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至清則無魚,一個永恆不變的真理。
唐方瀏覽完畢艾瑪提供的“紅色烈士黨”資料,又將注意力轉到那個僱兇殺他的幕後主使身上,嘴角漾出一絲冷笑。
世界上的很多事並不像故事中那樣曲折,有時候它們往往很簡單。
…………
阿羅斯與丘吉爾回來的很快,當唐方詢問事情辦的怎麼樣了,老兵告訴他康納?拉斐爾沒在家,據說是趕去“海森堡”面見救贖者人道主義基金會的幾位委員交割工作。
不過老康納的妻子在家,將那兩瓶酒留下,讓他們倆帶話,感謝唐艦長的禮物。
唐方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邀請二人坐下來陪他喝茶。
將近正午的時候,瓔珞與玲瓏二人推門走入,他原本枕在沙發柔軟的扶手閉目養神,忽然聞到一縷花香,這讓他回憶起夏洛特?奎恩。
儘管二人沒見幾次面,但她的影子卻像玲瓏手裡的花朵一樣,那麼獨特,那麼美麗,放佛用刀刻在腦海深處。
茶香與花香混合在一去,卻罕見的沒有互相滲透,變爲某種讓人不喜歡的滋味,它們就像五顏六色的彩虹,歡快又美麗,讓人心情愉悅。
克蕾雅從後廚走出,手裡拿着勺與鏟,唐芸將門打開一條縫,探出半個頭。小鼻子來回抽動,彷彿聞到臘肉味的小狗。
衛生間傳來一聲異響,仔細聽好像有人在打呵欠,原來思想家趁着眼光明媚,又在雪白的馬桶蓋上睡了個回籠覺。
唐方望着玲瓏掌心水瓶裡那朵小花,嘴角浮現出一絲微笑。
花開五瓣。紅黃白藍綠,煞是嬌豔,中間粉嫩稀疏的蕊心好像少女的微笑,羞而美,惹人憐愛。
房間裡沒有風,它卻像輕盈的蝴蝶那樣輕輕震動花瓣,送出更多的香,更濃的甜。
玲瓏走到茶几前面,將小巧的花瓶放在中央。動作又輕又緩。
她輕聲說道:“唐大哥,這是夏洛特小姐的回禮。”
“依米花?”克蕾雅低頭瞅瞅身上的圍裙,沒有走近,生怕那些油煙氣打擾茶几上那個跳着歡快舞蹈的小精靈。
玲瓏點點頭又搖搖頭:“雖然很多人這麼稱呼它,但夏洛特小姐說不是。”
唐芸靸着鞋走出房間,臉上還殘留着一抹倦容,不是因爲沒睡醒,而是她已經打了3個小時遊戲。尤其是那款《鷹擊長空》,玩起來真的很辛苦。
“1,2,3,4,5……每片葉子的顏色都不同。不是依米花是什麼?”
玲瓏說道:“夏洛特小姐沒有說。”
唐芸走近幾分,俯低身體,隔空一吸,眼中霎時爆出一圈彩虹,整個人都變得精神起來,開心說道:“真好聞。”
“不過……”她說到這兒。眼中色彩慢慢斂去,變得有些憂鬱,說道:“如果是整株多好,這樣看着它慢慢枯萎實在是一件很悲傷的事情。”
衆人愕然,撒歡賣萌是她。欺善怕惡也是她,可誰能想到唐大小姐還有這麼多愁善感的一面。
整株……就算真的是整株,她也養不活,誰都知道,這種花只有銀河妖姬能養活,別人連種子都沒有,更不要說栽培技術了。
瓔珞走近幾分,解釋道:“夏洛特小姐說這朵花插在水瓶裡放在通風處,足以保存一個月時間不枯萎。”
“你說什麼?”唐芸聞言一愣,唐方、丘吉爾等人亦面露愕然。
衆所周知,這種花長在銀河妖姬公館後院的沙土地裡,可不是什麼水生植物,失去賴以生存的土壤環境後,理當活不了多久纔對。
瓔珞說道:“據經紀人伊莉克希亞說,這種花在入夜時分會通過抽取水分,在花瓣表面凝結一層冰花,她認爲這便是花朵可以保存許久的原因。”
“嘿嘿,嘿嘿。”伴着一陣甕聲甕氣的冷笑,白嶽從衛生間走出來,說道:“如果把它放進蒸籠,我看它怎麼凝結冰花,花開花謝才美麗,這就像人生。”
聽前半句是牛嚼牡丹,可是後半句……卻成了中二少年的詩歌朗誦。
唐方說道:“你該吃腦殘片了。”
白嶽天真地問:“那是什麼?味道怎麼樣?”
