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巴瑟走回控制檯前,點落幾個按鍵,重新將神經樹置入充滿零素溶液的培養皿中。於他而言,那張臉是黑a,還是白a,藍a什麼的沒有任何關係,他只在意最高安理會在它身上做了些什麼,能夠給他怎樣的啓發。
瓦倫丁與阿巴瑟都沒有發現,布爾韋爾?阿諾德的目光沒有落在神經樹上,相反一直目送唐方離開。雖然自始至終沒有說話,可是眼光有些不同尋常。
………………
回到艦長室後,他連澡都沒有洗便倒在牀上沉沉睡去,連原本打算平靜下來好好分析一下代行者主力軍團戰艦實力的計劃都擱淺泡湯。
他沒有想到區區一個人質交換事件會惹出許多發展,先是最高安理會的混合小行星突然出現在高空軌道,接着是刀鋒女王亂入,最後又牽扯出代行者主力軍團與亞斯哥特大區隱秘勢力的正面衝突,揭示出深淵騎士的身份……種種展開讓他疲於應付,無論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都承受着巨大壓力。
他陷入沉睡的時候,無畏統帥級堡壘艦全推進器點火,以最快速度離開坦達星高空軌道,化作一道狹長流光投入虛擬空間。
………………
不知道過去多久,唐方從沉睡中醒來。雖然睡前身體很疲憊,大腦渾渾噩噩,但是這一覺睡的並不舒服,期間做了許多夢,混沌而凌亂,一會兒是自己與克蕾雅遇到上帝武裝成員追殺的畫面,一會兒是刀鋒女王將骨刺插入胸口的惡靨,一會兒是塔薩達與尼德霍格格鬥的場景……總之雜亂無章。
他努力睜開眼睛,用手揉着隱約脹痛的兩個鬢角,眼睛盯着天花板怔怔出神。在梳理坦達星內陸的戰鬥遭遇時,他回想起扎加拉的留信。
刀鋒女王接連在蒙特斯克恆星系統戰場與坦達星戰場設計陷害他,現在正好有一個反擊機會,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自己是否也該給她下個套呢……
當然,如若決定動手,那麼一定要畢其功於一役,做好完全準備再行動。
就在他賴在牀上不起的時候,天花板突然變成黑屏姿態,右下角出現一個郵件符號。
憑心而論,艾瑪對於伊普西龍人系統的編譯工作進行的不錯,很多細節功能都已經本土化,適宜人類操縱。
利用聲控系統打開那份郵件,來源顯示爲尤菲發送,想來是擔心打攪他休息方纔用這種靜默方式,而不是直接電話過來喚醒他。
那當然不是什麼十萬火急的事情,內容是霍夫曼透過官方渠道同凱莉尼亞取得聯絡,告訴他們耶格爾前些時日透過軍方渠道聯繫他,希望能夠找到阿羅斯,也就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好好談談。
仔細想想已經過去月餘,不管阿羅斯當初同耶格爾說了什麼,這些時間足夠一個人恢復冷靜,可以理智地看待曾經情緒化面對的問題。
對於老兵的性格,他不知道該說好還是不好,總之在處理人際關係方面絕對談不上強項,尤其是面對自己的親生兒子,或許連老兵本人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更不要說解開年輕人心裡的疙瘩。
如今看到耶格爾的反應,他還是很欣慰的,因爲這小子沒有遺傳他父親那種沉靜倔強的性格,能夠及時改正那些錯誤,很勇敢地面對自己的不足。
隨手給尤菲傳了句口信,他正打算從牀上起來,一個毛茸茸的小東西從毯子下面鑽出來,挺着鼻子在他咯吱窩附近嗅了嗅,用力打出兩個噴嚏,一溜煙跳下牀,不知跑去哪裡。
“這小東西……”他一臉無奈表情,心想還是芙蕾雅好。無論他多少天沒洗澡,甚至剛剛從吞噬體聚合物體內鑽出來,小妮子都不會嫌棄,最多用很認真很認真的語氣告訴他,“唐方你該洗澡了。”
