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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五,蕭涉又去御前軍當差了。

張文功“不賞春了”

蕭涉“嗯。”

魯湫說了,不能因爲她把正經的差事耽誤了,約他休沐日再同去遊山。

但這是他與魯湫的秘密。

蕭涉用一個鼻音打發完張文功就走了,徒留張文功陷入了這幾日蕭涉究竟跑去做了什麼的漫長猜測。

蕭野、蕭縝陸續都知道了此事,默認自家老五“偶遇”不成自己放棄了。

轉眼到了三月初十。

各家的牡丹花將開未開,蕭野就沒法給魯太夫人、魯夫人下帖子,索性一心陪伴孕中的顏明秀。

獨居郡王府的蕭涉無需跟任何人報備,早早來了定鼎門外。

魯國公府。

魯湫穿着一身男裝來陪家人共用早飯。

魯恭與馮籍是至交好友,二人在女色上卻性情不同,像馮籍養了幾房小妾,經常因爲妾室爭風吃醋而頭疼,魯恭身邊就一位髮妻,夫妻倆育有二子一女,可惜長子早年死於一場抗烏之戰,次子亦在戰事中斷了一臂。

兩個兒子一死一殘,魯恭對唯一的女兒越發疼愛。

“今日怎麼這般打扮”魯恭笑着問,覺得女兒穿男裝也特別好看。

魯湫“穿女裝走到哪裡就要被人看到哪裡,男裝多少能省下一些麻煩。”

魯恭“不怕,今日爹陪你去,再帶上你祖母母親侄兒侄女”

魯湫“不要,我自己騎馬想去哪就去哪,而且我已經陪了祖母我娘好幾年了,倒是爹總是忙這個忙那個的,不如你們自己挑個地方慢悠悠逛。”

魯太夫人“你這孩子,嫌我們走得慢就直說。”

魯夫人“你也別總是自己逛,約上幾個小姐妹,賞賞花品品茶的多有意思。”

魯湫“下次再說吧,今日我已經有安排了。”

魯恭“去哪兒”

魯湫“不告訴你。”

魯恭無奈地搖搖頭,好在女兒出門時有丫鬟與護衛們跟着,倒也不用他擔心。

但魯恭怎麼都想不到,自家乖女兒才離開道光坊就遣散了侍衛們,讓他們各自回家陪伴家人,只帶了兩個男裝的丫鬟隨她來了定鼎門。

春光好,又是休沐日,想要出城遊玩的百姓比平時更多,城門下排了一條長隊。

魯湫三人剛排在隊尾,就見蕭涉從高高的城牆上走了下來,翻身上馬,直奔這邊。

停下後,蕭涉那雙桃花眼在魯湫的男裝上掃了幾遍。

魯湫哼道“你倒是好眼力,這樣都能認出我。”

蕭涉“我先認的你的馬。”

她的坐騎是一匹毛髮雪白的草原馬,被暖陽一照,全身彷彿都籠罩在一圈白色的光圈中,蕭涉在城牆上一眼就瞧見了,視線再往上一掃,自然也就認出了她同樣會發光的臉。

魯湫“”

燕、百靈在後面忍着笑。

蕭涉往後瞅瞅,問“怎麼就你們三個,沒帶侍衛”

魯湫“你沒有信心能護我周全嗎那我這就去叫侍衛們回來。”

蕭涉忙道“能,我一個人就能頂你們家的所有侍衛,不用叫了”

魯湫“”

越是靠近洛城的一些名勝古蹟遊人就越多,魯湫這次既然與蕭涉同遊,擔心被人認出來,故意選了城南四十里地外的石泉山。

四十里路,跑馬半個時辰輕鬆可到,坐馬車就得耗費兩個時辰,所以尋常女眷都不會選石泉山遊春,除非家裡在這邊有別院,可以小住日。

中間短暫休息時,蕭涉誇道“原來你的騎術這麼好。”

魯湫“我爹可是魯恭。”

蕭家祖孫還在老家種地時,她的父親已經是薊州名將了,她雖嬌氣吃不了習武的苦,馬卻早就會騎。

魯湫語氣驕傲,蕭涉卻一副尋常神情。

魯湫惱道“別以爲你能打贏我爹就算厲害了,我爹能指揮千軍萬馬做大將軍,你最多在他麾下做個先鋒將軍。”