客廳氣氛一僵。
克蕾雅想起竈上還煨着湯,砧板上還有條魚沒收拾,於是拿着勺子與鏟子走回廚房。
瓔珞話不多說,跟在克蕾雅身後鑽進廚房。
玲瓏在唐方的授意下將花瓶搬到拉開一線的窗臺上。
阿羅斯再次端起茶杯,將由燙變溫的金黃色茶水倒進嘴裡。
丘吉爾拿出那把“三頭犬”,甩開轉輪,用手指抹掉縫隙黏着的微塵,鼓起腮幫子對着彈巢用力吹了一大口。
白嶽就像一陣風,一陣帶着廁所風味的颶風,吹亂了垂柳的嫩芽,吹散了遠方的霧靄,吹破了平湖,吹淡了花香。
唐林推門走入,發現客廳的氣氛有些詭異,好像驚悚片裡透着陰涼的鏡頭,與外面的柳綠花紅好像兩個世界,感覺很彆扭,像被人在胸口錘了一拳,很悶。
廚房裡傳來一陣異響,有香氣撲面而至,那是鯉魚下鍋汆出的鮮香。
“大哥……”唐林看到玲瓏身後那朵隨風招搖的小花,想問點什麼。
唐方指指對面沙發,說道:“坐下喝茶。”
唐林很明智的沒有問,回身狠狠瞪了白嶽一眼。
“我說錯什麼了嗎?”白嶽表示很無辜,可惜沒人理他。
唐方問起莫里斯奴的事情,唐林告訴他一切順利,入境管理處專門爲這事設立快速通道,以最快速度完成那220名莫里斯奴身份信息的登記、錄入工作。
名人。其實本身就代表着特權。
當然,臭名除外。
接着,他又問起安置情況,畢竟“巴比倫”的事情還沒結束,爲了那件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他必須跟亞當?奧利佛。或者共和黨的人做一筆大生意,這可能需要十天半個月的功夫。
唐林告訴他已經將那些人安排在距離“威尼斯”3個街區的另一家公寓式酒店,並留下豪森照應。
唐方點點頭,之所以不把他們一併安排在“威尼斯”,是因爲這裡已經成爲各大媒體、勢力聚焦的地方,如果把那220名莫里斯奴也安排進來,多多少少會有一些隱患,倒不如分成兩處。
說話間,廚房那邊飯菜出鍋。餐廳傳來克蕾雅的喊話,於是唐幾人起身走向餐廳。
唐芸從房間鑽出,正要一溜小跑竄進客廳佔位置,被唐方一把抓住,指指二樓芙蕾雅的房間。
小丫頭撇撇嘴,心不甘情不願地跑上二樓。
…………
一餐飯吃罷,已是下午2時許,瓔珞、白浩等人回房間午休。唐方仍舊回到客廳喝茶,一面思索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時如逝水。轉眼日影西斜,穹頂龐大的空調系統送來清爽的風,拂動窗紗,吹得窗畔那朵小花迷了眼。
柔和的陽光在玻璃窗灑下一片金黃,像甘醇的威士忌,又似迷人的琥珀。更像情人在耳畔的呢喃。
這期間酒店前臺曾打來數通電話,要麼有媒體人請求採訪,要麼是大礦產商攜禮拜訪,再要麼是一些民間組織的人來攀交情。
甚至有人乘坐飛行設備強行突入酒店後院,惹得保全部門與“空中花園”警方雞飛狗跳。一片混亂。
唐方早就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在別墅外面佈置數名ghost預警,以防有人搞恐怖襲擊,至於那些見面請求,則一概推掉,他的性子一向懶散,實在不願跟媒體那些記者們糾纏,哪怕他們指鹿爲馬,混淆黑白的功夫一流。
吃過晚飯閒談片刻,瓔珞、玲瓏等人相繼回去房間休息,客廳漸漸走的只剩唐方、芙蕾雅二人。
克蕾雅想是回憶起他下午說的話,早早就躲回自己房間,當然,門沒有鎖,跟往常一樣。
艦長大人在煩惱一件事,芙蕾雅到底怎麼辦,讓她與唐芸一個房間?想想“阿爾凱西”的經歷,他覺得這樣不好。
那讓她跟克蕾雅一個房間?今晚……
乾脆讓她再跟唐芸睡幾天,反正那丫頭最近迷上一款飛行模擬遊戲,暫時沒空搭理她。
想到這裡,他擡頭瞄了一眼芙蕾雅,姑娘正躺在組合沙發上看綜藝節目,時而發出甜美的笑聲,時而扭來扭去,像是一隻趴累了扭來扭去的小貓。
因爲上午睡過幾個小時,她顯得很精神,絲毫沒有睏倦的意思。
唐方往二樓方向瞟過一眼,輕輕站起身往樓梯走去。
他的腳步很輕,像做賊一樣。
採花賊也是賊。
說不緊張那是假的,他怕驚醒唐林等人,還多多少少有些怯場。
“唐方,你是去睡覺嗎?”
