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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二十九,佟榮帶上四萬兵馬出發了。

外面的人管他們叫山匪,其實衆人除了違抗官府,並不曾禍害山外的百姓,只有山內因爲爭權奪勢鬧出過人命。

出發之前,佟榮跟這四萬青壯山民說得很清楚,這一去運氣好的人能掙份富貴,運氣差的則會戰死沙場,讓衆人自行決定是否要跟隨他。

山民們都知道衛國與陵國打起來了,陵國勝,他們能跟着山主去交州吃香喝辣,衛國勝,他們留在山裡也是死路一條,因此,四萬山民都願意跟隨佟榮。

至於要不要帶家眷,小兵們沒有資格,畢竟陵國只出將士們的糧草,他們帶上家人完全是負擔,五位副山主與家眷都是本地人,家眷們更願意留在安穩的山窩裡等待消息,只有佟榮的妻子鍾梨與兒子小山選擇了隨軍。

“吳榮”是假名,反正住在山裡,佟榮就沒急着給兒子起大名,直接借了堂弟的小名給兒子,如此每次他念起來都會覺得親切,說起來,他離家的時候佟善六歲,今年兒子也六歲了。

山裡長大的孩子,坐在騾車上並不覺得辛苦,大軍停了小山就去附近逛逛,大軍出發後他再回到車裡陪伴母親。

一路都有官府供應糧草,佟榮並不着急,走二天就要歇一天,按照紀大人的估算,二月十八佟榮該到郴州時,佟榮距離郴州還有四日的路程,當然,如果他不再休息的話,二天也能趕到。

佟榮不急,桂州的六百里加急戰報先經過了郴州,郴州知府得知桂州守將居然直接投降了,險些昏死過去,趕緊派人去催佟榮加速行軍,他這邊的糧草軍械戰甲都準備好了,就差四萬精兵

佟榮收到郴州知府的戰報,叫來五位副山主,知會他們這個敗訊。

五個副山主,二個皺起了眉頭“桂州有兩萬守軍吧,按理說固守城池的話怎麼也能守到咱們趕過去,就這麼投降了”

“太沒用了”

“他們一降,六萬黔州軍變成了八萬,咱們這邊的十一萬變成了九萬,其中五萬還是軟腳蝦,真打起來,咱們還能贏嗎”

“以前咱們在山裡不清楚,這一路打聽到不少消息,據說這六萬黔州軍多半都是衛國的禁軍,樑國就是被他們滅了的,五個大將軍裡兩個姓蕭,一個親王一個郡王,尤其是那個郡王,力大無窮,前朝老將孟靖業就是死在他手裡”

“就這他們還不是主將,主將將旗寫的是齊,莫非是那年把陵軍從合州打回江南的齊將軍”

有人撿起郴州知府的信再看一遍,發現上面就提了桂州已失,根本沒提黔州軍的將領。

佟榮“無論如何,先去郴州拿糧草兵器。”

他們也帶了自己打造的兵器,但肯定沒有朝廷的精良。

五個副山主嘿嘿一笑,打不打的,先把便宜佔了再說

二月二十一日黃昏,四萬大軍終於趕到了郴州。

郴州知府愁眉苦臉“桂州的黔州軍還在休整,可就這

幾天功夫,另一支黔州軍又把柳州打下來了。”

一個副山主問“打下來的,還是柳州守將也投降了”

郴州知府“本來肯定要打的,肯定是聽說桂州降了,他們才降的。”

副山主“柳州有多少兵力”

郴州知府“也是兩萬,還有二萬在邕城。”

桂州、柳州、邕城,此二城爲交州西邊的二座重鎮,所以七萬交州軍都早早部署過去了,沒想到直接投降了兩地。

這下子,佟榮身邊的五個副山主都皺起了眉“所以,現在黔州軍有十萬兵力了,交州軍算上我們也只有七萬”

郴州知府“雖然如此,但投降的那四萬都是弱旅,真正的戰力依然只有六萬黔州軍,王爺與諸位都是英雄好漢,佔據城池之利還是能攔住他們的。”

五個副山主“”

佟榮看向郴州知府“兩州的守將知府都降了,大人守城拒敵之心卻依然堅決,實在令人佩服。”