那個一溜煙跑沒的小東西是隻寵物貂,艾瑪告訴他是安格魯貂,也不知道有沒有名字,只知道是唐芸送過來給自己的禮物,希望有它相伴自己不會寂寞。
事實上唐艦長很清楚親妹妹的斤兩,小丫頭哪裡是體恤他,分明是她玩夠了,做不到硬起心腸丟掉,又不好意思推給迪拉爾恆星系統的工作人員養,於是乾脆把麻煩推到自己頭上。反正無畏統帥級堡壘艦上那麼多工作人員,隨便找個人來照顧就是了。
這麼做一方面顯得她很有愛心,另一方面也有利於塑造形象,起碼迪拉爾恆星系統的工作人員沒有辦法用“任性”、“蠻不講理”、“狐假虎威”這樣的詞語來形容她。
從這點來看,她的確比周艾在時“進步”很多。
他可沒有心思去逗弄那隻寵物貂,自從克蕾雅離開後,艦長室的打掃任務就交給了尤菲與內務人員。像餵食寵物、收拾房間這種事很多時候都是他們在做。雖然他並不喜歡別人進入自己的私人空間,可是誰讓他很忙碌,又是個愛睡懶覺的主兒呢。
長長地伸個懶腰,他從牀上下來,先去洗了個澡,整理一下個人形象,然後到食堂拿了兩個燒餅,便往成員休息區走去。
說起來凱莉尼亞也是心細,生怕他在飲食上隨便湊合,特地將那名會做中餐的原晨星號炊事長送來無畏統帥級堡壘艦爲他提供中式餐點。
在這一點上,唐艦長覺得自己還是有特權的,雖然尤菲等人並不買中餐的帳,他還是覺得那些每天與咖啡、漢堡、意大利麪共度人生的工作人員很可憐。人嘛,總要學着去嘗試新鮮事物。
阿羅斯的房間在乘員休息區前方,抵達目的地後,從門口的狀態燈可以看出老兵還在裡面休息,沒有去艦橋或是訓練室。
他上前一步,輕按門鈴。
大約半分鐘時間,房門打開,老兵的臉出現在眼前。看不到任何意外情緒,他打開房門後便轉身往裡面走去。
唐方當然不會跟他客氣什麼,跟在後面走入房間,在沙發上坐下來,然後皺眉。
房間裡的煙味有點大,桌上放着半截雪茄,看起來剛熄滅沒有多久。連最裡面魚缸裡的月光蝶都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想來早晚有一天被這位不合格主人虐待致死。
就像他對尤菲說的那樣,給老兵的房間擺放魚缸、花草什麼的絕對是對資源的嚴重浪費。雖然老兵不會像豪森、丘吉爾那種傢伙一樣,發起酒瘋來會做出不可描述的事情,卻肯定不會費心照料它們。
尤菲回了一句:“既然這樣,那就把艦長室的觀賞植物與唐芸送來的安格魯貂一併收走吧,反正你也沒有時間養。”
那時他很明智地選擇了閉嘴。
“我發現自從離開鹿納爾恆星系統後,你吸菸的頻率越來越高了,這樣不好。”諾娃是對吸二手菸很不爽,況且作爲一個女人,非常討厭雪茄刺鼻的臭味------起碼對她而言,絕對比劣質香水還要招人厭。他不一樣,是真心爲阿羅斯的健康操心。當然不是害怕老兵搞壞自己的肺,畢竟沐浴過邪眼血液後三人身體與常人有些差異,酒精無法對健康產生影響,尼古丁亦然。他之所以這樣講,是因爲這種長期行爲會對人的心理造成一種負面影響,吸菸無法緩解內心的壓抑,很多時候只會助長精神壓力。
阿羅斯擡頭看了他一眼,拿起桌上透明方杯,將裡面的水灌入口腔。
水在有些粗糙的脣淌過,落了一團水點在茶几上。
老兵對比豪森、丘吉爾等人有一個優點,很少借酒澆愁。當初在鹿納爾太空監獄同耶格爾“交心”失敗,也只是喝過一次酒,甚至不曾醉倒,第二天便恢復原來模樣。
“你這次來……不是爲了提醒我該怎樣養生吧。”說完這句話,他下意識要去取那半截沒有抽完的雪茄,手至中途卻停頓一下,又縮了回去。
很多時候在老兵面前,艦長大人的話還是很管用的……起碼諾娃小姐就沒有這樣的優待,阿羅斯慣於無視她的冷眼與吐槽。