蕭涉這才道“國公確實厲害,二哥也讓四哥多跟他學用兵。”

魯湫“光你四哥學,你不用學嗎”

蕭涉“二哥說我是第一先鋒大將軍,能做好先鋒就行了,別的學不學都行。”

魯湫咬咬脣,非常懷疑皇上是知道蕭涉的腦袋不夠聰明,所以直接放棄把蕭涉往主將栽培了。

這讓她想到了範釗,在薊州將領當中,範釗就是有勇少謀的那個。

不過,範釗或許比蕭涉要聰明一些,卻完全不如蕭涉討人喜歡。

再說了,皇上皇后都睿智無比,身邊文臣武將應有盡有,蕭涉作爲郡王,憨一點未必不是福氣。

但凡蕭涉有一成範釗的不恭與野心,魯湫都不會給蕭涉接近她的機會。

“走吧。”

出發的夠早,不到巳時四人就來到了石泉山。

將馬匹寄留在山下,四人開始登山。來到山腰的石泉寺,魯湫徹底爬不動了,也歇了繼續登高望遠之心,對蕭涉道“你去問問這邊哪裡有山清水秀的地方,等會兒咱們直接去那邊坐着賞風景,多一步我都不要再走。”

蕭涉去問了,得知有兩處水景,一處河流雖然地勢低不用爬山,離得卻太遠,要走四五里山路,一處飛瀑潭水就在上面,爬兩刻鐘左右就能到。

魯湫面露猶豫。

蕭涉“我可以揹你上去。”

魯湫瞪過去“誰稀罕你背了”

蕭涉“你自己能走”

魯湫盯着他的臉,見他目光純淨,並無趁機佔她便宜的念頭,便不再跟爭辯。

至於飛燕、百靈,一人提着食盒水袋,一人抱着氈墊,即便手裡無物,魯湫也不忍心讓二女來背自己爬山。

要出發了,魯湫先站到一處大石頭上,蕭涉背對着

她站到她面前。

魯湫長這麼大還沒叫外男背過,看看那面寬闊的肩膀,魯湫咬咬牙,攀上蕭涉的肩頭,貼了上去。

明顯的擠迫感讓魯湫紅透了臉頰,偷眼去瞧蕭涉,他似乎毫無察覺。

魯湫“”

究竟是這憨郡王過於正經,還是她長得不夠圓潤

蕭涉只覺得背上的姑娘輕飄飄的,還沒他的兩杆舊槍加在一起重,所以他只管健步如飛地往山上走。

魯湫一會兒看看山景,一會兒看他的臉,確定蕭涉真的沒有一點綺念,魯湫的心情就變得有些複雜。

“你背過別的姑娘嗎”

“背過我姐,還有綿綿。”

魯湫想到蕭玉蟬的身形,抿抿脣,問“你姐多大人了,還要你背”

蕭涉“這幾年沒背過,還是她沒出嫁前背的。”

魯湫“那你揹她的時候,跟現在揹我,感覺有什麼區別”

蕭涉“太久了,記不清,但她肯定比你沉。”

魯湫“我是問你,現在有沒有心跳加快,手心出汗這種。”

蕭涉停下腳步感受一番,搖搖頭“沒有。”

魯湫失望道“所以你根本不是喜歡我,話本子上說了,男人第一次接近心上人,光靠近便會心跳如擂,可你都揹着我了,居然一點異樣也無。”

蕭涉“話本子三哥四哥以前也看過,祖父說上面都是騙人的,叫我別看。”

魯湫“有的是糊弄人,有的也是真的,我二哥剛認識我二嫂的時候,見一面都要臉紅半天。”

蕭涉忽然歪過頭。

魯湫被他看得臉熱,又怕他察覺自己的心思,惱道“看什麼看”

蕭涉“我臉紅了嗎”

魯湫“比鍋底還黑,看不出來。”

蕭涉“那就是紅了,不明顯而已。”

魯湫“你居然還會狡辯”

飛燕在後面提醒道“這是上山,郡王多留意腳下。”

