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成內心又氣又憤,沒想到自己一心一意爲了聶芸娘,最後竟換來了殺身之禍。這時才明白跟恆山智真長老分手時,長老見自己晦氣直衝華蓋,袖佔一卦,道只怕途中會遇到危險,所以才贈送了一條神符,並說卦象複雜,只怕不大容易化解哩。神符化作霹靂大手,趕走大樂真人之後,韓成這才相信了長老的話,也以爲危險已經過去,沒想到真正的危險竟然在後面,難怪說是難於化解哩。
韓成明白自己此時已經成了虎口之食,天香弱骨散奇毒無比,除了鐵圍山,根本找不到解藥,只能任人宰割。他在說話的時候,曾經多次偷偷嘗試運氣內功,但是丹田裡空空如也,找不到一絲內力。
其實對方並非沒有破綻,自己從來沒有說過來歷姓名,但是聶芸娘卻脫口說出,怪只怪自己色迷心竅,一心想跟對方雙宿雙飛,最終才落得這樣的地步。這真是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爲今之計,也只有一拖字訣,期盼有人來到。不過希望也是十分渺茫,有誰會在深更半夜來到這懸崖峭壁上的破廟裡?
韓成道:“我說話算數,既然落到你的手裡,只能怪自己愚笨,要殺要刮隨你便,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白,你不說清楚,我會死不瞑目。你答應過要讓我的死個明白。”
聶芸娘擡頭看看天色,道:“還有點時間,有話儘管問,我是知無不言。”
韓成道:“你剛纔說要用我的心給你師父練功,不知道你師父練得是什麼功夫?爲什麼要千里迢迢來取我的心?”
聶芸娘道:“第一個問題不是我不告訴你,實在是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師父練這種功夫十分艱難兇險,需要用十二個八字完全相同的人,子醜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地支齊備,才能修煉,缺一不可。最好是修真練士,沒有結過婚的童子身更是上上人選。恩人不幸正好是其中之一,小妹只好恩將仇報了。嘻嘻。”
韓成聽血海棠話說得這麼恬不知恥,心中第一次對她產生了厭惡憎恨。原先只是驚訝憤恨,卻並沒有厭惡之情,現在纔算真正領教了鐵圍山花信使的厲害。她不但陰險狠辣,而且恬不知恥,把令人髮指的罪行當作光榮來說,虧她還長了那樣一張甜蜜漂亮的臉龐。
聶芸娘接着道:“我偶然聽人說起王屋派的一個弟子是四午相應的命相,限於身份,卻無法再得到更加確切的消息,只得隱住身形,在王屋山周圍一代轉悠,既想撞到你,又怕遇到真正有本領的人脫不了身。後來打聽到王屋派跟北嶽恆山關係密切,多有來往,於是便在兩山之間找到了這座破廟,住了進去,每天除了練功,就是四下裡遊蕩,一連十多天,尾隨了好幾位王屋弟子,但都不是你。”
“這天我剛剛從廟裡出去,便發現有人跟蹤,心想這時你找死,不是我心狠。於是假裝沒有發覺,轉過一個山角,立刻隱蔽起來,等那人追到跟前,冷不防給他一擊。沒想到這人的功夫十分了得,那志在必得的一劍,竟然被他躲過,自己反而被他困住。他也不生氣,嘻嘻哈哈地緊跟我說些瘋話。我隱約向他透露了自己的身份來歷,也不知道他是沒聽明白,還是毫不在意,並沒能讓他有一點顧忌。後來才知道原來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大樂真人。”
“我正想着這下玩了,單憑鐵圍山的名頭根本下不退大樂真人,自己真的要跟這人姦污了。沒想到我命大福大,因禍得福,無巧不巧,正好將你這位大英雄引來,一個大手印將大樂真人逐走。當今世上能發出如此厲害的大手印的人,總共數下來也不過十幾位,都是大宗師級的人物,可是你竟然居之不疑,而且一雙眼睛忍不住總往我身上衣服破損的地方瞧。於是我將計就計,投你所好,一番巧演,輕輕鬆鬆便將你的真言全掏出來。”
“沒想到你正是我千方百計所要需找的人,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有道是天與不取,必遺其憂。好在這是你自願奉獻給我的,我可沒有逼你這麼做,說不上什麼忘恩負義,恩將仇報的淡話,妖怪也只能怪你有眼無珠。”
韓成聽了滿腔怒火,但聶芸娘說得句句是實,一時也找不到什麼反駁的話。
聶芸娘又擡頭看看天空,道:“好了,子夜將至,你的心連帶魂靈必須在這個時辰收取,才能將效用發揮到極致。放心,我會求師父把你的靈魂放在重要的地方,一面埋沒了你的才能,這也算是對你的一種回報。”
事到如今,韓成徹底絕望,他長嘆一聲,瞪大眼睛看着聶芸娘,他要眼睜睜看着這個負心人怎麼剝取自己的生心。
只見聶芸娘衝着他嫣然一笑,先將兩手互握,使勁搓了幾下,然後伸出右手食指對着韓成的身體畫了幾下,收指時衣袖微微一擺。韓成胸前的衣服憑空被化裂,分成好幾塊,又被聶芸娘衣袖扇出的風吹到了一邊草叢中,露出了心口。
聶芸娘從腰間拿出一個小小的玉瓶,揭開蓋子,她嘴裡唸唸有詞,只見玉瓶裡飛出一道細微的白線,射到了韓成的胸口。
韓成覺得心口一涼,一股細微的水線衝到了他的胸膛,很有力量,但是並沒有四下飛濺,從上到下,將韓成的胸口細細洗濯了一遍,然後將玉瓶收回腰間。
韓成知道聶芸娘這就要對自己開膛摘心,奇怪的是這時他反而不再害怕,只是心跳的厲害,砰砰地撞着胸口,似乎是想要自己跳出來。韓成心想,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心從肚裡挖出來,也算是一種奇遇,人世間能有幾人有這種眼福?
