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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良臣從趙瑾這裡得知蕭縝買了一籃杏要帶回去,也叫人去採選了兩籃杏果,留着給韓宗平等人路上解渴。

其實杏這種果子朔州也有,大同這邊的無非個頭更大味道更佳些,一幫子武將豈會在意這點口腹之慾,也只有蕭縝那種疼媳婦的纔會惦記。

趙良臣真正送韓宗平的禮物有兩樣,一份是晉州各地的山川地形輿圖,一份是由他次子趙瑾親自率領的五千精銳騎兵。

趙家既已擁護韓宗平去打朝廷,不如擁護得更徹底,省着將來被蕭、齊這等鄉野出身的將門新秀壓下一頭。

“除奸安內的重任就交給兄長了,我在大同恭候兄長佳音”

送出大同十里地之後,趙良臣勒馬,朝韓宗平拱手道。

韓宗平“有賢弟鎮守邊關,爲兄再無後顧之憂,待我拔除了朝廷那邊的蠹蟲,再來邊關與賢弟把酒言歡”

二將惺惺相惜,就此拜別。

衆人胸懷南下大志,路卻要一步一步地走,眼前擺在一行人面前的便是五月中旬的酷熱驕陽,是大同到朔州中間的三百里土路。

武將與騎兵們都習慣這樣的奔波了,唯一不習慣的只有文弱的大將軍獨子韓保。

“公子,吃顆杏吧。”

範釗去後面抓了幾顆趙良臣送的杏來,伸手到韓保面前。

韓保先看到了範釗指甲裡的泥垢。父親身邊的將領們各有性情,範釗顯然是其中最糙的一個,在薊州時身邊還有丫鬟照顧幫忙修剪指甲,出征後親兵們最多幫忙鋪牀疊被端茶倒水,範釗不使喚親兵幫忙修剪指甲,親兵大概也想不到這精細活。

而一行人都騎着駿馬,所過之處路上全是灰土浮沉,這杏子上不知沾了多少。

“將軍吃吧,我吃不慣這種酸果。”

韓保客氣地婉拒道。

範釗聞言,直接往自己嘴裡塞了一個,然後湊到前面的韓宗平身邊去獻果。

韓宗平吃了,旁邊的蕭穆也拿了一個。

吃東西速度自然會慢下來,韓保趁機取下水袋,仰頭灌了幾口。

範釗又回來了,去了他身後。

韓保回頭,見範釗指着蕭縝身前的籃筐道“大熱天的,懶得去後面拿了,二郎分我幾個回頭你再去後面補上。”

範釗少年揚名,今年才三十二歲,與蕭縝算是同輩,因爲蕭家兄弟太多,私底下範釗都是用排行喊人。

蕭縝解釋道“我怕路上顛簸壞了果子,昨日特意挑未熟透的硬果買的,味道可能太酸。”

範釗“沒事,我不怕酸。”

蕭縝“既然趙將軍送了熟果,還是吃甜的吧,我爲將軍去取。”

說完,他調轉馬頭往後去了。

範釗“”

趙瑾笑道“人家蕭兄是特意爲其夫人買的果子,顆顆都是情意,將軍何必強人所難呢”

範釗“管他給誰買的,不都是一樣的杏”

趙瑾“可蕭兄能保證他籃子裡的杏帶到朔州時依然完好如初,我父親送的那些能堅持到今晚下榻時不破都難,你難道要蕭兄送夫人爛果”

範釗“女人就是麻煩,蕭二也是有那好耐性。”

趙瑾“將軍難道還沒成親”

範釗“娶過一房,命薄沒了,後來嫌麻煩就沒再娶,妾室伺候也是一樣的。”

韓保插話道“父親幾次爲範將軍做媒,都被他推了。”

趙瑾“難怪將軍會笑蕭兄兒女情長。”

很快,蕭縝回來了,從隨從那裡拿了個大木碗裝着杏。

範釗剛要去拿,蕭縝叫他稍等,解下水袋將幾顆杏果衝了衝,再分給三人。

範釗嗤道“你倒是愛講究。”

蕭縝“光我自己直接吃就行,怕唐突了兩位公子與將軍。”

範釗還沒吃杏牙先酸了,抓了兩顆杏就跑,韓保搖搖頭,接了蕭縝遞來的杏。

奔波兩日,五月十六的傍晚,一行人回了朔州城。

馮籍、魯恭帶着衆將領出城迎接。

蕭穆先看向自家兒郎那邊,見老三回來了,沒真的要在衛縣住到大軍出發,還算欣慰。

都是自己人,韓宗平早早讓大家散了。

蕭穆、蕭縝先去了右路軍的軍營。

蕭野搶着說了二嫂立的大功勞“您沒瞧見,馮將軍那麼嚴肅的人,居然都對二嫂笑了。”

蕭穆冷聲道“我也要對你們二嫂笑啊,要不是她,我一回來就得因爲軍紀在大將軍那裡丟人。”

此話一出,蕭延、蕭野等年輕人都垂了眼,安靜得如一窩鵪鶉。

蕭守義雖然四十多歲了,在老爺子面前照樣忐忑不敢言。

蕭穆“傳令下去,右路軍百戶及其之上的所有將領,每人罰抄軍紀三遍,明早交給我看。”

衆人領命。

蕭穆再看向蕭延“你寫五遍。”

蕭延“我又不知道,爲何”

