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倫問道:“怎麼樣,找到想要的東西沒有?”
他的臉忽然變得一片狠戾,有種猙獰的味道,從牙縫擠出5個字:“最高安理會!”
“最高安理會?”
拜倫的臉同樣變得非常難看,如果白浩等人落到最高安理會手中。那事情就麻煩了,且不提吞噬體聚合物與混合戰艦的難纏程度,唐方可是在“阿拉黛爾”把布爾韋爾那樣的理事幹掉,對方指定不會善罷甘休,眼下抓到白浩、羅伊等人,又怎麼可能善待他們?
“他們現在哪裡?”
他頓了一頓,用更加生硬的語氣說道:“不知道。”
按照神經寄生蟲由康巴特腦海中獲取的信息,特里帕蒂不僅與“愛麗絲”有勾聯,還同最高安理會這樣的恐怖組織是合作關係。
格爾特羅遇害後,最高安理會方面的人曾經利用專屬信息通道與他取得聯絡,並告知兇手的行蹤。
得知這一消息後,保險起見,他立刻電令附近駐軍出動兵力予以攔截,可惜事情進展並不順利,最開始的火狐攻擊無人機墜毀,然後是由2架禿鷹直升機、2架火狐攻擊無人機、5輛天牛裝甲車組成的特遣隊,依然沒能捕獲目標,反而被從天而降的巨大機甲消滅。
就在軍方派出陣容更爲強大的第三波抓捕隊伍後,最高安理會的人突然插手此事。
具體的戰鬥經過他不清楚,只知道那輛黑色運輸船有驚無險地離開“萊爾西”,最終消失在高空軌道。
後來經安全部門調查,得知那些人極有可能是唐艦長手下,他還專門去詐最高安理會的人,好清楚他們有沒有做過什麼出格舉動,以免引來唐艦長的報復。
對方的回答是沒有,這纔打消心頭顧慮。
然而當“晨星號”與生體戰艦集羣兵臨城下,他才知道自己被最高安理會的人耍了,再嘗試聯絡時。信道已經被對方拋棄。
聰明的總督大人恍然大悟,原來最高安理會的人不僅耍了他,還擺了特里帕蒂一道,他們這麼做表面看屬於陷害合作伙伴。對己身沒有半點好處,可若是從大局出發,勢必引起連鎖反應,影響聯合議事會的結果,及社會輿論走向。從而挑起圖蘭克斯聯合王國與“晨星鑄造”的仇恨,並加劇國內日益緊張的政治局勢,誘發由局部到全國,再到整個希倫貝爾大區的混亂。
普通人一定不喜歡混亂,但是像最高安理會這樣的組織,卻是甘之若飴。
把水攪渾纔好摸魚!
歷史證明,亂世下出英雄很少,出梟雄很多。
偏偏這種苦衷又不能對唐方嚴明,因爲最高安理會乃是整個希倫貝爾大區的公敵,若是被人知道尊貴的特里帕蒂公爵跟他們是合作伙伴。那事情就麻煩了。
且不提國內與國際方面的壓力,“龍語者”也不會輕易饒過特里帕蒂。
因此,如果把這種事告訴唐艦長,便等於親手奉上把柄,從此任人拿捏。
特里帕蒂既然敢跟最高安理會合作,自然說明他是一個有野心的人。表面上的風流、好色、荒淫無度不過是拿來掩人耳目的外衣。
這樣的他,會甘心對一個孫子輩兒的年輕人俯首稱臣,並把頭顱交給對方保管?可能麼……比起這樣,還不如選擇閉嘴認栽。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只要性命無礙。總有翻身的一天。
何況除“喬治亞”外,他還掌握着弗洛倫恆星系統、查克納恆星系統,只是失去喬治亞駐防海軍艦隊與瑪爾艦隊,既傷不了筋。也動不了骨。
唐艦長總不能把“克萊西”從這個宇宙抹去……
最高安理會確確實實是擺了他一道,但是從某種程度上而言,也是一個機會------讓騎牆派倒向讚歌威爾統帥的新派勢力的機會。
儘管有些不情願,但事已至此,順應潮流,想辦法把損失減到最小纔是首要目標。
站在特里帕蒂的角度。不能和盤托出事情真相,告訴唐方最高安理會的存在。
站在唐方角度,在圖蘭克斯聯合王國紛亂複雜的政治形勢下,他要麼無視手下死活,選擇撤退,以保全平衡局面。
