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坦貝爾忍了許久還是沒有忍住,沒好氣說道:“你能不能別在我面前走來走去,真的很礙眼。”
“我走我的路,你敲你的扶手,咱們井水不犯河水,我幹嗎一定要聽你的。”
斯坦貝爾一愣,下意識停下手指敲擊沙發扶手的動作,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我知道你很焦慮,但是你這樣來回走,會讓我也跟着焦慮。”
克萊斯頓說道:“難道我不走你就不焦慮了麼?”
斯坦貝爾無言以對。
其實焦慮的不光他們倆,還有黑曜石艦隊指揮官卡特博納羅蒂,還有“艾蒂亞”總督巴菲爾,甚至連一向表現沉穩的凱莉尼亞,這幾天都有些神情恍惚。
唐方再強大,也絕無可能與一國軍力抗衡,他或許能殺出一條血路,在這個動盪不安的世界活下去,但是克納爾公爵領的人民卻沒有辦法逃離生活與成長的地方,又有誰來守護他們?誰來拯救他們?
年輕的軍官們不敢說話,低着頭靜靜傾聽兩位將軍小孩子般的爭吵。
便在這時,一名情報官起身說道:“將軍,偵測器探查到大範圍曲速異常,方位305/202,距軍港……只有5公里。”
“什麼!”克萊斯頓停下腳步。
斯坦貝爾也從沙發上站起,露出一臉震驚表情。
能夠突破邊防曲速攔截網,抵近戈爾丁軍港才被偵測器發現,以往只有唐艦長的生體戰艦纔可以做到,只是眼下無論是“晨星號”還是貝希摩斯,都不可能出現在這裡。
如果不是他們,那會是誰?
同樣的念頭也在克萊斯頓心裡閃過:“會不會是最高安理會?”
布爾韋爾與混合戰艦被唐方幹掉的事人盡皆知。克納爾公爵領反對改革派那些人難保不會向最高安理會彙報,請求新的混合戰艦來此復仇。
斯坦貝爾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如果真是混合戰艦,沒有唐方相助,他們無異於任人宰割的羔羊。
“怎麼辦?”
還沒等他想出對策,與偵測器相連的指示器上曲率線出現劇烈震盪。並伴有短促的警報音。
另一邊,已經與相應光學攝像機完成同步的2號大屏幕上銀光一閃,原本幽暗深邃的虛空憑空跳出一艘體長800多米的宇宙飛船。
其實用宇宙飛船來稱呼有些不妥,它更像一個微縮版空間站,遠遠看去宛如斑駁陸離的殘廢章魚,因爲它的觸手長度不等,風格造型同樣有很大差異。
如果仔細觀察,可以發現那些觸手並不是艦船設施,而是大小不一的飛船。有大型穿梭機,有貨艦,有工程艦,還有不知名的戰鬥艦只。
尤其是內核區域,灰黑色的裝甲表面流動着天青色光芒,一閃一閃十分耀眼。
斯坦貝爾沒有像那些小年輕一樣爲眼前不明來歷的宇宙飛船驚呼,他將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細節方面,努力尋找符合v-00型吞噬體的特徵。
然後……他沒有找到。
那艘造型怪異的宇宙飛船表面沒有任何混合戰艦所有的體徵。
那一定不是“晨星號”。自然也不可能是貝希摩斯,又不是混合戰艦。那會是什麼人?
就在軍港外面巡邏的小股艦隊準備掉頭迎戰,一些天基無人防禦平臺同樣切換警戒姿態的時候,通訊官報道一個突發狀況,有通訊請求接入。
克萊斯頓走到3號大屏幕前方的時候,畫面一閃,唐方平靜的臉龐出現在衆人面前。
大廳裡的氣氛好像凝固一般。或許用時間停止了幾秒來形容更貼切些。
那種壓抑氛圍來得快,去的也快,被年輕人們的驚呼攪散,沒人想到大屏幕上會出現唐艦長的臉,那明明不是“晨星號”。不是貝希摩斯,“熾天使號”也老老實實呆在碼頭,爲什麼他會出現在那艘造型古怪的飛船上?
