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閣樓還是原先的小閣樓,不過現在的狀態早就和當初截然相反了。
非但那些布幔和窗簾什麼的全都去掉了,更是將整個房間裡裡外外都粉刷了一新。
魏櫻現在不光是每天住在裡面,而且將自己所有的東西都搬了過來。基本上,這裡現在就變成了她一個人的世界。
之所以是一個人的世界,因爲她根本不讓家裡的幫傭留在閣樓裡。
日常閣樓裡面的各種打掃和清潔,她都不肯假第三人之手,全部是親力親爲。
可能最初做這些事情的時候還有些不順手,幹一天累個夠嗆卻沒有完成多少實際工作。
但一天一天的堅持下來,慢慢的也就熟能生巧了。再說閣樓上下也不算很大,樓下4個房間,樓上3個房間。
閣樓的外面,她專門又擺弄了個小花圃,還種了兩顆紅豆樹。
每天除了畫畫之外,剩下的就是打理花圃和和兩棵樹了。爲此她可是專門請教了專業的花匠,特意進行了很長時間的學習。
幾年時間下來,她也成了個頗爲專業的護花使者,將花圃和樹都照顧的井井有條。
自從當初的燒傷好了以後,她的性情就變得極爲冷淡起來。幾乎對什麼事情都提不起來興趣,也不喜歡對外交際。
原先的學校也不再去繼續上課了,只是一心的在家裡打理花圃和樹苗。
除了葉文靜還常有往來,其餘的老師同學朋友閨蜜之類的,也不再去接觸了。
當初她的事情鬧得也算是很大了,整個夜海灘上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就算是收夜香的夥計,都能張嘴說一段出來。
其實在她的傷好了以後,也有不少人經常來約她看戲、吃飯、喝茶或沙龍之類的。
稍稍參加了幾次後,就再也沒有了任何興趣——要麼是把她當猴子一樣看,要麼就是拐彎抹角的打聽灰輕言的去向。
對此,魏櫻實在是膩味透了。
幾次以後她就沒興趣再出去做展覽了,更沒興趣和那些人討論灰輕言的去向。
原先的音樂早就不學了,反倒是專門學習了繪畫。除了打理花圃和房間衛生外她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去畫室畫畫。
她不畫風景,也不畫事物,只畫人物。
有點寫實,但更多的反倒是虛幻。總是把自己的作品,畫的朦朦朧朧看不太清楚。
但無論如何畫中都肯定有人,往往是背影,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
少數也有幾張正面的畫,但人物的身體比較清晰,臉面就頗爲模糊了。
要麼是風雨,要麼是花草樹木遮擋,反正總歸是看不見人物清晰的正臉。
側面倒是可以看見,不過往往留下來的也只是某種意向。只要是看多了的人,都能感覺到畫中的男女始終是相同的。
無論畫了多少幅的畫,其中都是相同的兩個男女。這一男一女或動或靜,或坐或走,反正臉上、眼中、嘴角上面,總是掛着笑。
若是仔細的去看,還能感覺到兩人在對視的時候頗有幾分情意綿綿。
從最開始魏櫻畫畫還不太像開始,到最後越畫越是有味道了,主題從來沒有變過。
畫中男女的外形,雖然也是千變萬化的,可其中的神韻卻自始至終都是相同的。
有人看見畫以後會感覺畫中的女人有種魏櫻的味道。
沒錯兒,只是有魏櫻的味道而已,並不是十分的肖像魏櫻。但葉文靜每每看見了,都會認定這就是魏櫻。
當然,魏櫻也不會多解釋。不管別人怎麼問,她都只是微笑而不說話。
今天還是像往常一樣,魏櫻認真的打理過花圃之後,就走進了畫室,拿起筆來開始畫畫。
但是沒過多久,樓下就傳來了急切的呼叫聲:“小姐,小姐!”
魏櫻很是有些不快的皺了皺眉。
往常她早就和家裡人說好了的,當她開始畫畫的時候,沒有什麼重要到十萬緊急的事情,千萬不要打擾她。
這些年來,一直都是這樣。家裡人也習慣了,都很尊重她的意願。
即便是去年父親去世,可接掌了家中大權的魏楠還是照舊保持了這份習慣。
疼愛自己的父親固然是不在了,可大哥做事情也還是很關照她。尤其是從東洋人佔領夜海以後,更是對她尊重的很。
今天這是怎麼了?有心不去迴應樓下的叫喊聲,但對方卻似乎根本就不準備停下來,一直在不住的喊叫。
直到最終讓魏櫻再也沒辦法平靜下來,氣呼呼的收起畫板走下樓來。
“呼啦!”
她生氣的打開了樓門,緊蹙柳眉,語氣不善道:“喊喊喊,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情?跟叫魂似的!做什麼?難道不知道我在畫畫,需要安靜嗎?”