要麼選擇硬碰硬,寄希望於能從總督大人嘴裡得出有用情報。當然,他不知道會不會成功,獲得有效線索。退一步來講,就算獲得足夠多的線索,也不能保證白浩、羅伊等人還活在人世。另一個關鍵之處……他一旦做出這樣的選擇,便會引燃埋在圖蘭克斯聯合王國這座宏偉建築地下的政治炸彈,把所有人炸飛。
最高安理會的人在實施計劃前一定做過深思熟慮,結合唐艦長的性格,知道他最有可能做出硬碰硬的選擇。
所以,這本身是一個陽謀,一個非常非常高明的陽謀。
康巴特自嘆弗如,感到無奈的同時,更佩服想出這個計策的人。
他既然號稱公爵大人的貼心小馬甲,自然是一個善於審時度勢,揣摩上級心理的人。
想透這裡面的複雜關隘,他只能硬起頭皮,甘當最高安理會手中一枚棋子,來保護特里帕蒂,保護他身後的家族。
他只能這麼做,沒得選擇。
當然,能看到唐方吃癟,跟他一樣淪爲最高安理會的玩物,倒也是一件讓人心曠神怡的事情。日後在地獄見到唐艦長,也可以囂張地說一聲:“你也有今天?”
以上便是康巴特在得知自己被最高安理會的人耍了後的心理活動。
對於這些內容,唐方感興趣不假,但是最關心的還是白浩、羅伊等人的生死,以及最高安理會的情況。
然而答案讓人絕望。
最高安理會的人偶爾會通過專用信道與他取得聯絡,索要科研素材,對於他們的科研基地在哪裡,不僅他不知道,連特里帕蒂本人都不知道。
這看起來很沒有合作誠意,然而公爵大人並不在意,因爲他曾親眼見過吞噬體。強大的“海孔雀號”也是對方贈予的禮物。
作爲一個地下恐怖組織,隱藏自己的巢穴是很正常的舉措,所以特里帕蒂並未放在心上。
而根據康巴特的猜測,他們應該處於“喬治亞”外圍深空。
在以光年計的星海世界。沒有確切座標,想找到一座移動科研站,不亞於大海撈針。
拜倫從來沒有見過唐方露出這樣的表情,總感覺有些恐懼。
自打在“迪拉爾”重逢,他一直表現的很穩重。很成熟,雖然面對那些欺壓良善的惡人也會表露出戾氣,卻不會像現在這樣,彷彿……彷彿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遊離在暴走邊沿。
如果是一個普通人這樣,拜倫當然不會感到恐懼。他不是普通人,他是“晨星鑄造”的唐艦長。只有最親近他的人,才清楚那個談不上魁梧的身體裡蘊藏着何等恐怖的力量。
感染蟲的寄生蟄針離開康巴特後頸,慢慢縮回體內,血紅色的眼珠漸漸變暗。身體慢慢縮回虛無,就像迴歸異次元的暗夜惡魔,只留下淡淡的腐臭氣息,混在充滿大廳的血腥味裡,叫人作嘔。
地板上的血已經凝固,燈光照在上面更顯暗沉,遠方的屍體開始變冷,半癱瘓的排氣系統偶爾吹進一絲風,不清新,有些冷。
康巴特由失神中醒來。從地面爬起,筆挺的西裝沾上許多血漬,遠遠看去讓人煩躁。
他沒有糾結塗滿半身的污濁,臉色變幻一陣。望着對面那張同樣冷厲的臉,大聲吼道:“你做對我做了什麼?該死的……你這雜碎,到底對我做了什麼?”
他不知道年輕人做過什麼,只是知道對方一定做了什麼,因爲心頭有一種情緒縈繞不去,就像……被剝光衣服扔在大庭廣衆之下。沒有任何隱私可言。
這讓他憤怒,恐懼,還有羞恥……
唐方沒有說話,很沉默。
不是沒有聽見總督大人的咆哮,也不是故作姿態,不想搭理,他只是在想着白浩、羅伊等人的事,感到茫然,還有一種無力感與挫敗感。
他在“阿拉黛爾”殺掉布爾韋爾,擊毀混合戰艦,哪裡想到不足2周時間,就發生這樣的事情。
摧毀蘇丹倫軍港,消滅喬治亞海軍發泄掉的怒氣在見到康巴特後,又一次回到體內,充斥心田。
康巴特望着那張難看到極點的臉,表情漸漸有了新的變化,宛如一個犯病的分裂症患者,突然噤聲,又突然放聲大笑。
笑聲很大,迴音在大廳與電梯井發酵。
“你知道了……你一定知道了吧!”
