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又一名青春熱血、心存報國理念的年輕人就這麼死在他的面前。如果說在卡里蘭-魯託納多無人區那場大會戰中,對於戰艦與戰艦對決製造的死亡,因爲沒有親眼目睹整個過程從而感到有些迷茫與不真實,那麼眼前上演的死亡,真切到叫人無可辯駁,連自欺欺人,用精神力戰法安慰自己都做不到。
道爾頓?伊夫林看了一眼停靠在左手邊停機坪上的一艘飛艇,艦體長度大約在7o米,輪廓與遺蹟戰艦本體很像,只不過十字艦頭僅有一個,v型機翼也是一對,看起來就像母艦的閹割版本。
其實他不是在看那艘飛艇,是在看那艘飛艇上面張牙舞爪的機械怪物。如果它把觸腕舒展開,可以很容易擊中躲在掩體後面的自己,然而它沒有那麼做,哪怕剛纔用偏右側那張臉龐中間的深紅色獨眼與他對望良久。
這樣的情況不是第一次出現,從它們出現到如今,已經有五六次之多,哪怕他故意用槍挑釁都無法拉到仇恨,那些怪物就像看不到他的存在。
身邊的警衛隊成員一開始還情急阻撓這種拼命行爲,後來乾脆聽之任之,反正那些機械怪物又不會把中將先生怎樣。當然,這種特殊待遇僅僅侷限在他一個人身上,如果換成其他人,那麼下場只有一個死。
黑5、黑6等人不是傻瓜,晨風號所屬海軍6戰隊員同樣不是蠢貨。中將先生經歷過第四次死裡逃生後,軍士長想到一個可能,然後把這個猜測告訴了道爾頓那些機械怪物之所以放任中將先生的挑釁行爲,不是因爲它們看不到,是因爲有人授意如此。在他們被困機庫一層的時候,安保士兵方面的人曾經短暫地聯繫上唐方手下作戰單位,希望能夠助他們一臂之力,打破敵人的封鎖離開這裡。
在那之後,因爲來自敵方的通訊干擾突然強化,雙方便失去了聯絡,然後是三面怪登場,只殺基層作戰士兵,完全忽略道爾頓?伊夫林的存在。而且從三面怪的作戰能力來看,它們分明能夠快剿滅安保士兵與晨風號所屬海軍6戰隊員組成的聯合部隊,可是選擇逐步蠶食,盡情玩弄的方式來殺害星盟士兵。
再聯繫深潛者艦隊旗下海軍6戰隊員與少數身着不同樣式動力裝甲,手握高斯步槍的陌生士兵在出口前後構築火力封鎖網,戰鬥行爲很消極,一點都不主動。
他們與它們,爲什麼這麼做?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是的,作爲困獸,他們成了敵人的誘餌,用來吸引唐方手下作戰單位進入機庫。所以那些三面怪纔會選擇性忽視道爾頓?伊夫林,任他挑釁,任他瘋狂。
這是一個陷阱,利用唐方與中將先生的交情,利用唐方的善良,精心佈置的一個陷阱。
可是他們沒有辦法通知唐方,提醒他這是敵人的陰謀。強大的干擾已經將他們與外界的通訊徹底屏蔽,就連機庫內分佈在不同區域的小隊之間的聯絡都變得斷斷續續,極不通暢。
他們是來幫助安保士兵的,可是沒有想到,最終成爲敵人用來拖累唐方的工具。
軍士長沒有多說什麼,安保士兵一方的指揮官卻是不停在問,“怎麼辦……怎麼辦?”
前面的怎麼辦是想知道怎麼做才能提醒唐方不要上當,後面的怎麼辦是想知道他們怎樣做才能逃離絕境,在這場戰爭中活下來。作爲守衛海軍工程學院的安保士兵,他們從來沒有想過會面臨這麼複雜的局勢……現在才知道想要守護國家財產與同胞安全,不是有一顆簡簡單單的愛國心就能做到的。
道爾頓默不作聲。他能說什麼?他能有什麼辦法?
槍聲越來越稀,抗爭力度越來越弱。不僅僅因爲士兵一個接一個死去,還因爲士氣已經低落到極點,許多人心想反抗也是死不反抗也是死,爲什麼要浪費精力去反抗呢?
