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倫丁利用實驗室裡各種儀器對周艾的身體進行完全面檢查,對唐方的推測表示認同,周艾背心彩鱗正在與吞噬體進行激烈抗爭。←
他從電腦裡調出上次爲周艾做檢查時收集的彩鱗樣本dna模型圖,說道:“還記得這幅dna模型圖嗎?”
唐方望着由伊普西龍人基因片段與吞噬體基因片段構成的多面體dna鏈點點頭。
瓦倫丁說道:“我記得跟你講過,伊普西龍人基因可以抑制吞噬體基因活性,使它們處於一種‘冬眠’狀態。”
唐方點點頭,表示自己記得。
“我還對你說過,周艾的人體基因在上次‘蛻皮’時發生過細微變異,一些基因物質被伊普西龍人基因物質所代替,這使得她的身體獲得新生。”
唐方再次點頭。
瓦倫丁繼續解釋:“按照你的說法,周艾傷在長舌畸形怪手下,體內進入一定數量的吞噬體。如果是普通人的話,吞噬體會通過更改基因結構,以挾持人類基因,從而引發大範圍的同化現象,徹底佔據人體,成爲吞噬體聚合物。”
“但是周艾的情況與普通人不一樣,它體內本身便有伊普西龍人的遺傳物質,彩鱗中更蘊含豐富的伊普西龍人基因片段,這對吞噬體同化她的體細胞帶來極大難度,機體對異物產生強烈的排斥反應,從而展開激烈抗爭,吞噬體基因與伊普西龍基因以她的身體爲戰場開始拉鋸、對壘,這便導致周艾的身體出現病態反應。”
唐方說道:“這麼說來,她現在的情況與當初羅伊的情況有些相似?能不能運用‘哺液’對人體細胞進行支援,讓它們把吞噬體趕出去?”
瓦倫丁苦笑道:“羅伊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吞噬體是一種生命力無比頑強的生物。要把它們擠出人體談何容易……而且,這一次的吞噬體與當時羅伊體內的吞噬體有些不同,它的進攻性很強,人體的排異反應在它面前根本毫無作用,要不是伊普西龍人基因片段的壓制,恐怕早已吞噬掉她的身體。”
“這同樣是一個令我感到困擾的地方。周艾體內的吞噬體基因構成與當初法拉第獲得的吞噬體基因有些不一樣,它的基因編碼被改動過,除原始的吞噬體基因鏈外,還有另一種可以感染人體的致命病毒基因。”
“你說的應該是它。”唐方召喚出護士mm,將當初從“艾蒂亞”坎達爾島獲取的血色寄生蟲樣本放到密封的生物樣本箱,說道:“這便是將康格里夫公爵遺體化爲屍獸的寄生蟲。”
接下來,他又簡要敘述一番寄生蟲的來歷與此去“魯爾贊”的經歷。
瓦倫丁聽完露出沉思表情,沒有想到一次看似簡單的營救行動會牽扯出這麼多事,連“兄弟會”與“最高安理會”都參合進來。
年邁的生物學教授在病牀前來來回回走過多次。望着睡夢中依然不時皺眉,露出痛苦模樣的周艾,說道:“基於上述原因,我不贊同利用‘哺液’。”
“第一,誰也不能保證當初在羅伊身上出現的事情會再次發生,吞噬體與人體組織融合共生的機率很低,這樣做屬於一種冒險行爲,除非像以前的羅伊那樣。如果你不放手一試,他將在很短時間內死亡。而周艾情況不同。按照眼下情況來看,伊普西龍人基因物質與吞噬體基因物質處於一個微妙的平衡,短時間內不會危及她的生命。”
“當然,二者的對抗會對她的身體造成沉重負擔,帶來損傷與痛苦,但是隻要醫療資源充足。可以維持很長時間。”
“第二,如果運用哺液,我不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但是從現有數據分析,有一定可能會激活血色寄生蟲基因成分。令周艾步上康格里夫後塵。畢竟吞噬體是一種特殊生物,雖然有極強的吞噬能力,人體多多少少會產生排異反應,一旦獲得哺液支援,很有可能出現當初羅伊身上發生過的大量正常人體細胞圍剿少量吞噬體細胞的情況。”
“但是血色寄生蟲所攜帶的病毒基因不同,它的前身是‘兄弟會’原始寄生蟲,完全就是爲人類基因做手術而存在,血色寄生蟲繼承了這樣的能力,使得它極具感染力。你也知道,吞噬體是一種具備有限思維的生物,很有可能在感到大勢已去的時候釋放基因鏈中的血色寄生蟲基因,像引爆一枚‘核彈’那樣摧毀周艾的身體。”
“綜合上面兩點,利用‘哺液’催化人體細胞驅趕吞噬體的方法很有可能會適得其反,誤了周艾性命。”
聽完瓦倫丁一番長篇大論,唐方很慶幸自己沒有擅作主張利用“哺液”爲周艾治療。
“如果不能利用‘哺液’治療,那該怎麼辦?”