“怎麼樣?很失望是不是……不,我應該問你很絕望是不是。”
“你不是很聰明麼,很有能力麼,那又怎樣……你無力改變任何事,國家、社會、變革……你甚至連身邊的人都保護不了。”
“你……真可憐!”
他用嘶啞的聲音繼續說道:“可憐的傢伙,你可以殺掉多米諾,殺掉切爾諾,也可以殺掉我,但是你身邊的親人會爲我們陪葬。”
“在不久的將來,你也會爲今天的所作所爲下地獄。”
“這便是你妄圖改變世界的下場……從來沒有救世主。”
唐方止住思緒,看着他的眼睛說道:“我從沒想過要改變什麼,也從不樂意當什麼救世主,那很可笑……”
“你不該插手‘阿拉黛爾’的事情。”康巴特說道:“王國不需要星盟人虛僞、做作的價值觀……你這是侵略行爲,所以,這是你應得的下場。”
“華夏人不是講究報應麼?這便是你的報應!”
“你憤怒又如何?你怨恨又如何?你自以爲站在正義、道德的一方又如何?你能和整個希倫貝爾大區的貴族爲敵嗎?你能同最高安理會比肩麼?”
“你只是一個跳樑小醜……一隻悲哀的,可憐的,可笑的,下賤又討厭的爬蟲。”
唐方沒有第一時間迴應他的話。
不是被問的啞口無言,也不是陷入思考,而是被艾瑪臨時送來的一則信息打斷。
喬治死了。
呂夏蘭瘋了……後來也死了。
克蕾雅對他講過那個悲傷而壓抑的故事。
那一晚他夢到兩個自己,一個唐方,一個唐巖。
唐巖對他說了一句話,很簡短的兩個字,“謝謝。”
他知道他在謝什麼。
“爲什麼?”他問。
康巴特挑眉反問:“什麼爲什麼?”
“爲什麼要殺喬治?爲什麼要殺呂夏蘭?”
“那是誰?”
尊貴的總督大人甚至不知道這兩個名字來自哪裡,自然不知道他們對唐方,準確地說,是對玲瓏、瓔珞兩人意味着什麼。
他只是覺得有點耳熟,就像走在馬路上,聽到有遛狗的少年呼喚自家寵物。
這兩個名字的主人顯然是人類,但是對他而言,卻與狗沒什麼分別……嗯,公爵大人家中豢養的“吉吉”除外。
那是一隻有着完美斑點的斑點狗,公爵大人最寵愛的孫子很喜歡它,會每隔12小時讓僕人爲它洗一次澡,每天刷兩遍牙,每週三次全身spa。
“被你殺死的人。”
“哦。”康巴特笑了笑:“被我殺死的人有很多,間接身亡的人更多,如果要一個個記住他們的名字,這麼艱鉅的任務,恐怕耗費一生光陰也無法完成。”
“何不拿去做點更有意義的事?”
唐方問道:“在你眼裡,什麼纔是更有意義的事?”
“當然是享受人生。”
“那你有沒有想過那些死在你手上的人有沒有好好享受人生?”
“對不起,我沒有想過……因爲沒有必要。還有,人生這個詞很高雅,請不要隨隨便便用在不配擁有它的東西身上。”
康巴特說道:“擁有財富的人談生活令人嚮往,擁有才華的人談理想讓人欣賞……如果一個流浪漢談藝術,一個農民談科學,那隻會令人作嘔。”
“你……該死!”
“可笑,如果這便是該死的標準,這個世界該死的人有好多。”康巴特一臉嘲諷望着他:“你殺的過來嗎?”
“你今天做下這樣的事情,在不久的將來,那些你口中該死的人會毫不留情地將你跟你的‘晨星鑄造’送入地獄。”
“而那些你口中不該死的人,只會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像圈養的家畜那樣低聲哀嚎,又或者在貴族面前搖尾乞憐,討一口飯吃,甚至於接受精心編造的謊言,把你當成罪惡的化身咒罵、唾棄。”
唐方越過他望前面走去,一面說道:“謝謝你說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