一個聲音將他驚醒,回頭一瞧,芙蕾雅不知什麼時候從沙發下來,小手正挽着自己的胳膊,燈光下顯得更爲清秀的臉頰掛着濃濃的不解。
“你現在的動作就像一個賊。”她客觀地陳述道。
唐方乾笑兩聲,毫不羞恥地撒謊說:“我看你那麼專注,是怕打攪到你。”
芙蕾雅信以爲真,很開心的望着他搖搖頭:“怎麼會呢,我在等你去睡覺啊。”
唐方眨眨眼,有些茫然:“你不是跟唐芸一個房間嗎?”
“我要跟你一個房間。”
“……”
唐方覺得有時候美人恩實在不是什麼好東西。
“乖,聽話,今天你先跟唐芸睡一個房間。”
“不要。”
芙蕾雅撅着嘴:“我就是要跟你睡。”
唐方挑挑眉,佯裝惱怒,沉聲說道:“再不聽話信不信我立刻把你吸乾。”
小丫頭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會兒,點點頭:“信。”
可就在唐方鬆口氣。準備給顆蜜糖誇獎她兩句的時候,她居然一步竄出,噔噔噔跑上二樓,遠遠丟下一句話:“我去求克蕾雅姐姐,那樣你就不能吸乾我了。”
唐方愕然,在樓梯口站了一會兒。忽然想到一件事,大叫一聲“糟糕”,趕緊邁步跑向二樓。
急促而沉悶的腳步聲越去越遠,白嶽從衛生間裡伸出腦袋,望着樓梯所在方向,幽幽說道:“人生就像爬樓梯,要麼上,要麼下,要麼不上不下。”
…………
唐方爬上二樓。克蕾雅已經站在小廳,身上穿件單衣,拉着芙蕾雅的手咬牙切齒望着他。
“你別誤會。”
“我誤會什麼?”姑娘有些不高興。
不是有些,是很不高興。
“你跟誰睡覺是你的自由。”
唐艦長一聽這話,哪裡還不知道芙蕾雅跟她說過什麼,皺皺眉,沒有急着解釋,而是上前兩步。無視她有些氣憤有些失落的目光,拉起薄有汗漬的右手。轉身往自己房間走去。
克蕾雅掙脫不得,只能由他而去,後面芙蕾雅一臉迷茫也跟着走進房間。
她覺得事情發展有些不對勁,心說,不該這樣啊,克蕾雅應該幫她求情纔對。爲什麼兩人間的氣氛有些不對勁?
白天起牀,夜晚睡覺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嗎?她最喜歡唐方了,跟他一起睡不行麼?克蕾雅姐姐爲什麼看起來很生氣的樣子?
芙蕾雅琢磨一會兒,覺得自己想明白了,可能是她跟自己一樣喜歡唐方。但……既然喜歡,那一起睡不就好了嗎?