蕭涉怕摔了背上的姑娘,專心看路了。

魯湫趴在他的肩頭,胡思亂想片刻,忽地對着蕭涉的耳朵吹了一口氣。

就一下,蕭涉麥色的臉龐竟浮現出一團明顯的紅暈。

魯湫偷偷笑。

蕭涉卻停下腳步,往左側挨着山壁那一側歪過身子,低頭看看,耳根也迅速紅成一片。

魯湫“做什麼不走了”

就在這時,山上有人下來,而後面就是飛燕、百靈。

前後都不能轉,側站着更明顯,蕭涉一着急,反手就把魯湫放了下來,他迅速挨着山壁席地而坐,扯扯衣襬遮掩。

飛燕、百靈面面相覷,郡王這是怎麼了

魯湫一開始也滿頭霧水,可看着蕭涉紅得不正常的臉,她又看過太多話本子,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這種事越拆穿越尷尬,魯湫只能假裝嫌棄道“不讓你揹你非要背,現

在走不動了吧。”

說完,她往前走幾步,從崖壁上扯剛長出來的野草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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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涉悶悶道“我沒走不動,我”

魯湫“閉嘴,沒我的允許,不許你說話。”

蕭涉“”

等那幾個百姓從旁邊走過去了,魯湫瞅瞅還在面壁思過的蕭涉,問“你有什麼一想起來就難過的事嗎”

蕭涉低頭,一口氣說了好幾件,都是親人的離世,最近的便是老爺子。

魯湫見他臉上的潮紅迅速褪去,鬆了口氣,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沒事了,你們兄弟現在這麼有出息,他老人家在天上看着,肯定特別高興。”

蕭涉點點頭,站了起來。

魯湫不敢再讓他背了,堅持着來到飛瀑潭水這邊。

飛瀑很美,只是不時就有遊人過來,魯湫便帶着三人沿着潭水一路往下游走,最後選了一處風景秀麗之地放下氈墊。

還不到吃午飯的時候,魯湫去溪邊看流水找魚蝦,蕭涉也喜歡玩水,直接脫了鞋襪,捲起褲腿進去了。

魯湫羨慕問“水涼不涼”

蕭涉“我不怕涼,你別下來了。”

魯湫不是特別在乎涼,就怕突然來人,被外男瞧見。

因此,她攏起裙襬坐在一處平滑的石頭上,只將一隻手探進潺潺流淌的溪水中。

玩了一會兒,忽然意識到蕭涉過於安靜了,魯湫擡眸,發現這人木頭似的立在水中央,又那麼直勾勾地在看她了,癡迷,卻無色慾。

魯湫拍拍旁邊的石頭,讓他坐過來。

蕭涉聽話地在她身邊坐下。

魯湫“你有這麼看過別的姑娘嗎”

蕭涉搖頭。

魯湫“那你當了幾年的侯府公子,現在又是郡王了,有沒有姑娘主動往你身邊湊,又或是屋裡有沒有伺候你的丫鬟”

蕭涉“除了我姐跟家裡的嫂子,我沒見過幾個姑娘,我屋裡也不用丫鬟伺候,都是小廝。”

魯湫“當真”

蕭涉點頭“我不會騙你。”

魯湫垂眸,抓了個小石子丟到水裡。

蕭涉看着水面濺起的小小水花,視線又移到她芍藥花似的臉上,還有那紅潤的脣瓣,心跳忽地一快,困惑地問“剛剛我揹你的時候,你爲何往我耳朵上吹氣”

魯湫繼續在附近尋找小石子,邊找邊輕飄飄地道“我怎麼會往你耳朵上吹氣,可能是某次呼吸有些重了吧。”

蕭涉毫不猶豫地就信了。

他不追究,魯湫瞥眼在遠處採野花的兩個丫鬟,小聲反問“你突然坐在地上,難道跟以爲我往你耳朵上吹氣有關”

