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米安的精神完全集中了起來。
當事情真要發生的時候,他反而不像剛纔那麼恐懼了,雖然身體依舊有點戰慄,但至少不會有那種自己快要崩潰的感覺。
“五年前我就應該死掉的,多虧了奧蘿爾才活到現在,已經賺了五年了,還有什麼害怕的?”盧米安咬着牙,在心裡給自己打了個氣。
下一秒,他看見第一處陷阱表面鋪的浮土上,本就昏暗的光線愈發黯淡了。
有身影到了它的旁邊,遮住了穿透高空濃霧灑落的些許光芒。
那身影正是揹着獵槍、半人半野獸的怪物,它猩紅似血的眼睛掃向地面,前彎的“膝蓋”屈了起來。
也就是一個呼吸後,套着深色夾克穿着泥濘長褲的它取下獵槍,跳了起來,在控制着高度的情況下直接躍過了那處陷阱,落到了堅實而有所開裂的地面上。
幾乎是同時,它扭過披着油膩膩黑髮的腦袋,望向有些微動靜傳出的地方。
然後,它看見了一臉驚慌,匆忙起身,試圖躲向牆壁後面的盧米安。
低吼之中,這怪物又一次高高跳起,撲向目標。
它鎖定的位置是盧米安原本所在靠外一點,免得對方轉過身來,趁自己立足未穩,給予致命打擊。
而盧米安連撲帶爬般消失在了牆邊。
那怪物剛一落地,腳下泥土就承受不住重量般往下墜去。
它無從借力,跟着泥土和繩網,落向了突然出現的深坑底部。
撲通!
重物墜地的動靜迴盪開來,夾雜着彷彿老鼠慘叫般的聲音。
閃到牆後的盧米安看到這一幕,心中難以遏制地涌現出強烈的喜悅情緒。
第一步成功了!
這讓他殘留的恐懼頓時消失了大半,他抄起放在旁邊的鋼叉就奔向了陷阱旁邊。
之前那個無皮怪物頑強的生命力給他留下了強烈的印象,加上現在的目標還有獵槍,所以他並沒有讓自己的身體出現於深坑上方,而是隔了點距離就停了下來,用鋼叉往裡面亂刺。
突然,鋼叉一重,停在了那裡。
緊接着,強大的力量通過鋼叉傳到了盧米安處,將他強行拉扯向陷阱內。
盧米安猝不及防,被拉得往前滑了一步。
他顧不得觀察深坑底部的情景,直接丟掉鋼叉,轉過身體,往那堵未坍塌的牆壁側方撲去。
砰!
他後背一重,像是被巨錘狠狠砸了一下。
盧米安喉嚨一甜,感覺有明顯的鐵鏽味涌了上來。
撲通一聲,他落地失去了平衡,連續翻滾了幾下才找回了對身體的控制權,爬了起來。
幾乎是同時,他看見半人半野獸般的怪物跳出了深坑。
它手裡端着那把單管獵槍,胸腹位置夾克破裂,露出好幾個貫穿了身體的猙獰傷口,混雜着淡黃液體的暗紅鮮血正不斷往外流出,裡面各種內臟隱約可見。
很明顯,這怪物確實因盧米安的陷阱受了重傷,但還沒到完全失去戰鬥能力的程度。
它在落往深坑底部的過程中,應該有及時調整身體姿態,避過了腦袋、胸口等要害位置,也沒讓雙腿手臂受到嚴重傷害,否則現在的它很可能都跳不出陷阱。
盧米安一看到對方這模樣,立刻就奔入了身側的房屋廢墟內,毫不猶豫。
這不是他臨時起意,而是事前就有所規劃。
畢竟他也不確認陷阱能不能坑到那怪物,而如果能,是不是可以讓它直接失去戰鬥能力。
要是不行,對方只是重傷,盧米安接下來準備和它玩“捉迷藏”的遊戲。
也就是說,利用環境與目標周旋,儘可能地拖延時間,拖到它再也無法壓制傷勢,無論力量還是反應都顯著下降。
到時候,機會就來了。
砰!
又是一聲槍響,盧米安站立的位置多了一顆顆鉛子,少許泥土濺了起來。
縮到一堵半塌牆壁後的盧米安沒有停留,手腳並用地從廢墟空隙裡爬到了另外一邊。
他還沒來得及站起,就聽見半空有風聲刮來。
那個怪物跳了過來。
盧米安當即掉轉身體,又沿那處空隙爬回了之前那堵半坍塌的牆壁後。
就這樣,他藉助這裡倒塌建築衆多的特殊條件,時躲時藏,時而繞行,不與那怪物直接對抗,只是規避着相應的攻擊。
“捉迷藏”可是盧米安的強項。
之前很多時候,在惡作劇後,他都是靠這個本事才逃過了被當場揍一頓的命運。
一追一逃一攻一躲間,時間飛快流逝着,盧米安自己都逐漸有點氣喘吁吁,而那個怪物無論奔跑速度、跳躍高度,還是力量、反應,都明顯變弱了。
“再等一等,再等一等,現在的它我也還是打不過……”盧米安又躲回了先前的位置,背靠半塌的牆壁,強行控制住立刻反擊的衝動。
乓!他背部又是一痛,整個人往前飛了出去。
他身後依靠的那堵半塌牆壁石塊亂飛,徹底倒下了。
那個怪物這次不再選擇繞行追趕,直接側過身體,重重撞擊起阻擋自己的障礙物。
它發了全力的情況下,本就搖搖欲墜的半塌牆壁自然承受不住。
不過,那怪物也因此流了更多的血出來,地面一片暗紅。
盧米安雖然沒有料到會被這樣“撞”飛,但本身傷勢並不重,反應足夠快,順勢翻滾,又躲到了一堆石塊壘成的房屋遺骸後。
砰!