周艾已經是第二次傷在吞噬體聚合物下,第一次是與“太歲”戰鬥,當時因爲伊普西龍人基因佔優,吞噬體被封印在彩鱗基因中央,如今又一次被吞噬體聚合物所傷,伊普西龍人基因優勢不再,結果變成一場拉鋸戰,讓她飽受折磨。
他本就爲周艾寧願自己委屈、心酸也不願看到克蕾雅受傷的做法感到心痛,雖然她向來一副女漢子的風風火火樣子,卻格外疼惜她。如今感情上的苦難未消,又經受身體上的折磨。
他緊挨着牀沿坐下來,用力握緊她的手,回想以往那些經歷。
她沒有克蕾雅的可憐身世,也沒有凱里尼亞的悲傷往事,也不曾像芙蕾雅那樣是死過一回的人。
她的出身很高貴,爲人很優秀,既漂亮又善良、獨立、堅強,是能夠獨當一面的巾幗女將。但就是這麼要強的一個女孩兒,卻經歷過那麼多的挫折,就好像命運女神故意捉弄她一樣。
明明是女英豪似得人物,卻被逼嫁給一個不學無術,整日花天酒地。甚至要與狐朋狗友分享自己新婚妻子的王八蛋。
她把他殺了,卻因此得罪帝國,被判處極刑。
從5號行星脫離後,爲了不讓他受到牽連,狠心選擇離開,卻爲此失去讓二人相知相愛的機會。等到“美嘉爾”再會,卻已是物是人非,克蕾雅就像一道鴻溝,橫在他們倆之間。
後來他鬼使神差拆穿她的心事,做起享齊人之福的美夢,但她卻什麼都不同意,毫無道理的選擇忍讓,寧願自己無人時偷偷落淚,也不願看克蕾雅傷心。
而今爲救老兵又讓自己遭此折磨。
難道鋼鐵就一定要經受捶打?開在高原的花就一定要承受風霜之苦?
這真的很不公平。
她的手很涼。在微微顫抖,鬢角散亂的髮絲掛在蒼白的臉頰,時而蹙起的雙眉讓她看起來就像一個在做噩夢的小女孩兒。
對,現在她完全就是一個惹人憐愛的小女孩兒,而不是那個嚴於律己,鐵面無私的姽嫿女將。
這真的很讓人心疼。
他忽然發覺自己虧欠她許多,儘管這有她本人的原因,比如有時候故意躲着他。故意裝糊塗,忍着心酸把他推給克蕾雅。
但不可否認的是。自己對她的關心程度的確沒有克蕾雅與芙蕾雅高,總是把她當成一個有能力照顧自己,從不會斤斤計較的人,而忽略她也是一個女孩兒的本質。
他會由着芙蕾雅性子鬧,會跟克蕾雅說情話,會吻她的臉。她的脣,但是對周艾……他又做過什麼來表達心裡那份情愫?
沒有,什麼都沒有!
