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震山看不得她一提錢就兩眼放光,沉聲道:“結婚生子,總要圖要安穩,我們當初是有些利益的私心,可是讓念卿嫁過去也不只是爲了錢,現在就離婚,你讓她以後去哪?”
馮佳慧道:“聽說她從前那個初戀情人還在等着她,對她還有感情,趁現在沒孩子趕緊離了,改嫁也不是不可以。”
她的如意算盤打得精,把個蕭震山氣得直冷笑,“陸家剛跟四女兒退了婚,轉眼又要娶離了婚的三女兒,你不怕別人戳脊梁骨,我還怕人家說閒話呢!”
起身忿忿的上了樓。
馮佳慧白了他一眼,小聲嘟囔道:“人不爲已天誅地滅。”
回到臥室,蕭震山還是放心不下,給念卿撥了個電話,發現是關機,他有些擔憂了,這孩子從來都不讓人操心的,這次的事可能對她的打擊太大了,纔會這樣不告而別。
霍天擎將可以想的人都想了一遍,實在想不出她會去哪。
wωw▲тт kan▲C○ 他將車停在樓下,沒有上去,坐在車裡苦想了一會,最後,給謝羽琪打了電話,“喂,羽琪。”
謝羽琪接到電話有些意外,“呦,今兒吹得什麼風,霍少半夜三更的怎麼想起我來了,不跟嫂子二人世界?什麼事呀這麼晚打電話?”
霍天擎沒功夫跟他貧,只問:“你現在在哪?”
“在家。”
霍天擎,“你妹妹在家嗎?把電話給你妹,我有事要問她。”
謝羽琪道:“你可真逗,不是又看上我妹了罷?跟你說,打誰主意也別打她的。”
霍天擎簡直想罵人了,低吼道:“少TMD廢話,快去……”
聽到他真的發火了,謝羽琪也不敢再開玩笑,連忙從房間走出來,敲敲子琪的房門,“老妹,有電話找你。”
謝子琪正在敷臉,穿着一身白色睡袍過去打開門,將謝羽琪嚇得半死,差點跳起來,“午夜幽靈啊你……”
謝子琪不理他,接過手機問:“誰的?”
謝羽琪比劃了一下,謝子琪已大概猜出了是誰,接起道:“喂。”
霍天擎:“子琪,念卿到現在還沒回來,你知道她去哪了嗎?”
謝子琪沒跟他客氣,“我不知道,以後這種事不要問我,她是你老婆,你連她去哪了都不知道這像話嗎?”
霍天擎:“……”
謝子琪道:“還有事嗎?沒事掛了。”
說完沒聽見他應聲,便直接掛了。
謝羽琪看老妹發這麼大火,衝她擠擠眼睛道:“怎麼了?他跟你說什麼?”
“不關你事。”謝子琪不理他,打算關門睡覺,謝羽琪一隻腳夾在門縫裡,死皮賴臉的纏着她,“說說唄……”
“說你妹……”
將他的腳踢出去,啪地關上門。
謝羽琪愣愣的站在門外,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弱弱的喊了一聲,“媽,你家子琪又罵人啦……”
幽黑的甬道,行人並不多,這是一處偏僻的小路,類似貧民區的住宅樓在夜色的映襯下顯得更加潦倒。
路邊隨意丟放着一些生活垃圾。
路燈下,一個女人緩緩走着,高跟鞋與香水味充斥着與這裡不符的味道,誘惑,燈光下拉長的身影曼妙,讓人想象不出這樣的人爲何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她走得很慢,望入眼中的景象讓她有些驚訝,怎麼十幾年來這裡一點變化都沒有,依舊這麼殘舊落迫,讓人一分鐘都不願多待。
她停下來,靠在一幢牆上開始從包裡翻煙盒。
她點了一棵煙,對着路燈吞吐菸圈。
斜上角的那扇窗戶還亮着,此刻,裡頭的人在做什麼?她一定還在燈下辛苦的給布偶縫眼睛罷,以此賺取明天的生活費。
加工一個可以賺一毛錢,一晚上她們母女可以做四百個,辛苦做下來只能賺四十塊錢,這片居民區的供電不好,也時常停水。
沒電的時候他們點上蠟燭……
她深吸了一口氣,尼古丁的味道真好,可以麻痹痛覺。
不管她日後有多成功,那些關於貧窮的回憶還是會不時出現在她夢境裡,將她從牀上嚇醒,大汗淋漓之後更加捨不得眼前的輝煌,她要變成有錢人……
十歲時發下這個誓,她便一直衝着這目標努力,不惜一切代價……
那些沒有飯吃的時光,和被同學嘲笑時的無助,這輩子都不想再經歷……
她多想衝回家告訴媽媽,我也要和同學一樣的書包,一樣的裙子與皮鞋。
可是面對媽媽粗糙的一雙手,和被針腳扎得血肉模糊的食指,叫她怎麼忍心說得出口……
多少次,爸爸輸了錢後回來撒潑,喝了酒就打人,媽媽多蠢哪,就那麼一動不動的捱打,也不還手,不吱聲,默默忍受着落在她身上的拳腳,她想,與這些相比,她的心更痛罷……
她想不到當初讓她甘願下嫁的男人居然真的被外婆說中,不成氣候……
她當初愛他才識高遠,愛他眉清目秀,愛他溫柔體帖,可是這一切到最後都化成了灰,他將懷才不遇的那股鳥氣全都撒在她跟孩子身上。
不過幸好他死了……
再沒有人打媽媽,她們的生活變得那麼平靜。
還記得班主任將她叫到辦公室,告訴她你爸爸不幸遇難時,她心中只是微微驚怔,接着,感覺到更多的是無比的輕鬆。
她提着書包衝到醫院,看到媽媽更伏在爸爸的身上哭泣,看到她,語聲哽咽的說:“小青,你爸爸借了高利貸還不起利息,被人失手打死了。”
她走過去,將書包放到腳邊,輕輕抱住她說,“他死了不是更好嗎?以後就沒人再打我們了,也不會再有債主上門催債,你也不用……一次次用身子替她還債。”
她不知道自己說這翻話時是什麼表情?
