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掠晚暮幽香在 墨雲隱月寺中連(六)

流櫻宮宮主已經很老了,他的身體也大不如從前了,他知道自己堅持不了太久便會撒手人寰,他拼盡力氣也要使流櫻宮流芳百年,所以他把自己的長女嫁到鎖藤閣,他尋來了江湖上的後起新秀做流櫻宮的殺手,其中自然包括風、雨、雷、電四大高手,江湖上只知道他們的代號,卻從來都不知道他們的真實姓名。

子暮是風。

這樣一個溫文儒雅的白衣少年走在人羣中,誰都不會猜到他會是一個替人殺人不眨眼的殺手。

他們殺人不問出身、年齡、性別……

他們只看銀兩。

你若肯出一百兩黃金去買一個幫派老大的人頭,不需要等到第二天,你就可以聽見他死亡的消息。

而有些人明明知道是流櫻宮出的手,也只能把怨氣藏在肚子裡,生怕一不小心,爲自己惹來殺身之禍。

流櫻宮做的事,沒有人管,也沒有人管得了。

流櫻宮宮主病危的事卻早已傳遍江湖。

江湖幾大勢力已經蠢蠢欲動。

尹韻竹是宮主次女,近日接管了流櫻宮大小事宜,她年齡雖小,手段卻十分毒辣,江湖人都叫她“紅寡婦”,黑寡婦是最毒的蜘蛛,尹韻竹便是最狠的女人。

現在,這隻紅寡婦正在看一張紙。

一月一日,江西魔劍沈星寒慘死家中,額上放有一朵含苞待放的血色丁香。

二月一日,朝廷慕容二將軍在京都某衚衕遇害,額上放有一朵含苞待放的血色丁香。

三月一日,終南三傑三兄弟齊齊斃命山中,額上均放有一朵含苞待放的血色丁香

……

這一年,江湖血腥又起,每月一日,都必有一位江湖人士遇害,而且,所有受害者的額頭上全部都放有一朵含苞待放的血色丁香,見過的人都說,那丁香紅的就像人的鮮血一樣,花香持久,遲遲不肯散去。

紅寡婦嘴角扯起一絲笑意:“血丁香的事已經在江湖激起千層浪,現在江湖上已經亂了,爹,諒他們也不敢再輕舉妄動了。”

“你還是太輕敵了!”宮主咳了幾聲:“江湖上那些人全都虎視耽耽地看着你呢!你稍有不慎,就滿盤皆輸了。”

“爹,我看那些武林高手也沒什麼厲害的!血丁香的身手女兒也見過,恐怕也不比女兒強多少,那些武林高手還不是都死在她手裡了。”紅寡婦輕蔑地看着那張紙。

“你呀,就是太浮躁了,這一點,你可比不上大丫頭,可惜,大丫頭就是太心慈手軟,否則爲父一定要將這流櫻宮交給她。”

“爹,女兒哪裡說錯了?”

“血丁香哪有這樣大的本事?她殺的這些人,應該都是死於風之手。”

“風?”紅寡婦點點頭:“爹說的沒錯,血丁香殺人之前,風來找過我,他還叫我放過血丁香。”

“其實,我當初要用血丁香,也不是爲了讓她替我殺人,而是,用她,鎖住風。二丫頭,風雖然只是個殺手,但他的能力遠在你之上,爹有心把你許配……”

“爹,憑什麼姐姐可以嫁給左驀雨,女兒卻要嫁個下屬?女兒要嫁就嫁給皇帝,其他的人,女兒是看不上的。”

“你這心比天高的性子是該改改了,平平淡淡又何嘗不是一種幸福?”宮主失望地搖搖頭:“還沒做宮主之前,我和你母親是多麼幸福,可惜後來,做了宮主,你母親也被仇家殺死,爲父這些年的日日夜夜,哪一刻都不曾忘記你母親臨死之前,那種絕望的眼神,如果當年,我只做一個普通人,有你母親陪在我身邊,該有多幸福!”

“好啦!爹,你不要再想了,女兒還有些瑣事要去處理,先走了。”紅寡婦扶着宮主坐到牀上,就匆匆忙忙地離開了。

花園的櫻花還開着。

“今天已經是十五號了。”紅寡婦道。

紅衣少女擡頭看了一眼天空,道:“是啊,十五號了。”

“十月一日,我要這個人的命。”紅寡婦遞出一張薄紙。

她彷彿在陳述一件很平常的事。

少女接過,眼睛看向那紙時,目光顫了顫:“爲什麼是他?”

“沒有爲什麼。”紅寡婦平淡地回答她。

少女轉身,紅寡婦又說了一句:“有人出了一百兩黃金,這種價格,夠你揮霍好幾輩子的了。”

少女的身子也只是停了停,還是走了。

“柳錚?”子暮看着那張紙,又看了看那少女:“有什麼不妥嗎?”

那少女正是血丁香。

除了子暮,沒有人知道她的真實姓名。

血丁香當然就是喬隱然。

“你認識他,是不是?”子暮問她。

子暮確信自己已經足夠了解她,他知道她在想什麼。

他又問:“讓你離家出走的那個人,是不是他?”

隱然擡起臉看子暮時,眼裡面含滿了淚水。

“你還喜歡他,是不是?”子暮看見了她的淚水,但還是狠心問了一句,他從心底裡,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隱然搖着頭,終於開了口:“我恨他!我恨不得把他碎屍萬段!”

當一個女人說很恨一個人時,她往往並不是恨那個人,而是,愛深入骨髓,想忘忘不了,只好找一個理由來騙自己,但騙不了別人。

子暮心裡明白。

他苦笑了一聲:“你若不方便,這次就不要去了。”

“不!我說的就是這件事,我知道每一次你都在幫我,但這一次,我不要你幫我,我要自己親手殺了他!”隱然的聲音在顫抖。

子暮心中暗道:“千萬不要得罪女人!否則,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柳錚,年十九,翰林學士,京都四才子之一。”子暮唸了幾句,問隱然:“他是不是不會武功?”

隱然說:“是。”

“按常理說,這樣的人,不該得罪誰的,又怎麼會有人出高價想殺他呢?”

“也許是他又負了哪個可憐人,不過,管這麼多幹什麼?”隱然理了理髮鬢:“你以前可沒這樣羅嗦過。”

“因爲,這個人,不一樣。”子暮緩緩地說。

隱然走到門外去看那朵血色丁香:“這朵花,我不想摘了。”

“不想殺他了?”

“不是。”隱然嫣然一笑:“只是,這一次,要殺他的,不是血丁香,而是,我,喬隱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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