被人誇讚有氣節,郴州知府微微一笑,隨即轉向錢塘的方向,眼含懷念與堅定,道“我曾爲皇上伴讀,承蒙皇上信重任命我爲郴州知府,那麼除非我死,黔州軍都休想踏進郴州城一步。”

郴州與永州乃荊南的南門戶,各部署了一萬精兵守城。

此時此刻,郴州知府與兩個副將就站在佟榮六人面前。

佟榮朝站在他對面的一個副山主使個眼色。

下一刻,兩人同時發難,佟榮一刀扎進郴州知府的胸口,副山主則一刀抵住一個副將的脖子。

另一個副將立即抽刀自衛。

而沒有收到佟榮眼色的四個副山主雖然疑惑,卻也本能地配合佟榮將對方圍住了。

佟榮對兩個郴州副將道“桂州、柳州都降了,交州根本保不住,我這個交州王也成了一個笑話,左右都是替皇帝效命搏富貴,與其效忠自身難保的陵帝,不如投靠衛帝。你二人若覺得我說得對,咱們就一起去打衡陽,荊南可是塊兒難啃的骨頭,咱們幫衛帝一個大忙,衛帝必有重賞。”

被六把大刀從各個方向挾持的兩個副將看向彼此。

佟榮“當然,你們若想學這位知府大人誓死報效陵帝,我也不介意成全你們。”

此言一出,被刀抵着脖子的副將立即扔了手裡的刀“我願追隨王、王”

佟榮“你可以叫我山主。”

“是,我願意追隨山主”

“我也願意”

兩個副將很識時務,五個副山主本來就對佔交州沒信心了,聽了佟榮的分析,也決定去衛帝那裡拿賞賜。

二十四日上午,一個郴州副將奉佟榮的命令,帶着郴州知府的人頭快馬加鞭趕至桂州,求見黔州軍主將。

接管桂州的是齊雲、佟貴,蕭野、孫典帶着蕭涉在柳州。

二州一降,除了蕭涉負責整頓降兵的軍紀,其他四人都忙着安民與吏治了。

當年陸氏稱帝開國時,也給貧農們分過田地以收攏民心,沒想到纔過去十幾年,這邊就又冒出了貪官與豪強,好在殺貪官、分田地衆人在打晉州時就做得十分熟練了,雖然忙碌,卻忙得井井有條。

郴州副將求見時,齊雲正在聽桂州知府彙報本州田地的數目。

軍務同樣重要,齊雲讓桂州知府稍等,叫親兵把郴州副將帶了進來。

看到郴州知府的人頭,桂州知府全身一抖,幸好他一開始就計劃投降的,不然腦袋是不是也被人砍了

齊雲更在意另一件事“吳山主”

這是他們發兵前不曾探查到的消息。

郴州副將道“吳山主原是撫州的山匪頭目,手裡有四萬青壯山匪,陵帝最近才招降的。吳山主抵達郴州後,得知桂州、柳州皆以失守,他便殺了知府,要率我等共五萬兵馬投靠衛帝,還請大將軍代爲稟報衛帝。”

齊雲笑道“倒是個聰明人。”

郴州副將“吳山主還說,他想去偷襲衡陽,不知大將軍是否有其他安排。”

齊雲“衡陽現在兵力空虛,不足爲慮,可由你帶兵二千佯裝殘兵,稱被吳山主背叛,衡陽知府必定不疑,等他放你們進去了,你們再奪下城池。吳山主那裡,你讓他留二千山民守郴州,他率四萬多兵馬直奔永州,等他奪了永州,我定會稟明皇上重賞於他。”

郴州副將“大將軍高明”

齊雲“去吧,你能拿下衡陽,亦是大功一件。”

郴州守將再快馬趕回郴州。

五個副山主“這位齊將軍夠陰的啊”

佟榮“兵不厭詐,而且他是怕咱們詐降,非要咱們與永州守軍你死我活之後纔會相信咱們的誠意。”

“啊,咱們連郴州知府都殺了,爲何還是詐降”

佟榮“殺一文人博取黔州軍的信任,再佯裝去打衡陽,謝堅將軍若等着咱們的前後夾擊,最近定會減緩攻勢,等我去了,反倒成了荊南陵軍的援軍,萬一謝堅戰敗荊北失守,衛帝甕中捉鱉的戰術就泡湯了。”

五個副山主“”