他已經習慣從周艾那裡獲取,而不是付出。
克蕾雅的夢想是推翻斯圖爾特家族的暴政,還蒙亞人民一片朗朗青天。
芙蕾雅就是單純的想跟他在一起。永遠不分開,所有敢於阻止她跟自己在一起的人都是敵人。
唯獨周艾,從沒想要自他身上得到什麼,只是不停的付出,再付出。
他很愧疚,又很心疼,如果可能,真的希望躺在病牀上承受痛苦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她。
瓦倫丁望着他在白色牀單映襯下有些落寞的背影,說道:“我們對‘吞噬體’的瞭解太少,以往獲取的吞噬體樣本都是人爲調製後的產物,如果能夠得到原始樣本,或者最高安理會的科研資料,說不定能夠找到剋制吞噬體的辦法。”
“可惜這很困難……沒人知道他們目前在哪兒。”
最高安理會自從蒼藍革命末期落敗瓦解,餘孽便由明轉暗,徹底蟄伏下來,選擇慢慢發展,以圖東山再起。要想獲得他們的蹤跡難於登天。
連銀鷹團這樣的國家勢力都找不到他們的老巢,何況是“晨星鑄造”。
唐方沒有立刻回話,他忽然想到當時降落在“魯爾贊”的運輸小隊。
那些人來自愛德華艦隊轄下登陸部隊,而形成“血翼老妖”的吞噬體樣本便是他們所護送的科研人員釋放的。那些科研人員會不會是最高安理會的人?就算他們不是,吞噬體樣本又是通過什麼渠道獲得的?他們爲什麼會用吞噬體對付“兄弟會”的人?還有,這件事蘇爾巴喬知不知情?又在其中扮演着什麼角色?
“如果這條路走不通,我們還可以把目標放在‘兄弟會’身上,既然他們有能力研製原始寄生蟲及衍生版本的血色寄生蟲,肯定有防治辦法。而且我對克隆人變異右臂發射的孢子團可以壓制吞噬體的情況比較在意。”
“記得當初檢查那截被羅伊吞噬的克隆人右臂時,曾經在dna鏈發現伊普西龍人基因片段,這或許便是孢子團可以壓制吞噬體的原因,也間接說明‘兄弟會’具有伊普西龍人組織樣本,或許我們可以通過往周艾體內注入更多的伊普西龍人基因的手段來抑制吞噬體。”
“既然‘兄弟會’的人可以將伊普西龍人基因與人類基因相結合,讓克隆人擁有遠超常人的戰鬥力,我們自然也可以這麼做,只是這需要長時間的科學研究,需要更先進的實驗器材、資料庫、生物樣本,更多的人手。這是我們所不具備的。”
“有一個辦法可以快速做到這些------打劫‘兄弟會’!反正他們也不是什麼好人。”
瓦倫丁走到他身邊站定,目光落在他與周艾十指相扣的手上,說道:“所以,我建議你要麼把目標放在‘最高安理會’,要麼把目標放在‘兄弟會’,事關周艾生命。千萬不可以意氣用事。”
唐方深吸一口氣,擡頭望着他道:“謝謝你,瓦老。”
瓦倫丁搖搖頭,望向病牀上的周艾:“她很像我一個學生,那麼倔強,那麼堅強……”
唐方知道他說的是誰,那個女孩兒是瓦倫丁學生裡面最小的一個,可惜已經化爲“大天使”光束下一縷幽魂。
“我不在的幾日請瓦老好好照顧她。”
瓦倫丁說道:“放心,就算你不說。我也會這麼做的。”
他沒再多說什麼,鬆開扣住周艾五指的手,又將她鬢角散亂的髮絲理了理,在她額頭輕吻一下,道聲:“等我回來。”起身往外面走去。
周艾原本蹙起的眉輕輕舒展開來,不知是因爲聽到他的聲音感覺安心,還是背部的疼痛暫時消褪。
…………
離開科學實驗室,克蕾雅與玲瓏等人圍上來。詢問周艾的情況。
於是將瓦倫丁說過的話簡要敘述一遍。
幾人聽到周艾暫時沒有生命危險,稍稍安心。
便在這時。拜倫、白浩、豪森等人聽到消息第一時間趕過來探望姑娘傷情。
原本按照唐方的安排,拜倫應該與“權天使號”留守“迪拉爾”,但不知爲什麼,聽說這次行動是到“艾蒂亞”救人,他把留守任務交給陳劍與史蒂芬?蘇,厚着臉皮擠上“晨星號”的班車。別人問他爲什麼要跟來,他也不答,只嘻嘻哈哈應付過去。
他、豪森、阿羅斯、周艾4人,再加一個已經返回歐米伽空間站的伊娃,是當初5號行星一起追隨唐方。最終活下來的幾人,關係要更親近一些。
聽到周艾身受重傷,一個個急的滿頭大汗。
就連老是犯錯受罰的豪森,也全無往日對周艾咬牙切齒的勁頭,憂心忡忡問他接下來該怎麼做?