聶芸娘從袖口裡拿出一方手帕,俯身將韓成的胸口擦拭乾淨,又用袖子輕輕扇了兩下,感覺幹了,又擡頭看了一下天空,自言自語道:“時間拿捏得恰到好處。”
聶芸娘擡手向着自己的頭頂輕輕一拍,他的頭頂一亮,飛出了一把亮晶晶的小劍,連劍帶柄不到半尺長,通體明亮,閃着瑩瑩的亮光。
短劍從頭頂降到聶芸孃的臉前,橫向轉了好幾個圈,然後尖下柄上,慢慢飛到韓成的胸口,將他的肌膚照得雪白閃亮。
聶芸娘從容道:“這是把玉劍,是專門用來開膛取心的,它不會傷到你的心脈,也不會傷及你的魂靈,如果是一般的寶劍,劍身上面免不了帶有凶煞之氣,在開膛的時候,無形的煞氣就會傷害到心脈和魂靈,根本無法避免,即使是一般的木劍也同樣帶有煞氣。”
韓成道:“這麼說來,我要謝謝你啦。”
聶芸娘道:“不必謝,我也不全是爲你着想,是師父囑咐這麼做的,受傷的心和魂靈,練功時會打折扣。”
玉劍的劍尖並不鋒利,觸及到韓成胸口的時候,韓成只覺得胸口像是被香火頭燙着一樣,灼熱的劍尖慢慢滑動,在他的肌膚上面劃出一條熱線,然後緩緩飛回去,到了聶芸孃的頭頂,尖下柄上,直入頂門,一閃而滅。
韓成再看胸口時,只見胸口有一條白線,並沒有破洞流血,看了一會兒,除了那條白線仍然灼熱之外,依然沒有什麼變化。
韓成心下疑惑,難道聶芸娘是在跟自己開玩笑?他偷眼看了一下聶芸娘,只見她兩眼註定自己的胸口,神情非常專注,並不像是開玩笑的意思。
過了一會兒,聶芸娘彎下腰,將頭伸過來,顧着腮幫子,噗地吹出一口氣。韓成只覺得一陣溫煦的風衝胸口吹過,只見自己的左胸口的皮膚從中間裂開,接着就像是兩片卷軸畫那樣,從中間向兩邊慢慢捲起。
韓成等到了眼睛看着,沒想到聶芸娘只是輕輕一吹,竟然能夠將自己胸膛吹開,想來還是先前那把小玉劍的功勞,奇怪的是這樣的將皮膚捲起,韓成竟然沒有感到一點疼痛,胸口也沒有流血。
片刻功夫,胸口的皮膚完全捲開,露出了一個大洞,裡面橫着一道道的胸骨,白的的是骨,紅的是肉,十分鮮豔。
聶芸娘彎腰下去,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拈住一根白色的肋骨,微微向上一提,那根胸骨便吱吱作響地立了起來。聶芸娘接着如法炮製,吱吱吱的聲響中,三根胸骨全都立了起來。
月光下看得分明,裡面一塊暗紅色的心臟正在一股股地跳動着。聶芸娘看了一會兒,嘴裡嘖嘖有聲,十分欣賞地道:“真是完美。”
聶芸娘站直身子,從袖口裡拿出一個紅色小布囊,道:“恩人,這個是人皮絳囊,能大能小,什麼東西都能收藏,最大的好處就是能夠保鮮,是專門用來裝恩人的心。恩人,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來生有什麼盼望,趕緊許個願吧。”
韓成狠狠道:“沒有別的想法,只願來生我還能遇到你。”
聶芸娘愣了一下,格格笑道:“呦,看來咱倆還真的緣分。今生成不了夫妻,來世再續前緣。”
韓成咬牙切齒地道:“我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寢你的皮。”
聶芸娘笑道:“別這麼兇巴巴的好不好,就說夫妻是冤家,世上也沒有這麼兇狠的冤家啊。”
韓成道:“痛快動手吧,不必多言。”
聶芸娘道:“恭敬不如從命。”
她把手一張,那個小小的人皮絳囊便飛離她的手心,停在韓成的身旁,變得大了好幾倍,足以容得下韓成的心。
聶芸娘更不猶豫,伸手要去韓成的胸膛,要生生摘取他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