這與熒幕上演的,與政府宣傳的,一點都不一樣。敵人沒有那麼弱智,自己的一片赤誠也不見得能夠換來勝利,就像現在這般,只能淪爲敵人用以打擊唐方的工具。
沒有幫上什麼忙,反而成爲累贅。沒有守住國家財產,反而變成人質……這真的非常非常諷刺,這真的非常非常悲哀。
一些人看着沉默寡言,自從他們陷入困境後就沒說過幾句話的道爾頓?伊夫林,覺得自己可以理解中將先生的心情。這種事情放在任何一個有良知的人身上,都不會好受。
哧……一條來自三面怪的觸腕繞過掩體的阻擋,從上面扎穿槍騎兵ii型動力裝甲的全盔,最後一名二等兵就此死去,沒有出任何聲音。鮮血在他面前的地上擴散,慢慢變成殷紅色的血泊。
士官長不知道三面怪由誰控制,可是他毫不吝嗇那些惡毒與粗鄙的言語來問候那個瘋子的家人與長輩。以機械怪物的智能,肯定不會去做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一定是奉了什麼人的命令,纔會專揀入伍沒多久的二等兵與一等兵殺。蹂躪青春,踐踏熱血。
可惜他沒有親眼見識遺蹟戰艦對岡比斯恆星系統駐防海軍艦隊與深潛者艦隊動無差別攻勢的一幕,如果他見過那樣的場面,或許會理解駕駛員的做法。因爲這纔是6大人的作風,這才符合6大人的興趣追求。
許多人不甘心,可是不甘心又能怎樣?衝又衝不出去,打又打不過,完全成了甕中之鱉。
就在他們看不到希望,漸漸放棄抵抗的時候,天空傳來一道異響,原來是二層的升降平臺緩慢落下。軍士長的臉色更難看了,現在分佈場間的三面怪他們都無力應對,許多人失去勇氣與信心,面對敵人的增援部隊,拿什麼去戰鬥,去反抗?
消極想法在腦海沸騰之際,忽然聽到上方傳來一陣獸吼,然後是巨大黑影由天空落下,筆直砸在閹割版遺蹟戰艦上方裝甲,出巨大的噪音,整個平臺都震動起來。
那艘閹割版遺蹟戰艦的裝甲十分堅硬,並沒有因爲黑影墜落生凹陷,或者破裂,可以說毫無損。可是剛纔站在它上面耀武揚威的三面怪,此時卻成爲巨獸腳下哀嚎不休的可憐蟲。一截又一截黑影四下紛飛,摔在地面噼啪作響,嚇的某些人一個激靈,低頭看去才現竟是許多被扯斷的觸腕,雖然離開本體,兀自在扭動翻滾,猶如活物。
剛纔三面怪就是用這東西刺穿二等兵們的身體,然而時至如今,那個不可一世的機械怪物被更加巨大的生物徒手撕裂用來射人的東西……看上去……看上去就像一個苗條且妖嬈的女人正被一頭不懂憐香惜玉的野獸肢解、撕碎。
這一點不美麗,但是非常解恨。
便在這時,附近趕來支援的2臺三面怪突然失去度,就像處於失重空間一樣從地上浮起,然後一道耀眼奪目的閃電風暴出現,電流在三面怪的臉龐與觸手激烈扭動,出刺耳的雷鳴,如同無數小型手術刀,切割出一個又一個指甲大小的傷口,留下大片燒灼痕跡。
2臺三面怪最終重獲重力,先後掉落在地,觸腕錶面有細碎的電流在蔓延,臉龐間隙許多細小觸鬚還在輕輕抽搐,看上去沒有死絕,但是已經無法站起來。
一個好像天使般的身影從升降臺跳下,在沒有外力影響下緩緩降落,纖細的雙腿一條在前,一條向後微曲,好似光芒凝固而成的絲帶在身後飄揚。
許多人看呆了,臉上不自覺流露出朝聖一樣的表情,好長時間才用力搖搖頭,從出神狀態甦醒,看清楚那張有些兇惡的臉,認識到那個緩慢飄落的身影並不是降落人間的天使。
但是這有什麼分別呢?雖然它的臉一點不美麗,可是跟前面那頭巨獸一樣,正在將一隻只三面怪送入地獄,換句話說,它們是在拯救自己這些人。
升降平臺不是用來輸送三面怪的,是用來輸送三面怪敵人的!它們來自哪裡?難道是?
