着地面,用盡全力弓起顫抖的身軀。
她沒有能力消滅諾亞,但是有能力死在唐方的前面。
“諾亞,只要我還活着,就不會容許你傷害他。”她想大聲說出這句話,在最後時刻讓自己也帥氣一回,勇敢一回,或者聽起來很幼稚,但這是她的心裡話。
然而她並沒有說出這句心裡話,不是連這點力氣都沒有,是一個在腦海響起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衝動。
“你真的願意爲他付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