緊跟而來的獵槍子彈又慢了一步。
——那怪物撞倒牆壁後,用來調整自身姿態的時間比之前久了不少。
它摸了摸腰間懸掛的布袋,見子彈已經沒有,乾脆丟掉獵槍,合身撲向盧米安所在。
盧米安早轉移位置,繼續捉起迷藏。
當然,他也不敢一直這麼玩,玩到對方傷勢發作,自己倒下,這一是擔心那怪物情況嚴重到一定程度後會直接逃走,二是害怕時間拖得太長,別的怪物循聲而來。
又繞了幾圈,盧米安敏銳地發現那怪物的行動似乎有點困難了。
“機會!”
他心中一動,假裝逃向了一棟坍塌建築的側面。
然後,他立在那裡,抽出背後別的斧頭,調整起呼吸。
也就是眨下眼睛的工夫,那怪物拐了過來,出現在了盧米安眼前。
盧米安當機立斷,趁對方還沒看清楚這裡的狀況,毫不猶豫地提着斧頭,迎了過去。
他一個跨步,側過身體,沉下了肩膀,打算使用姐姐教的“靠”的方式撞退那個怪物,然後再順勢一斧砍向它的脖子。
砰!
盧米安欺入怪物雙臂之間,重重靠在了它的胸前。
可這一靠的反應出乎了盧米安預料,對方就彷彿一堵厚實的牆壁,怎麼都撞不動!
“這……”盧米安心中一緊,順勢反彈,就要撲向地面,強行脫離對方的攻擊範圍。
就在這時,那怪物一隻手快如閃電地伸了過來,直接捏住了他的脖子。
它表現出來的狀態哪有行動困難的樣子!
“糟糕,被騙了!”盧米安脖子一痛,直接被怪物提了起來,懸在半空。
吱嘎的聲音隨之響起,他腦袋迅速變得暈沉。
匆忙間揮舞出去的斧頭不僅沒能砍中目標,反而被打落到一旁。
盧米安終於明白過來,自己上了那怪物的當。
那怪物確實快要不行了,但還有一拼之力,於是裝出虛弱的樣子,誘使自己進攻,不再躲藏,而自己輕視了它的戰鬥智慧,完全沒想到這點,落到了現在這個垂死掙扎的局面。
那怪物也真的接近了極限,竟沒能直接捏斷盧米安的脖子,但這不影響總體局面,只是會多花點時間。
脖子快要斷掉,呼吸已無法接上的痛苦中,盧米安腦袋開始發木,近乎空白。
空白。
瀕死之際,盧米安突然想到了那位女士的話語:
她讓自己利用本身在這個夢境裡的特殊之處。
特殊之處……藉着思緒接近空白沒有雜念的狀態,盧米安迅速開始了冥想。
那輪赤紅的太陽瞬間凸顯於他的腦海。
而與之前利用冥想平復情緒,太陽一徹底成形就立刻讓它消失不同,他竭力讓這輪太陽保持着存在。
很快,那彷彿來自無窮高處又似乎就響在耳畔的聲音刺入了盧米安的腦袋。
劇烈的疼痛隨之產生,伴隨着心臟快要跳出胸口的恐怖感受,這讓盧米安竟忘記了脖子還被怪物捏着,骨頭即將碎掉,忘記了呼吸已經跟不上,大腦開始缺氧。
撲通,他摔到了地上。
冥想因此中斷,那無法形容的怪異聲音消失不見。
可盧米安依舊痛苦不堪,根本沒法檢查身體的狀態,確認周圍的情況。
過了不知多久,他終於從那種瀕死感裡恢復過來。
盧米安顧不得檢查脖子,雙手撐地,擡起腦袋,望向前方。
那個半人半野獸的怪物就蹲在不遠之處,手臂前撐,腦袋低垂着。
此時,它胸腹間的幾個貫穿傷還在滴落着參雜淡黃液體的鮮血,身體止不住地劇烈顫慄着。
它怎麼了?被我展現的那種“特殊“給嚇傻了?盧米安邊找回着思緒,邊拾取起掉在旁邊的斧頭,一步靠攏過去。
他不給怪物緩過來的機會,雙手握住斧頭,猛地劈向對方的後脖。
噗的一聲,斧頭深陷入肌肉,被骨頭擋住。
盧米安發了狠勁,抽出利斧,繼續下砍。
一下,兩下,三下,怪物的腦袋帶着飛濺的液體撲通掉在了地上,咕嚕滾到一旁。
它的身體又撐了一秒才轟然倒塌。
整個過程中,它沒做出任何反抗,始終在那裡顫抖。
下一秒,盧米安身體往前弓起,雙手自然下垂,任由斧頭上的血色不斷滑落。
呼,呼,呼,他終於能鬆口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