她想不明白,明明很簡單的事,爲什麼搞那麼複雜。
3人的腳步聲有些凌亂,驚醒了本就憋着尿意的羅伊。
他從牀上爬起來,一隻手又把他按回被窩,同時一個壓得很低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噓……你起牀幹什麼?”
“我尿急。”
“尿急也得憋着。”
羅伊不解:“爲什麼?還有,剛纔外面什麼動靜?”
白浩死死按住他的肩膀,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臉,不過語氣有些慶幸與得意:“還好把樓下的房間騰給老科裡,不然你這傢伙今晚指定會闖禍。”
羅伊扭動一下脖子,望着黑暗裡那張臉的輪廓,說道:“我媽說憋尿不好。”
白浩冷哼道:“得罪老大更不好。”
“我不就上趟廁所嗎?這怎麼會得罪唐大哥。”
白浩沒有回答,耳根抽動兩下,慢慢把手縮回去:“好了,你可以去了。”
夜風撞開紗簾,一線月光灑在他臉上,有些玩味,有些好奇,還有一丟丟幸災樂禍。
隔壁房間,丘吉爾的呼嚕聲像一首節奏布魯斯。
阿羅斯翻了個身,面向窗戶,陽臺上有金針花在如水的月光裡招搖,像失眠的精靈。
另一邊,唐方拉着克蕾雅的手走進房間,順勢將門輕輕帶上,動作輕的像只狸貓。
芙蕾雅絕對是個沒心沒肺的主兒,她用了20秒思考唐方與克蕾雅的問題,發現想不通,於是很乾脆的不再多費腦力,兩隻腳一陣踢踏,踹飛靸在腳底的拖鞋,彷彿發現獵物的迷你版維尼熊,一下子撲進牀上鋪疊整齊的被子裡,腦袋好像壓面機一樣滾來滾去。
“呵呵……好多唐方的味道。”
她很開心,很高興,望着天花板的矩陣型燈管一陣傻笑,花癡一般。
唐方嘴角抽動幾下,表情很複雜,有寵愛,有無奈,有委屈,有哭笑不得。
這小妮子闖禍都闖的那麼可愛,實在是叫人難以抱有憤恨、怪罪之類的情緒。
克蕾雅沉默不語,站在牀頭看小丫頭在牀上拱翻枕頭,踹開被子,時而擺成一個大字型,時而撅起屁股低下頭,好像嗅到肉汁鮮香的小狗。
她彷彿懂了些什麼,剛纔是自己太激動,想法太主觀。
她一個小時前便回到自己房間,把頭埋在杯子裡,裝出睡覺的樣子,其實根本就睡不着。
她一直醒着,比任何時候都興奮。
唐方會不會忘記上午說的話?
會在什麼時候上樓?又會怎麼做?
直接進入她的房間還是像往常那樣禮貌的敲門?
進屋後會輕輕呼喚她的名字還是從後面抱住她?
是溫柔的親吻她的頭髮,亦或是囂張的抱起她的身體,像個江洋大盜搶壓寨夫人那樣呼嘯而來,呼嘯而去。
她很緊張,很害怕,又隱隱期待着什麼。
可哪裡想到今夜推開她房門的不是唐方,而是芙蕾雅,小丫頭要她幫忙跟唐方求求情,在一張牀上睡覺。
她覺得這有些滑稽可笑,又感嘆芙蕾雅對那小子的依戀程度已經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直到小丫頭說出下一句話。
“就像在‘阿爾凱西’時候那樣。”
克蕾雅覺得心底有股火焰騰起,它不暴烈,很陰寒,灼的心痛。
她掀開被子,坐起來,看着摸索半天好容易按開室燈的小丫頭。
如果放在往常,她會啓齒微笑,因爲芙蕾雅穿的就像一個陀螺,上尖下圓,既不美觀,也不方便,那是白嶽從“阿爾凱西”一家民族服飾店偷來的,不……用他本人的話說是借來的。
但是今夜,她笑不出來,而是有些悲傷的問了一句話:“你跟他睡過了?”
芙蕾雅很認真的回答她:“是啊。”然後掰着手指頭數了數說:“有4天呢……不,5天。”
克蕾雅從牀上下來,拉着小丫頭的手走出房間,她要當面問清楚唐方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芙蕾雅說的是不是真的?他怎麼能幹出這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