唐方在休息區來回走動片刻,吩咐克蕾雅去通告艦員離開小行星帶,準備迎接戰鬥。
然後又叫瓔珞去叫醒芙蕾雅,與他返回“熾天使號”。
…………
唐方從救出飛利浦、老班尼二人,到潛入“魯爾贊”科研院區,再到匯合“晨星號”,距離愛德華艦隊封鎖“艾蒂亞”已經過去15個小時之久。
地面部隊一直在進行搜查工作,卻沒什麼實質性進展,別說唐方的行蹤,連那些金色飛行器也相繼消失不見,好像憑空在這個世界蒸發。
天基偵查衛星、預警無人機、地基雷達站、空中艦艇……種種偵察型單元幾乎巡查過“艾蒂亞”每一寸土地,甚至連海底都派出抗高壓潛航部隊實施搜索任務,可是結果讓人絕望,沒有發現任何可疑跡象。
有人覺得唐艦長已經離開“艾蒂亞”,因爲諾爾堡市有人拍到黃金飛行器升空的畫面,與飛利浦、老班尼親近的幾位商團高層及其家人也一同消失不見,愛德華艦隊這次封鎖行動很可能竹籃打水一場空,少公爵白白動用許多人力物力,也沒能爲他的父親報仇雪恨。
然而,儘管隨着時間推移,唐艦長已經離開“艾蒂亞”的推論愈接近事實,高空軌道上往來穿梭,將整顆星球層層包裹起來的愛德華艦隊並沒有就此散去,同樣也沒有人因爲這件事嘲笑克納爾家族被人打了臉,少公爵爲他的剛愎自用付出應有的代價。
不是它們不想,而是不敢!
因爲諾爾堡市通往星港的空運碼頭外面高速公路兩側高大的喬木上綁着許多人……許多死人,或者說人頭更準確一點。
很難想象,在這樣的時代背景,這樣的文明社會下還會有這等野蠻行爲。
但那些蒼白的面孔,血糊糊的刀口,還有混泥土地面乾涸的褐色血跡,以及風吹過像樹果一樣來回搖擺的人頭,向過往的每一個人證實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實發生,而不是虛幻夢境,或者熒屏上那些經過藝術加工的歷史片。
許多女人爲此尖叫,許多孩童因此顫慄,甚至有車輛行駛途中撞上公路護欄,引發車禍。
電視節目與網絡媒體對此進行了深度報道,以勾結境外勢力陰謀叛國罪形容那些死者,並破天荒的將這一場景未做任何技術處理便呈現至“艾蒂亞”平民眼前,讓他們看到一個真實與殘酷的血腥場景。哪怕有人爲此驚呼咒罵,有人爲此失聲落淚,有人堵在媒體與政府門口質問爲什麼要這麼做。
他們遭到的是驅趕、逮捕與毒打,卻沒有任何像樣的解釋。
因爲這是來自政府的命令,或者說,是來自新任公爵蘇爾巴喬?克納爾的絕對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