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成不是傻子。
臘月二十三,小年夜這天,接到臨朔宮傳來的旨意。
皇帝特封羅成爲虎牙郎將,授徵遼先鋒將軍印,令羅成率本部兵馬於大業八年大年初一越過遼河,入遼爲先鋒,爲百萬大軍前鋒,打探敵情。
他一個半年多前還只是鷹揚府八品司馬的小軍官,就算在羅藝的幫助下打了幾個勝仗,可實際上放眼大隋百萬軍,也不過是一個年輕小輩,不說近有羅藝、宋老生、李景這樣的悍將,就算涿郡,也還有薛世雄、麥鐵杖、衛文升、於仲文等無數宿將。
再說了,這百萬大軍馬上開拔,可皇帝那種好大喜功最講究捧場的做派,沒一兩個月,這百萬大軍也到不了遼河畔。現在就讓他孤軍入遼,怎麼瞧都不太合理。
就算是羅存孝這樣的愣頭青,也一樣知道遼河對岸的千里防線上,整整遍佈上百山城要塞,駐守十五萬高句麗大軍,那片遼河平原上,足有百萬高句麗軍民。
從北面的扶余城,到南邊的半島底終的蓋牟城,那就是高句麗人打造的千里長城。區區幾千人馬,這個時候跑過去,一不小心,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要去當先鋒,也得後面有大軍跟着,可現在百萬大軍還在涿郡呢。
“老五,這事肯定有問題。”羅存孝嚷道。
羅成笑了笑,他豈會不知道有問題。而且他根本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誰有這樣的手筆,能讓皇帝下旨,這明顯就是宇文化及那鱉犢子玩意乾的。他在自己面前吃了個悶虧,搞不過自己,便搬出了他爹。
誰讓人家有個當左衛大將軍,是皇帝跟前第一寵臣的爹呢。
好傢伙,三言兩語的,他羅成居然就升官了。
從鷹揚郎將直升虎牙郎將,五品升四官。看似升的不多,可實際上這在隋朝衛府體系裡,卻是極大的一道坎。
可以這麼說,一個鷹揚郎將,類似於一個到頂的校銜。而一個虎牙郎將,卻相當於一個少將。
一個將一個校,看似只有一步,可卻有無數人難以跨越。
畢竟隋朝十二衛四府,鷹揚郎將有上千個,而虎牙郎將多少?
十二衛,各有正三品大將軍一人,從三品將軍二人。正四品虎賁郎將四人,從四品虎牙郎將六人而已。
一衛四人,十二衛不過七十二個虎牙郎將。
一千個鷹揚郎將、一千個鷹擊郎將,然後再往上才七十二個虎牙郎將,四十八個虎賁郎將,二十四個將軍、十二個大將軍。
從一千直接銳減到七十二,晉升率百不足以。
論理,羅成這樣剛剛火箭提升的軍官,是無論如何都沒資格晉升虎牙郎將的。
可偏偏,現在一仗未打,在遼東郡丞的位置上屁股還沒坐熱呢,結果升了。從五品鷹揚郎將,直升從四品虎牙郎將。
這讓多少戰功赫赫的老將們要眼紅?
不知道內情的人,還真以爲羅成打通了大內,直達天聽了已經。
能升上虎牙郎將這是好事,可問題在於能不能活下來。若是過河後被滅了,或是被擊敗了,那可不會有好結果。
魏徵笑眯眯的坐在邊上不吭聲。
羅成知道這個老道肯定也清楚了這個虎牙郎將是怎麼來的。
“有什麼可笑的呢。”羅成白了他一眼。
魏老道呵呵道,“恭喜將軍晉升虎牙郎將啊,就是這塊糖外表甜蜜,可裡面卻包藏着危機,將軍後悔不?”
