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中秋佳節,京城內外皆張燈結綵一派祥和的氣氛,徐薇揉着眉心獨自坐在傅家大院的涼亭之中,眼前如花似錦的別苑卻絲毫提不起她的興致,思索着剛纔跟如煙的對話,心中頗爲悵惘。
隔着千百年的時光,甚至不知道這中間到底還有什麼未知的可怕,徐薇突然有種誤入狼穴的驚慌,眼前和善儒雅的傅庚年背地裡竟然密謀着篡位的勾當,小小年紀的傅青綰卻學習治國的方法?
還有,這一眼看過去低調內斂的尚書府,每一個角落裡都隱匿着無法測度的危險,越想徐薇越覺得這裡不是久留之地。
帶着一肚子的疑問,徐薇疲憊的回到了臥房,企圖從房間裡找到一些蛛絲馬跡,可是翻遍了所有的抽屜和櫃子她一無所獲。
就連如煙說的那本《治國策》她都不知道藏在了何處?
偌大的疑團縈繞着大腦,沉沉悶悶的閉上眼睛。
不知道過了多久,徐薇隱約聽到外面有人在吆喝着什麼,拖着腦袋從牀上坐起來,透過明黃的窗戶紙看到一抹晨光射了進來,打亮了窗臺上那盆蘭花。
走下牀來到門前,剛要推門竟然看到如煙已經在門外候着了,如煙看到徐薇低低頭囁嚅道:“小姐,你醒了。”
徐薇想着這丫頭大概還在爲昨天晚上的事無法排解,便率先衝她笑了笑說:“剛起來,這纔要推門就看到你了,你是能掐會算吧?”
雖然徐薇帶着笑意,但如煙聽完仍舊是垂着腦袋不敢輕易開口,果然是個不禁嚇唬的丫頭,“好了,別耷拉着腦袋了,不知道的還以爲我這個當小姐的虐待了下人。這麼早來是不是有事找我?”
徐薇甩甩頗爲累贅的袖子,這廣袖極有唐朝衣着的特色,袖口足足有半人高,手臂輕輕放在便看到袖子垂在了地上,記的不錯的話這應該就是曲裾的一種。
“是老爺讓我來找小姐,說一會兒吃過飯要一起去安國寺上香,夫人也都一同去的,昨天因老爺去宮裡有事沒去成,所以才改到了今天。”
徐薇點點頭說知道了,如煙正要走的時候徐薇又突然喊住了她,上前一步搭着她的肩膀。
如煙身體猛地一顫,一雙瀲灩的丹鳳眼看着徐薇的手,抖了抖嘴脣怯怯的盯着徐薇,“小姐……”
“你好像很怕我?”
徐薇不確定這丫鬟跟傅青綰到底關係如何?前幾天剛來的時候,自己脾氣太過隨性,跟如煙簡直打成了一片,但是今天卻突然覺得如煙心底裡十分的懼怕傅青綰。
如煙嚇的連連搖頭,旋即躲開徐薇的手往後退了一大步,直接退到了最後一層臺階上,頭也不擡的看着徐薇,“小姐,時辰不早了,老爺還在前廳等着小姐呢。”
沒等徐薇說話如煙早已經嚇得大步跑向了外邊,徐薇順着如煙的身影看的時候,正好兩個平常伺候她穿衣梳妝的丫鬟走了過來,徐薇便進了房間。
這丫頭,有點意思啊。
用過早飯之後,徐薇看到傅家的人馬已經候在了門外。
最前面是兩排護衛,後面隔着不長的一段距離停着兩輛馬車,馬車覆蓋着暗紫色的雲紋絲綢,上面繡着精細華美的花紋,馬車兩旁各站着兩個隨行的丫鬟,挽着雙丫髻,身穿淺藕粉色的儒裙,只是袖口短小一些
。
跟着轎子的還有兩排小廝和丫鬟,丫鬟後面還是兩輛馬車,馬車上整齊的堆放着上香的禮品,在後面跟着十幾個小廝,最後還是兩排護衛。
傅家這上香的架勢倒是實打實的氣派,徐薇看在眼裡記在心裡,過了一會兒就聽到母親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青綰,怎麼還站在這裡,該走了。”
陳氏雖然不足四十歲,可通身的氣質卻讓人覺得那樣的溫婉大器,說不出的親切感讓徐薇分外喜歡。
徐薇看到陳氏低頭一笑,脣角自然而然的輕輕上揚,“爹和娘先走,女兒跟在爹和娘後面就是了。”
陳氏含笑點了點頭,一旁的丫鬟已經扶着她先上了第一輛馬車。
傅庚年順了順鬍子,點頭一笑道:“青綰,今天咱們舉家上香,你一定要好好的燒一株香。這些日子你受驚了,這一次上香也是爲了給你壓驚。”
徐薇看着傅庚年慈眉善目的樣子,再將昨晚那明顯要坐擁天下的傅大爺擺出來一對比,心中頓時覺得寒意四起,臉上帶着恭順的笑,徐薇低頭答了一聲“是,女兒多謝爹爹。”
傅家上香的隊伍,浩浩蕩蕩的從尚書府出發,徐薇坐在第二輛馬車內,掀開簾子看了一眼前面傅庚年和陳氏坐的馬車,又看看周圍越來越陌生的風景,泄氣的坐在馬車上,一言不發。
齊國的都城在一處四面環山的盆地裡面,出了城不遠就可以看到連綿不絕的山脈,雲遮霧繞的山巒不高卻顯得十分幽深,徐薇想破腦袋也猜不出這到底屬於中國的那一個地界。