唐方呵呵一笑,凝視他的眼睛說道:“尤菲不久前接到凱莉尼亞的傳訊……霍夫曼之前聯繫過迪拉爾方面,說耶格爾想盡快見到你。”
阿羅斯原本平靜的臉色變了,眼睛一下子睜大許多,緊緊盯着他的臉。
“你沒有聽錯,耶格爾……他想見你。”他又重複一遍。
老兵臉上僵硬的線條開始融化,神情變得柔和了些。不知道是想起耶格爾,還是念起瓦萊莉亞,總之處於一種失神狀態。
他沒有像一些人那樣因爲激動失語,身體也沒有劇烈抖動,顯得比較平靜。
唐方很清楚老兵現在的情緒遠不像他表現的那麼平靜,他只是在故作平靜。從當初在塔利達恆星系統遇到銀鷹團方面的使者,知曉他還有一個兒子生活在天地間,他便不再是從前的阿羅斯,首先變成一位父親,然後纔是戰場老兵。
“接下來無畏統帥級堡壘艦會折道鹿納爾恆星系統,你去見耶格爾……我也可以在希爾德星過幾天舒心日子。”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想起庫庫爾坎買下的湖心島別墅,想到夕陽的光芒在湖水錶面跳躍的畫面,想到湖裡又大又肥又嫩的鯉魚。
阿羅斯點點頭,還是伸手拿過了茶几上半截雪茄放在嘴裡,用那枚純金火機點燃。
很多時候,人習慣了一樣東西,無論在緊張時刻,高興時刻,還是悲傷時刻,都會情不自禁用某種舉動表達自己的情緒。
這個東西對於許多天主教徒而言,是胸口的十字架。對於成了家的人而言,可能是嵌着全家福的吊墜或錢包。對於阿羅斯而言……
他嘆了口氣,看來老兵這輩子是沒有辦法戒菸了。他必須把這個嚴重問題告訴諾娃,要麼習慣,要麼避開。
阿羅斯把煙吸入胸腔,在肺裡過一遍,然後從口中吐出,看着翻騰昇空的煙流,原本悵然若失的臉上多了一抹毅然,也可以說勇氣。
就像唐方感慨那樣,雪茄的效果當然比不上興奮劑,可是在戰鬥的時候,它會給他更多的安全感。在遇到困難需要思考的時候,它會讓他快速恢復平靜與理智。
唐方沒有多說什麼,從沙發上起來,往門外走去,一面頭也不回地說道:“如果行得通,讓他來晨星鑄造吧。”
老兵沒有說話,唐方也不多勸,揮着手離開。
阿羅斯現在的身份與以前不同,作爲一名父親,必然要爲兒子的未來考慮。是在銀鷹團鹿納爾恆星系統太空監獄平平安安寂寂無名度過一生,還是出來見見風浪,經經雨雪,那是他們父子需要商議、交流的事情。
無論如何,他會尊重老兵的選擇。
抵達艦橋的時候,諾娃正在瀏覽坦達星戰役期間無畏統帥級堡壘艦抓拍的有關混合小行星與三眼耶夢加得的各種細節影像。
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特工小姐頭也不回說道:“我認爲刀鋒女王在對抗吞噬體這件事上有了重大突破。”
還好諾娃並不是一個小心眼的人,昨天的小脾氣一夜過後消失無蹤,沒有繼續跟他慪氣。
對於這一點,他很欣慰,走到她的身邊,望着三眼耶夢加得在混合小行星表面觸手困縛下掙扎扭動的景象說道:“史詩生物的dna中有着許多伊普西龍人基因片段,顯而易見這會提高他們對吞噬體聚合物的抗性。如今刀鋒女王獲得文庫的使用權,作爲可以媲美主宰的異蟲君王,難保不會受到某些資料啓發,在對抗吞噬體聚合物這件事上有所突破。”
刀鋒女王可是一個睚眥必報的傢伙,當初最高安理會在塞爾達星狠狠陰了她一腳,她當然會分毫不差地踹回來,再加收一些利息。其實當初在拉格拉斯恆星系統的時候,托馬斯?昂科魯告訴他蟲羣正在四處搜尋最高安理會以前進行生物實驗的設施,他便想到刀鋒女王是在蒐集有關吞噬體的資料,準備對最高安理會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