說到一半自己反應過來了,就因爲他連在都不在,所以罰得最重。

不過對比這陣子在家裡摟着媳婦睡覺的快活,蕭延寧可受罰。

老爺子走後,蕭縝該回城了,被一排兄弟齊齊攔住,看向他手裡提着的兩籃東西。

蕭縝“那邊的杏不錯,這籃你們分吧。”

衆兄弟搶過籃子打開,就見裡面全是黃橙橙的杏,雖然有些破皮,瞧着也能吃。

因爲杏子個頭大,三蕭、二喬、二孫、一張一佟一齊每人兩個都不夠。

還想搶另一籃子,蕭縝背過手道“這是給你們二嫂的。”

兄弟們鬨笑着送他出去。

外面停着兩匹馬,一匹是蕭縝剛剛騎過來的坐騎,一匹是隨從才牽過來的棗紅良駒。

喬長順眼睛一亮“這馬好啊,至少得花五十兩才能買到,二哥哪來的”

蕭縝“跟趙家二公子贏來

的,他好武,曾揚言只要我再跟他比試一場便送我五匹良駒,奈何當時我是客,不好賺人家的馬。”

蕭野“二哥,你那匹坐騎本來就是良駒,這匹送我吧”

他可是親弟弟,其他人別想跟他搶。

蕭縝“我跟祖父才走你們就讓營裡出了那麼大的亂子,有什麼臉跟我要賞”

喬長安“老四你就多嘴問,這馬一看就是二哥送二嫂的。”

蕭涉“沒事,二哥不給咱們,咱們自己去賺,既然趙二公子好武,我現在就去找他比試”

一幫子兄弟就跟着蕭涉去看熱鬧了。

有憨的有莽的也有好幾個精明的,蕭縝一點都不擔心出事。

他一手提着籃子,一手握着兩匹馬的繮繩進了城。

分地的事基本都忙得差不多了,今天佟穗從官署回來的早,吃過晚飯後陪着外祖父在院子里納涼。

周桂“大將軍他們要回來了吧,姐姐不用跟着去接嗎”

佟穗“有二叔他們在,我不去也行。”

這種場面應酬,蕭家有人出面就好,她犯不着非得去露這個臉。

投入韓總兵的麾下,老爺子跟蕭縝都行事低調從不爭先的。

但她還是提前回了西院,等着接自家老爺子。

天將黑時,外面終於傳來動靜,佟穗快步迎出去,跨過垂花門,瞧見蕭縝提着什麼走在前面,後面小廝牽着兩匹馬。

佟穗沒管馬,站在原地打量着逐漸靠近的男人,夏日出行風塵僕僕,蕭縝的臉瞧着卻還算清爽。

回來就好,先前果然是她多慮了,人家趙總兵沒那麼壞。

“祖父呢”她好奇問。

蕭縝道“今晚祖父會宿在軍營,盯着老四他們罰抄軍紀。”

佟穗就知道祖孫倆都知道那事了,小聲道“祖父沒怪我擅作主張吧”

蕭縝“你爲咱們右路軍立了大功,祖父賞你還來不及。”

佟穗就看向他手裡的籃子。

蕭縝笑“我賞的。”

佟穗想知道是什麼,餘光瞥見那邊的小廝還牽着馬站在那,可能是在偷窺他們夫妻,佟穗一邊記下這賬,一邊示意蕭縝進去說話。

蕭縝卻帶着她走向小廝,指着那匹棗紅色的駿馬道“送你的,瞧瞧如何。”

佟穗現在的坐騎還是蕭家最初的那匹大黑騾,老爺子、蕭縝甚至蕭野幾個都提過讓她選匹好馬,可之前七縣騾馬緊缺,蕭家的大黑騾又足夠健壯,佟穗便一直沒去選。

只是,蕭家的大黑騾再好,又哪裡比得上大同邊關軍精心培育的草原良駒

烏黑溼潤的馬眸子彷彿帶着靈性,棗紅色的毛髮順滑如綢,佟穗一摸上去就愛不釋手了。

她圍着駿馬繞了一圈,眼眸清亮地望向蕭縝“祖父賞我的”

蕭縝“你家二爺在烈日下跟人比試一個時辰事後再厚着臉皮爲你討來的。”

佟穗“”

馬鞍已經配好了,佟穗先不理他的陰陽怪氣,自去外面街上試馬。同巷的街坊這時基本都關門準備睡了,空蕩蕩的沒有一個閒人,佟穗一口氣跑到拐角,調轉馬頭時,瞧見蕭縝提着籃筐站在蕭宅門外遙望她的挺拔身影。

佟穗又策馬跑了回去。

當她停下,蕭縝走過來,仰頭問“還要咱家那匹大黑騾嗎”

佟穗忍笑道“要啊,留着給外祖父拉車用,等咱們進京了,讓它也去京城長長見識。”

蕭縝左手提籃,右手攬着她的腰將人抱了下來。

佟穗聞到了他脖頸處的皁角味兒,也聞到一縷酸酸甜甜的果子香。

她掀開籃蓋,表面鋪着一層細布,再掀開,又是一顆顆被細布包裹的圓溜溜的東西,列陣一般被橫豎幾片薄木板分隔開來。

佟穗取出一顆布球拆開,終於看到了裡面的大杏。

長在桃花溝裡的姑娘,從沒見過這麼大的杏果。

她看杏,蕭縝看她,只覺得這三百里路上多費的力氣全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