她只記得,媽媽像看怪物一樣看着她,緊接着劈頭給了她一耳光,“你怎麼能這樣說你爸爸,說我……”
她一點都不覺得疼,用一種更冷漠的聲音道:“這樣的男人不配做我爸爸。”
媽媽被氣得手指顫抖着,指着她道:“你滾,我給我滾,你是狼,我沒有你這個女兒。”
她微微一笑,“你不要後悔?”
“我不會後悔,就當我沒生過你,我寧願一個人孤老終身,我也不願意有你這樣一個鐵實心腸的女兒……”
她提起書包,最後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她終生難忘。
媽媽臉上的表情那樣複雜,失望,心痛,又絕然……
她的淚水就在眼眶裡打轉,打算她一轉身,就落下來……
是的,她不願意在她面前流眼淚,生活那麼苦,她也從未在她面前流過眼淚,除了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她放學回到家,裡屋的門半掩着,裡頭傳出男女喘息的聲音,不時伴着一聲媽媽痛苦的尖叫。
房子牆壁很薄,以前晚上也能聽到這種聲音,她不驚訝,臉上紅了紅轉身出去了。
她在樓梯上坐下,掏出課本就着地上寫作業,過了半個小時,一個男人從家裡出來,她擡頭看見他,臉上一怔。
這不是爸爸,是一個陌生的男人。
他一臉滿足,關門的時候又朝裡說了一句,“身材挺好的,就是沒什麼勁兒,下次好好表現,我就多寬限你們幾天。”
“滾……”裡頭傳來媽媽的咆哮聲。
男人嘿嘿一笑,不知臉恥的關了門,哼着小曲下樓。
一轉身看到坐在門口的她,表情怔了怔,“你是……顧汝君的女兒?”
她不回答,只是用仇恨的目光看着他。
男子用骯髒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嘖嘖嘆道:“長得挺漂亮嘛,長大後一定可以賣個好價,跟你那軟弱的媽媽一起好好努力罷孩子,死之前一定會還完債的。”
他丟下話,轉身下了樓。
她手腳冰涼的站在原地,望着門洞裡毫聲無息的房子,突然有些噁心,剛纔被他髒手碰過的地方彷彿長了毒瘤,毒素延伸至血脈,她渾身不適,她提着書包衝下樓,到公用水管下衝洗着手和臉。
衣服領口溼了大片。
一旁,還有別的窮人家的孩子在玩耍,看見她招招手道:“小青姐,你過來陪我們跳繩嘛……”
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水,轉身看着那些站在陽光下的孩子們,破舊的衣衫與被命運壓得擡不起頭的弱小身板,心中徒然升起一股恨。
她走過去,將他們手中的朔料跳繩狠狠的扯斷,扔到路邊。
小孩都被她兇狠的表情嚇住,怔怔的站在那裡,也不敢哭叫。
她回到家,媽媽已經整理好走出來,她坐在客廳裡,凌亂的頭髮重新梳理過,一絲不苟的帖在腦後,媽媽的額際很美,飽滿而賦有光澤,她的皮膚經過風吹日曬,經過生活的艱辛還是那麼光滑而白皙。
她手中握着一杯水,聽到關門的動靜,也沒回身,“你回來了。”
她走到她面前,纔看見她的淚水,順着美麗的臉頰滴落,大顆大顆的落到桌子上。
她再也受不了了,拉着她的手道:“媽,我們走罷?我們離開這裡,離開這裡我們就不用再過這樣的苦日子了……”
媽媽只是無耐的看着她,苦笑着搖頭……
現在,爸爸終於死了,她不懂,爲什麼她還會爲他落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