鳥槍換炮麼?
唐艦長的旗艦竟然從蝸居升級成別墅規格?
斯坦貝爾很無奈,一方面震驚於它的曲速航行能力,一方面又對這小子總是那麼出人意料感到無語:“你又從哪兒搞到這麼一艘飛船?”
唐方眨眨眼:“搶的。”
克萊斯頓臉上的肉一哆嗦,驚疑說道:“你去‘喬治亞’真是爲救人?還是說看中人家的戰艦了?”
這小子一向精明,在“喬治亞”幹出的事情卻讓人大跌眼鏡,比起唐艦長自毀城牆,他更願意接受“打着救人旗號上門搶劫”的事情,這樣才符合那個小狐狸一貫行事作風。
唐方說道:“這個……真的沒有。”
克萊斯頓說道:“我不信。”
斯坦貝爾說道:“我也不信。”
連那些年輕的軍官也露出一臉鄙視表情,認爲他在撒謊。
那艘造型怪異的宇宙飛船內核區分明就是伊普西龍遺蹟,唐艦長手上的“熾天使號”與“權天使號”同樣是伊普西龍遺蹟,天知道他用的什麼法子,總之,這些本該躺在研究機構任人拆卸的東西已經全部化爲重要的戰鬥力量。
顯示屏那頭可是一艘800多米長的伊普西龍遺蹟,爲了這樣的東西發動一場戰爭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實在沒有必要遮遮掩掩,面對自己人還要撒謊。
他對貴族的屠殺的確有些殘忍,不過想想蘇爾巴喬是怎麼對待孟浩宇、麥道爾那些人的,大部分貴族可謂罪有應得。
當然,殺那麼多人總歸是不對的,因爲這個世界上有太多道貌岸然之輩喜歡站在道德制高點譴責別人,來爲自己豎立威望,或炮製熱門話題,謀求個人利益,甚至只是爲了自嗨。
所以,他必須要有一個合適的藉口。比如說白浩、羅伊他們落入特里帕蒂手中,生死不明,爲解救自己的小兄弟,哪怕拼着得罪騎牆派,他也要出兵“喬治亞”。
上次聯絡的時候,他們分明看見白浩與羅伊等人有說有笑。壓根兒屁事沒有。
他們理解唐艦長爲什麼對外界那麼說,無非就是爲自己的強盜行爲染上一層感情色彩,讓人們心生同情與敬仰,將大屠殺的負面影響降到最低。
他真的沒有必要在面對自己人的時候還撒謊,真的……在座的都是斯坦貝爾與克萊斯頓心腹,大多都是貧寒出身的平民軍官,本就對貴族深惡痛絕,認爲那些像蛆蟲一樣蠕動白花花臃腫身體趴在民衆身上飽吸血汗的傢伙罪該萬死,對於他的所作所爲只會鼓掌歡呼。絕不會心聲厭惡。
所以,他真的不用遮遮掩掩,大大方方承認“搶劫”行爲多好。
搶劫貴族財物,然後殺光那羣吸血鬼,分明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斯坦貝爾問道:“這艘飛船是什麼來歷?也是伊普西龍遺蹟?”
“對。”唐方嘴角浮起一絲得意的笑:“‘座天使號’,我的新旗艦……一座迷ni軍港,可收容12艘中型艦、20艘小型艦,及一定數量的空天戰機。配備有比極光護盾更爲強悍的星光護盾,還有高達9.95的曲速層級。”
“嘶……”他每說一句。設備池便傳出一陣抽冷氣的聲音。
這些功能意味着什麼,意味着它將化身一座堅不可摧的無敵要塞,比“晨星號”更強更快更安全,擁有一艘這樣的戰艦是每一個年輕人的夢想。
太強大了,簡直超乎想象!