蕭涉對上她漂亮的眼睛,再看眼她嫣紅的脣,呼吸陡然變重,陌生的脹意讓他全身發燥,偏又不知道該如何解決,便踩着水跑出好一段,背對着魯湫彎下腰,捧水拍臉。

魯湫與兩個丫鬟看到的,便是郡王爺修長挺直

的兩條腿,折下去的勁腰,以及

魯湫偏過頭,瞧見兩個丫鬟迅速回避的身影。

魯湫“”

吃過帶來的糕點,午後陽光正熾,這會兒肯定不會下山的,魯湫撿了些大小勻稱的卵石當棋子,盤腿坐在氈墊上與蕭涉下棋,蕭涉的棋子是折成一截截的小樹枝。

蕭涉會這種棋,只是兩個人捱得太近了,他總是能聞到一絲若有若無的香。

當魯湫笑着探身來吃他的棋子時,蕭涉沒忍住,低頭在她的髮髻間深深吸了一口氣。

魯湫“你做什麼”

蕭涉“你身上好香。”

魯湫擡眸,對上他單純疑惑的眼,哼道“登徒子。”

蕭涉“我不是。”

魯湫“我說你是你就是。”

蕭涉不高興了,或許是委屈,總之棋也不下了,轉身坐到氈墊邊上,撿起放在草地上的鞋就要穿。

魯湫挑眉“你敢走,我以後再也不理你了。”

蕭涉“”

魯湫“回來,繼續下棋。”

蕭涉悶悶地坐回來。

魯湫瞧瞧他那樣,笑了,道“登徒子也分好幾種,那種好色之徒我肯定不喜歡,可你也說了,你只是好我一人的色,那我勉強就原諒你吧。”

蕭涉“我沒好你的色,我只是喜歡看你,跟好色不一樣。”

魯湫“是嗎,那你給我講講,好色是怎樣”

蕭涉的腦海裡頓時冒出一堆從小兵那裡聽來的混話,視線不受控制地往她衣襟處移,再被燙般馬上移開,兩隻耳朵紅成了晚霞色。

魯湫“再敢亂看,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

蕭涉連忙閉緊眼睛“我沒想看,好色的人才會亂看,我從來沒想過要亂看你。”

魯湫“當真”

蕭涉用力點頭。

魯湫“好了,我信你,繼續下棋吧。”

蕭涉猶豫片刻,搖搖頭“不下了,我想回那邊坐着。”

魯湫“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了”

蕭涉還閉着眼睛“想,可這樣捱得太近了,我怕我會忍不住亂看。”

魯湫忍着笑“隨你,但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叫你出來了,你不趁現在多陪陪我,以後想陪也陪不着。”

蕭涉急了,看着她問“爲何是最後一次”

魯湫“男女授受不親啊,你我非親非故的,怎麼能常常出來同遊”

蕭涉“那上次怎麼行,今天怎麼行”

魯湫“因爲我想了解你是怎麼樣的一個人,現在已經知道了,不用再瞭解了。”

蕭涉眼巴巴地看着她“那你願意嫁給我嗎”

魯湫垂眸,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聽我爹孃的。”

蕭涉“我去找你爹”

魯湫“不許你找,你四哥不是要替你做主嗎,你給我老老實實等着他的消息。”

蕭涉光想想都難受“那得等到什麼時候”

魯湫“用不到下個休沐,牡丹花就開了,十天而已,你就等不起”

蕭涉剛要開口,魯湫板下臉道“你若等不起,我肯定不會嫁你。”

蕭涉頓時不敢急了“我等,我等,你別生氣。”

魯湫“跟上次一樣,今天的事誰都不許告訴。”

蕭涉老老實實點頭,只有看過來的眼神還可憐巴巴的。

魯湫很是心軟,其實如果不是擔心他太高興泄露了兩人私下來往的事,魯湫也不會故意叫他難受。

爲了讓蕭涉好受點,魯湫道“再下一次吧,如果這次你能贏我,我多給你一成娶我的可能。”

蕭涉立即打起了精神。

沒多久,魯湫輸了,蕭涉先是怔住,意識到自己真的贏了,他高興地擡起頭,桃花眼裡的歡喜滿得簡直要溢出來。

魯湫就沒忍住,直起腰,在他的下巴上輕輕親了一下。

蕭涉“”

完了,他根本沒聽四哥的話抹面脂,下巴會不會剌到她的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