這就是兩軍交戰嗎他們在山裡鬥得你死我活的,放在戰場上竟然成了兒戲。

佟榮“吩咐下去,明日動身去打永州。”

齊雲從哨兵那裡得知郴州已經兵分兩路去取衡陽、永州後,叫來佟貴,道“你帶二千騎兵去永州,保持距離觀望,等那位吳山主真的拿下永州城,你再與他合兵一起去打荊南的陵軍,配合謝國公。”

佟貴領命。

齊雲提醒道“吳山主山匪出身,品行不明,他既能背叛陵國,也隨時可能會因爲利益再臨陣倒戈,你仔細提防些,任何時候都不可大意。”

佟貴“這個你放心,誰要害我,我老遠都能聞出味兒來。”

他讀書少,兵法韜略都是跟着二爺後一邊打一邊學的,但論與人相處,誰也別想坑他。

齊雲敢把這個差事交給佟

貴,也是信得過他,又囑咐兩句,就讓佟貴準備去了。

二月初六,佟榮所率的四萬四千大軍抵達永州城下。

因爲衡陽離郴州更近,這時那位詐敗的郴州副將已經奪下了衡陽城。

佟貴的二千騎兵也到了永州城外,選了一處山坡居高臨下地觀戰。

佟榮的攻城器械是陵帝的,面對永州軍的頑固守城,佟榮安排那四千郴州降兵爲先鋒,一來他跟這些降兵沒什麼情分,二來他手下的山民從未打過攻城戰,都得現學。

一天結束,四千郴州降兵戰死兩千,傷八百。

佟榮叫來五位副山主“明日六山各出八百兄弟去攻城。”

一個副山主道“郴州降兵不是還有一千多能戰嗎”

佟榮“以前大家是兩夥人,今日後你們都是我手下的將士,想要戰功就得拿血拿命去換,怕死的現在就帶着你們的人站出來,我給你們糧草,你們自己回撫州。”

五個副山主互相看看,雖然不太高興,可是到了這個份上,回去怪窩囊的,更何況回去了,早晚還得被衛帝派兵鎮壓,不如豁出去拼了。

翌日,五千山民攻城去了,性命攸關,昨日大家看得都很清楚,知道要小心躲避城牆上的箭雨、熱油與滾木。

山民們常年在山裡操練攀爬,體質比普通士兵還強,攀爬梯子也更敏捷迅速。

觀戰的那一千多郴州降兵見了,不知不覺流下了眼淚,還以爲自己會繼續被趕去送死,原來吳山主也把他們當成了自己人。

攻城第二日,山民們憑藉一腔熱血與掙軍功的勃勃野心成功奪下了永州城。

至此,佟貴也確定了這位吳山主是真的要投靠衛國,等山民們將城門外收拾完畢後,佟貴帶着二千騎兵現了身。

佟榮還在城牆上,看到這支騎兵中舉着的“佟”字將旗,再看向領先的那位將軍。

他們穿的是北地的戰甲,佟榮也穿過,別看北地換了兩次皇帝了,戰甲還沒來得及換新,亦或者,總要把舊朝的穿壞了才改用新戰甲。

“山主,要關城門嗎”

“不必,弓箭手就位,等我號令。”

“是”

沒多久,二千騎兵離近了,可佟貴也看出了城牆上的弓箭手在蓄力,便停在射程之外,朝中間面容不甚清楚的那人喊道“衛將佟貴,奉齊侯之命來與吳山主合兵”

兩百多步的距離,佟榮也看不清他,可他聽見了熟悉的名字,聲音

他離家時,二弟十四歲,還在變聲。

因爲佟榮太久沒說話,佟貴皺眉,再次喊道“吳山主既然要歸順我衛國,爲何還命弓箭手嚴陣以待”

五個副山主也疑惑地看向佟榮。

佟榮這才道“聽聞將軍的名號,讓我想起一位名佟榮的故友,不知將軍可否認得”

這回,輪到佟貴許久沒出聲了。

就在城牆上下的兩方兵馬都納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時,佟貴單騎朝城門衝了過去。

有弓箭手下意識地舉起手裡的弓。

佟榮冷眼看過去。

弓箭手“”

只這麼一會兒功夫,佟貴已經到了城門之下,他再仰頭,真正看清那張都快想不起模樣的臉,狂喜的淚水便伴着喉頭的哽咽倏然而下“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