所有人目瞪口呆望着2號大屏幕上那艘緩慢駛近的怪異飛行器,震驚與羨慕的情緒交織出一張張呆滯的臉。
“還不承認你早有預謀。”克萊斯頓氣哼哼說道:“權天使號……熾天使號……座天使號。我敢打賭,動手前你一定連名字都想好了。”
一位參謀官說道:“我早該想到的,這傢伙怎麼可能那麼傻,他根本就是一隻小狐狸。”
一名大尉嘀咕道:“要我我也搶,哪怕再多殺一倍貴族。”
“你真的沒有必要騙我們。”斯坦貝爾說道:“無論如何。我們都會站在你一邊,我平生最討厭的就是那些習慣於道德綁架別人的傢伙,所以……你真的沒必要用那樣的話來堵我們的嘴。”
“你們怎麼就不信呢?爲什麼就不信呢?我真是去救人的啊……”
唐方很委屈,真的很委屈,還有濃濃的無奈與惆悵。
說實話都沒人信,這世道到底怎麼了?
不是世道崩塌,而是這種話從他嘴裡說出來,便沒人信了。
“事情都到這一步了,你還打算堅持那些謊言麼?”克萊斯頓說道:“你這個狡猾的小子,就別在我們這些老傢伙面前演戲了好不好。”
唐方嘴脣蠕動幾下,用力嘆口氣:“好吧,你們贏了,我就是爲搶人家的飛船去的。”
克萊斯頓露出一副你早該承認的表情。
斯坦貝爾露出一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的表情。
其他人露出一副,你小子也太低估我們的智商的表情。
於是,唐艦長只能無言以對。
不光他無言以對,包括身後的克蕾雅、阿羅斯、羅伊等人一樣無言以對。
豪森抱着肚子笑到抽筋。
白浩用黑暗粒子組成一張面具,他以爲蒙起來臉別人就不知道他在笑了。
“這個世界……果然老實人是活不下去的呀。”斷開與指揮中心的連線,唐艦長苦着臉抱怨道。
克蕾雅說道:“放心吧,你會活的很滋潤的。”
“你這話什麼意思?”
“你是老實人麼?”
“我不是老實人麼……你們都什麼眼神?”
………………
“座天使號”泊入戈爾丁軍港一座全封閉碼頭,唐方與克蕾雅等人從上面下來,第一時間與斯坦貝爾幾人會面。
直至看到玲瓏、瓔珞二人額頭菱形結晶體,兩個老傢伙才相信他的確在說實話。
當然,這不是主要議題,主要議題是現在怎麼辦?
唐方的迴歸讓他們吃了一顆定心丸,但是想到圖蘭克斯聯合王國的險惡局勢。依舊是滿心焦慮,不知怎樣做才能扭轉乾坤,走出逆境。
很可惜,他們並沒有從唐艦長嘴裡得到任何有用信息,唐方最後問了一句話。
“想玩的再瘋狂一些嗎?”
斯坦貝爾不小心咬到自己的舌頭,疼的老臉擠成一團。
克萊斯頓出溜到椅子下面。只有卡特中將沉靜的臉上蕩起一絲漣漪。問了一句:“怎麼玩?”
“等。”
斯坦貝爾右手捂着腮幫子絲毫沒有風度地拍拍桌子,罵罵咧咧走了。
克萊斯頓說道:“我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
卡特博那羅蒂站起身,將軍帽帶在沒有多少頭髮的腦袋上,轉身往外面走去。
克萊斯頓沒有動,等待安全門關閉,才望着唐方的臉,鄭重問道:“那個……艾琳娜小姐的事,你要不要再考慮考慮?”