站在樓下的是她家裡新近才籤進來的女傭——趙珍珍,年紀不大,但已經是無家可歸了。
剛剛新婚不久,便遇上了八一三事變。東洋人大肆進攻夜海灘,她家的男人也在這次戰爭中無辜喪生。
而她,更是在丈夫遇難後悲痛過度並慘遭流產。事後,更是被醫生下了斷言:這次流產傷了身體,以後再也無法生育了。
本就因爲家裡兒子死難而痛苦絕望的家庭,又遇到了這樣的事情。於是婆家乾脆把她當成了喪門星,直接趕出家門算完。
婆家不願意再管她,孃家更慘——全家上下都死在了東洋人的屠刀之下。她自幼長大的鎮子,被東洋人屠戮一空。
據說最後全鎮子上下男女老少2700餘人,最後就活了大大小小13個人。
她上天沒路,入地無門,差點就倒斃在了路邊。幸好遇到了魏櫻,給她救了起來。問過身世後,最終將她簽約回家了。
雖然也才進門幾個月的時間,可趙珍珍生來膽小怕事,從來都不敢出一點點的差錯兒。
今天,這是怎麼了?
往常別說是魏櫻有斥責的話語了,就算只是皺起眉頭來都會讓趙珍珍惶恐不安,接連道歉的。
然而今天的趙珍珍雖然最開始被嚇了一跳,可是很快就顧不得那些,急急忙忙的喊叫起來。
沒錯兒,是喊叫,而不是正常的說話。
要知道這女子平常說話都是很小聲很小聲的,從來沒有過高嗓門。但今天,她居然喊出來了比魏櫻還要高的聲音。
“小姐,小姐!太好了,太好了!灰先生,灰先生來啦!灰先生來看您啦!”
咋聞這個消息的魏櫻整個人還都是懵圈的狀態,根本沒整明白趙珍珍究竟在說什麼:“什麼惠先生好先生的?我根本就不認識......”
話還沒說完,就被趙珍珍給打斷了:“不是惠先生和好先生,是灰先生!灰輕言先生!”
灰先生?灰輕言先生?灰輕言?
魏櫻終於反應過來了這個銘刻在心中的名字。
“啪嗒!”
失神之下,手中的畫筆就那麼無力的掉落在了地上。而她在原地發呆了片刻後,忽然間就一把推開了眼前的趙珍珍,直接衝了出去。
小閣樓向前的路並不算很近,雖然有着小石子鋪就,可到底還是不適合女孩子奔跑的。
尤其魏櫻在家畫畫的時候習慣赤着腳,現在的她基本就是光着小腳丫在石子路上快速奔跑。
明明趙珍珍穿着鞋子,卻硬是追在身後而根本就跑不過她。
“小姐,鞋子,你沒穿鞋子!”不管她在後面喊什麼,身前的魏櫻都充耳不聞,只顧埋頭飛奔。
......
再次看見灰輕言的時候,魏楠也有些完全在意料之外。
但是,即便有已經有了將近8年的時間沒有再見,可只看了一眼,魏楠還是認出來了眼前的人就是灰輕言。
不得不說,歲月的魔力好像在灰輕言的面前失去了作用。
今年已經37歲的魏楠,成熟而又充滿了風度。一舉一動和一言一行,都充滿了無形的魅力。
可是跟眼前的灰輕言一比較,頓時就發現了巨大的差異。
當初還記得初見的時候老道給他做過介紹,據說是19歲來着。現在過去了8年時間,怎麼也是奔三的人了。
然而灰輕言的臉上,缺還是那麼的充滿了陽關和青春,看上去也就將將20歲頂了天的那種。
話說,原先說他19歲的時候,魏楠就感覺不太像,面相更年輕些。現在過去了8年,卻好像只過去了不到1年時間。
反正灰輕言依舊看着像個毛頭小子,根本沒有半點成熟的意思。
難道說,生活在深山老林當中,還能越活越年輕了?
總之魏楠感覺自己現在和灰輕言一比較,當年可能還看着像是兄弟,現在則完全是叔侄兩輩人。
陪坐着聊了一陣,說起來了很多當年的往事,纔算是慢慢的把這些年沒有照面的生疏感逐漸給剝離掉了。
正想問問灰輕言是怎麼養生的?能不能也給他傳授幾招秘方?畢竟他現在可能還用不上,但再過幾年也就需要考慮這些了。
還沒等開口問,就聽見外面傳來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
下一刻,一條纖細的人影就已經出現在了客廳門口。
“灰輕言!”
“魏櫻......三小姐!”
一時之間,兩個人都這樣怔怔的定格在了一起,彷佛時間已經停止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