“你是說懟宇文化及嗎?”羅成嘆聲氣,然後搖頭,“有什麼可後悔的,宇文化及這種人,沾上了就甩不掉,就算我不懟他,他也會一直纏着我,結果都差不多,除非我願意讓士信做他義子,我投奔他門下做走狗,可是那樣的事情我肯定做不來的,所以嘛,管他孃的。”
“哈哈,霸氣。其實這次雖然是個危機,可求償不是機會啊。一般人有多少機會,能夠讓皇帝這麼晉升呢,虎牙郎將啊,滿朝十二衛不過七十二人而已。只要這次過河不死,撐個一兩個月,徵遼大軍一到,先鋒任務完成,這塊糖也就吃進肚了。”
老三冷聲道,“魏記室說的有道理,這也是難得的機遇。有些人想要借刀殺人,可咱們便偏不讓他如意,不但要活着,還要活的好好的,過河再打幾個勝仗,讓他們知道什麼叫偷雞不着還蝕把米。”
“那就準備吧。”羅成道。
魏徵問他後不後悔,他確實不後悔。
宇文化及這種人他算是看透了,雖與杜如晦一樣都是關隴名門弟子,可兩人卻又完全不同。杜如晦當初是初出茅廬,心驕氣傲,雖然當初他們兩人也針鋒相對,可杜如晦有底線,最後人家也能主動與羅成和好。
可宇文化及根本不是這種人,他只會仗勢欺人,他看上了什麼,便想佔爲已有,若是沒有足夠的實力自保,便會被他吞的渣都不剩下。要麼跟他硬懟到底,要麼便只能淪爲他的附庸走狗,絕沒有什麼妥協和平共處的可能。
當天,軍令便傳下去了。
當然傳達旨意的將校們重點講的是皇帝也知曉他們這軍人馬,曉得他們能打善戰,所以如今封賞羅成爲虎牙郎將,特選他們爲第一支過河人馬,爲百萬大軍先鋒。
這是榮耀。
這是封妻廕子,升官發財的機會。
正月初一,大過年的出兵,可大家都被刺激的火熱起來。畢竟羅成可是剛給全軍都發了重賞,他們也眼看着羅成短短半年多,從八品司馬,飛速的提升到了四品虎牙。
這軍中不少原第一團的,原本也只是普通府兵,如今也都提升爲了隊副、隊頭甚至是二百人長了。
這邊火熱動員之中。
那邊遼東幾大軍頭都被震動了。
李景親自過來找羅成,“這事肯定是宇文化及找宇文述那老匹夫進的讒言,那個大奸臣。”李景直接罵道,他以前也是跟宇文述同爲十二衛大將軍的軍方大佬,本身也是國公,自然不虛宇文述。
“我知道,不過倒要謝了宇文家,讓我這般飛昇虎牙。”
“你也不要高興太早,現在過河哪有那麼容易,過河易,可要在河那邊站穩腳卻難。第一軍和第二軍沒有陛下旨意,是不能過河的,你這一過河,可就孤軍深入,孤立無援了。”
“謝太守提醒,不過我羅成也不會那麼容易被人拍死的。”
李景拍了拍羅成的肩膀,“你這個時候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看來是有幾分底氣的,這種氣勢很好,我也幫不了你什麼,便讓侯莫陳乂和馮孝慈二人隨你過河,我那裡新組起來三千人馬,讓二人帶兩千人隨你同行。”
這份支持,讓羅成感動。
真是患難之時見真情。
這三千人馬,也是李景好不容易拉起來的,侯莫和馮更是他的左膀右臂心腹大將,現在也拔給自己,這真是雪中送炭。
“不用謝我,不管怎麼說,我都說過要收你做弟子,現在你還在等張須陀的答覆,沒關係,我會等,而且不管答覆如何,我也一如繼往的欣賞你。再者說,你現在雖升爲虎牙郎將並授爲徵遼先鋒將軍,但你的遼東郡丞之職可並沒有被撤,所以你依然是我遼東郡的人,自己人當然要幫。”
羅成只能點了點頭。
下午。
第一軍亞將羅藝帶着一支人馬趕到,這位虎賁將軍黑着臉,大罵着要把宇文化及幹掉,還得讓羅成來勸他半天。
最後,羅藝道,“我不過是個虎賁將軍,搞不過宇文述那老匹夫大奸臣,不能讓陛下收回成命,能做的只有拔給你點人馬。”
羅藝身爲第一軍大將,現駐守遼河邊上,無旨不得過河。
但他還是從自己麾下,拔出了一百燕雲重騎,再拔了四百輕騎,然後又拔了一千五百步卒給羅成。
“這不合適吧?”
“有什麼不合適的,天塌下來也有老子替你頂着,我能幫你的也只有這些了。過了河,自己小心點,你只能一個人戰鬥了。要等到大軍過河,起碼也得兩三月時間,小心點,別讓狗日的高句麗人把你滅了。”
“謝了。”心中有千言萬話,可最後說出口,卻只有這兩個字。羅藝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這雖是一個劫,可也是一個機會,撐不過去了,便是功名富貴加身,以後前途無量。你現在年紀輕輕,可就已經是襄陽侯、虎牙郎將、遼東郡丞、徵遼先鋒將軍,但這些都得你這次能夠活下來,活下來了,這些就不再是虛的,而是實打實的。”
“記住,萬一你撐不住了,就往遼河邊退,往我這邊靠,到時我一定接應你回來。哪怕人馬打光了,可只要人沒死,就終還有機會東山再起,明白嗎?”羅藝拍着羅成的肩膀,很認真的提醒侄子。
“我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這就對了,小子,不管你願不願意,現在你都是我向皇帝特旨請立的嗣子,我們羅家還有好大家業,將來等着你小子來繼承呢,別死了,也別殘了!”
羅成哈哈大笑,“放心吧,死不了,這次我可是過河去立功的,又不是去送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