唐方一臉無奈地搖搖頭:“真的沒必這樣,既然我說過要管這件事。就一定會管到底。”
他知道克萊斯頓與斯坦貝爾等人在擔心什麼。
圖蘭克斯聯合王國的政治風暴已經臨近爆點,如果他在這時抽身而退,等待“阿拉黛爾”的將是萬劫不復的下場。
如果他答應與艾琳娜的婚事,克納爾公爵領與“晨星鑄造”便會合二爲一,成爲他與艾琳娜的共有財產。那時,於情於理於利,他都要保全“阿拉黛爾”。
或許這樣的政治婚姻很讓人不齒,更何況艾琳娜還是一個未成年少女。但是爲了老公爵未竟的改革事業,還有領地民衆的未來。克萊斯頓等人不得不這樣做。
他們必須在圖蘭克斯聯合王國與唐方之間做出選擇。誠然,現在倒戈的話,可以很容易被讚歌威爾接納,只要他們高呼“打倒唐方”這樣的口號,甚至能夠在未來加官進爵,進入王國大貴族階級也說不定。
但那之後呢?讚歌威爾會一點一點將他們邊緣化。送去某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養老……或者用溫柔的放逐來形容更貼切一些。
“阿拉黛爾”的改革步伐不僅受阻,還會出現倒退。
他們全程目睹了唐方與混合戰艦的戰鬥,對生體戰艦的實力也有了一定程度的瞭解,雖然表面看起來唐艦長無力抗衡一國軍力,但是不知爲什麼。卻對他充滿希望與信心。
然而,只是做出選擇還不夠,必須把整個克納爾公爵領綁上“晨星鑄造”這趟列車,纔是最安全穩妥的辦法。這需要一條牢不可破的紐帶。
他們給不了他足夠的利益,所以只能選擇這種蹩腳,卻又卓有成效的辦法。
“艾琳娜是一個人,我會尊重她,也希望你們能尊重她。”
克萊斯頓沉默片刻,說道:“雖然不知道你要幹什麼,但……我會無條件信任你,支持你,還有……跟隨你。”
“謝謝。”唐方望着他的眼睛說道。
克萊斯頓走了,腳步時快時慢,好像剛纔出溜到椅子下面的時候崴了腳。
“你們剛纔在說什麼?”克蕾雅很乖巧地把這個問題留到最後才說出口,
“沒什麼。”唐方覺得還是瞞着她爲好,女人心是最難琢磨的東西,哪怕以溫柔著稱的克蕾雅,也難保不會鬧點小情緒。
只是,他低估了女人的聰明才智,尤其是在這種事情上,她們比最精明的偵探還要精明,比最警覺的哨兵還要警覺。
“不對吧,我怎麼聽出點別的味道。”姑娘望着他神情木然的臉龐,說道:“他是在搞政治聯姻嗎?”
唐方嚇了一跳,心想,果然女人的第六感已經強大到突破天際了麼,她竟然能從剛纔寥寥幾句談話中聽出其中隱藏的門道,真是太可怕了。
“呵呵……呵呵呵……”他乾笑兩聲說道:“安心,我對貧乳沒興趣。”
克蕾雅低頭望望自己的胸脯,眼中掠過一絲得意,她對自己的身體還是很滿意的。
“你們男人不是都有一顆愛蘿莉的心麼?身嬌,腰柔,易推倒什麼的。”
唐方沉默片刻,義正言辭說道:“那是犯罪。”
克蕾雅一臉疑惑看着他:“不是越禁忌越刺激麼?”
唐方一臉驚恐的望着她:“你這都是跟誰學的?”
“你啊。”她正經八百的告訴他:“我只是站在你的角度,道出你心裡的話而已。”
環境指示器顯示當前室內溫度爲攝氏26度,他卻感到一陣寒風拂過,把心吹冷,臉吹熱,熱到發紅。
“克蕾雅,咱商量個事好麼?”
“我聽着呢。”
“這樣的話以後絕對不要當着外人面說。”
姑娘笑的花枝亂顫:“你不是一向臉皮很厚麼?”
“你敢調戲我?”他大怒,一把捉住那雙雪白的手,湊近她的耳根,緩聲說道:“這與臉皮無關,與場合有關。”
“與場合有關?”姑娘不解。
“當然,這種話題只有在一種場合下討論才合適。”
“什麼場合。”
“想知道麼?”
克蕾雅望着他的臉看了一會兒,忽然想明白什麼,咬牙切齒說道:“你這個壞蛋。”
“我可以向天發誓,它絕對沒有壞,原裝原配,運行25年無故障,不信……你自己檢查。”
“唐!方!”她用力吼道:“你的嘴巴還是那麼討厭。”說完一溜煙逃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