這麼一路思考着馬車突然停了,徐薇昏昏欲睡的時候聽到前面有人說到了。掀開簾子一看,果然前面的山頭上巍峨聳立着一座瓊樓玉宇,一排八角翹檐角樓延伸在山脊之上,中間是一座四面歇山正殿,看氣派便知道是香火鼎盛的皇家廟宇。
“小姐,咱們到了。”如煙隔着簾子喊了一聲,徐薇點點頭,“這一路上顛簸的都快睡着了。”
說着徐薇半掩着嘴巴打了個哈欠,如煙看着偷偷笑了笑,看來她家的小姐果然是摔了一次之後性情大變。
“青綰,來,跟在娘身邊。”
陳氏伸過來一隻手,徐薇挽着陳氏的手,兩人親暱的相視一笑,徐薇那一刻錯誤的以爲,這位美婦人真的是自己的母親,便自然的喊了聲“娘”。
“青綰啊,你還記得咱們上次來這裡嗎?哎,沒想到都隔了這麼久了。”陳氏看着正前方的大殿,兩人拾級而上,她目光溫柔的看了徐薇,好像在提醒着她什麼。
徐薇哪裡知道什麼上次來這裡上香的事情,關於傅青綰的過去她一個字都不知道,還真的有點擔心這位“孃親”會問出點什麼來。
淡淡的迎上一笑,徐薇挽着陳氏的手,撒嬌的扁扁嘴,“娘,那些不開心的事還是不要再提了,咱們今天來上香就是要清清晦氣啊。”
傅庚年看着母女倆人親密的樣子,慢了半步說道:“夫人,女兒既然不想再提起這些事,你就不要再說了。”
陳氏是極爲傳統的婦女,對丈夫言聽計從,看着傅庚年溫柔和氣的一笑,淺淺的一道魚尾紋從眼角散開,一雙仍舊清雅純淨的眼睛,含着無盡的溫情,“好,那我就不提了。”
秋風吹動衣衫,儒裙
和披帛隨着風的方向扯開一段絲滑的綢緞,徐薇不太習慣穿的這麼厚重,隨後將飄起來的袖子往臂彎裡攏了攏,然後三人繼續走到了大殿。
站在大殿門口,回頭可以看到半座山的風景,滿山的紅葉覆蓋了大片的山地,細碎的紅花散落在微微泛黃的樹葉之間,遠處雲山之間是一望無際的藍天,純淨的藍色如同一灣清泉。
閉上眼睛深深的呼吸一口氣,空氣還有絲絲甘甜,想必這山上還有果樹吧?
好一個雲山萬里的景緻!徐薇心裡默默驚歎。
擡腳踏入了大殿,徐薇看到方丈大師正在右邊站着,雙手合手唸了一句“阿彌陀佛”,然後就恭敬的對着傅庚年低頭道:“尚書大人到此,老衲有失遠迎。”
傅庚年也雙手合十對着那和尚點了點頭,“慧空大師客氣了,傅某今日來還希望跟方丈探討一些佛法,不知道方丈有沒有時間?”
慧空方丈和傅庚年也是老相識了,只是當着來往的香客不好過於密交,慧空慈悲一笑道:“尚書大人心中念着佛法,老衲自然樂意解答。”
徐薇看着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着繁瑣的客套話,早就覺得無聊透頂了,而陳氏已經虔誠的雙膝跪地嘴裡唸唸有詞,雖然一向不信神佛之說,到了這地方徐薇也實在不得不跪。
跪下之後環顧四周,前方是一尊大的誇張的如來佛像,佛像的頭部幾乎和穹頂一樣高,通體都是金色。順着佛像兩邊各有九個小佛像,分別是十八銅人。
香霧裊繞的大殿內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徐薇也學者陳氏的樣子,有模有樣的合着雙手拜了拜。
佛祖啊佛祖,你要是真的會顯靈,那就送我回去了,我要將害我的人繩之以法。
就算不能送我回去,至少讓我活的輕鬆一點吧,不要動不動就提什麼治國平天下,我只是一個小小女子,不敢有這麼大的抱負。
徐薇唸叨完之後磕了一個頭,這輩子還是第一次給人磕頭,佛祖你要給我個面子。
陳氏已經說完了心願,看着還保持跪地狀態的女兒,欣慰的無聲笑了笑,徐薇擡頭的時候,正好對上了陳氏溫柔的雙眼,心中一怔,“娘,我已經許過願了。求佛祖保佑你和爹爹長命百歲身康體健。”
陳氏拂過徐薇的手背輕輕點了點,笑道:“真是個傻孩子,心願是要說給佛祖聽的,你這樣說出來可就不靈了。”
徐薇亦笑,“娘,心誠則靈,我的誠心佛祖知道,我只希望您和爹爹都平平安安的,女兒不求大富大貴,只希望咱們一家三口可以安安樂樂的過日子。”
這是徐薇最真實的心願,她不希望傅庚年捲入皇權的爭鬥,她也不希望自己像那些無意中穿越的人一樣,一輩子都糾葛在愛恨情仇裡面,她只想簡簡單單的替傅青綰走完一生的時光。
陳氏閉了閉眼睛點着頭笑道:“青綰,娘也希望如此。好了,你爹爹去了後殿和慧空方丈說佛法,咱們去前面走走。”
兩人站起來由侍女扶着走出了大殿,陳氏的丫鬟翠玉說上次來的時候,看到前面的一片柿子林,上次只是看到柿子林綠葉繁茂,這次倒是可以看看果實了。
徐薇覺得這個提議不錯,難得和尚廟還有這麼有情趣的地方,一定要好好的看上一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