就在同一時刻,天空再度降下幾個小型平臺,機炮旋轉的刺耳聲音與子彈命中掩體出的銳響似風暴一樣拍打耳膜,火箭彈在低空留下一道煙龍,撞在封鎖線的掩體上爆成大火球。
通訊頻段傳來熟悉的聲音,“將軍……將軍……你們怎麼樣?”
是剛剛派往上層支援安保士兵的同伴!軍士長心中一熱,激動地說道:“你們怎麼下來了?難道沒有遭遇敵人的狙擊,還是說……”
“是的,是他來了。”說道“他”字時,那個聲音有些顫抖。
軍士長一點沒有高興這種情緒,反而大驚失色,“他在哪裡?快告訴他回去,這是一個陰謀……是敵人爲了引誘他出現設下的陷阱!”
那人沒有因爲他的吼聲激動,咳嗽一聲清了清嗓,才說道:“他知道。”
“他知道?他知道還來?這個笨……”軍士長沒有把話說全,目光掃過所向披靡的一胖一瘦兩道身影,突然怔住了。從那個傢伙來到星盟,只有真正的笨蛋纔會叫他“笨蛋”,比如那些說他反抗星盟政府是以卵擊石的人。而那些真正的聰明人、政治精英,卻沒有一個人叫他“笨蛋”。
唐方是爲了救他們纔來,明明知道這是一個陷阱!他這樣一個聰明人,爲了救他們選擇做一個笨蛋……他是笨蛋嗎?他不是。而且他們這些人是最沒有資格說他是笨蛋的。
軍士長仔細觀察一番,沒有在落到半空的小型升降平臺找到唐方的身影,在通訊頻段呼叫也收不到任何迴應。那個傢伙,到底去了哪裡?
星盟一方的人沒有料到友軍自天上來,深潛者艦隊旗下海軍6戰隊員同樣被頭頂澆落的彈雨打了個措手不及,顯得十分狼狽。
整個戰場形勢轉眼功夫出現逆轉,原本佔據優勢,表現地輕鬆愉快的蒙亞海軍士兵面對居高臨下的敵人,低矮掩體幾乎失去作用,許多人被打得抱頭鼠竄,只能躲到有工程器械遮蔽的狹窄區域,以躲避來自天上的攻擊。
阿努比斯軍團的人明明告訴他們6大人已經取得遺蹟控制權,大部分設備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可是爲什麼敵人會從二層下來,那些升降平臺爲什麼落入敵人手中?
或許是收到蒙亞軍官的求救信息,也可能是從監控設備望見機庫的局勢,艙室中央一個大型平臺由3層快落下,彷彿軍隊一樣的三面怪從上面跳落,出很有規律,如同松濤一樣的沙沙聲。
混元體劫掠者將一臺三面怪撕成兩半,扭過臉對着升降臺跳下的三面怪集羣出一陣怒吼。不遠處的混元體毀滅者則解放幽能水平,身後飄蕩的光帶越凝實,額頭上方角質結構亮起一道道橫紋,恐怖的精神衝擊波潮水般漫過機庫空間。
那些試圖跳到四周小型平臺殺戮二層下來的星盟海軍士兵的三面怪像猝死的飛鳥,先後由半空跌落,栽倒在機庫地面,變得好像沒有骨頭的爛泥,全身組織抽搐、扭動,但是無論如何努力,卻始終站立不起來。
一名暴露在三面怪面前,險些死在觸腕刺擊之下的一等兵從地上爬起來,鼓着膽子舉起槍口,用力扣動扳機,看着子彈打在合金面龐擦出一道道火花。
一如往常那般,鶴嘴鋤vi型突擊步槍射出的子彈不能對它造成定點損傷。
其實一等兵很清楚自己手中步槍不會對三面怪造成傷害,他只是用來宣泄心頭的情緒,把它們釋放出來,不至於過分壓抑自己。
彈匣裡的子彈打完了,卻沒有傷到三面怪分毫。說來一等兵也是個膽大的傢伙,居然氣呼呼的走過去,用重重的鋼靴踏在一條不停抽搐的觸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