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小醒過來的這天早上,翠花端過一碗羊奶來,勸蘇小小喝下去:“太子妃,你今天身體好些了嗎?”
蘇小小點點頭,她接過翠花手裡的羊奶,一仰脖一滴不剩地喝了下去:“翠花姨,您叫我小小吧!”
翠花看起來五十多歲,穿着厚厚的皮襖,若不是她的裝扮還保留着幾分大齊人的特點,看起來幾乎和回厥人沒有太多的區別。
她的大齊話帶着濃郁的回厥人的口音,舌頭卷得特別高!這個聲音對蘇小小很親切,在她昏迷的時間裡,這個聲音無數次出現在她的耳畔,勸她一定要活下去。
“翠花姨,今天是什麼時間了?”
“太子妃,你昏迷了八天了!”翠花看到蘇小小醒來,心情很好,她看着蘇小小,臉上笑成一朵菊花。
八天的時間,宣承燁毫無動靜!蘇小小在心裡感慨,自己的夫君也真是心大,把自己的老婆拋在敵方陣營裡,居然毫無壓力。
蘇小小暗自想:這也說明自己真是失敗,夫妻關係經營成這般模樣!姑且不說夫妻關係,就算是朋友,也應該來救自己吧。
“翠花姨,別叫我太子妃了,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那裡還象個太子妃呢?”
這是她的真心話,一個不受太子待見的太子妃,一個被關在奴隸營裡的太子妃就是一個笑話,還不如叫本名!
翠花嘆口氣,接過蘇小小手裡的空碗,搖搖頭:“女人的命啊!太子妃也好,奴隸也好!都差不多!苦啊!”
兩人正在說着話,帳門突然掀開來,一身紅裝的朵骨爾怒氣衝衝地衝了進來,看見蘇小小醒了過來,便大聲地吼了起來:“你醒了!醒了就快去做活!我們部落裡面不養廢物!”
這姑娘火氣極大,一鞭向着蘇小小的頭頂抽落,蘇小小擡起手臂來擋住自己的臉,一陣火辣辣的痛傳過來,一條又紅又腫的疤痕凸顯在手臂上,襯在雪白皮膚上,更顯得觸目驚心,彷彿一條巨大的蜈蚣一般。
翠花嚇了一跳,跪在地上:“朵古爾小姐,請息怒,您有什麼活讓翠花去做吧!太子妃身體才恢復不久,就算是做事也做不了太多!您若是把她打傷了,一會兒可汗來了,會打死翠花!”
朵古爾眼珠一轉:“你算是什麼東西,翠花兒,你別仗着小時候奶過木拉爾可汗,就可以把自己當成主子!你還敢用可汗來要挾我!”
話雖如此,朵古爾想起木拉爾嚴肅英俊的臉,心底倒也忌憚,她狠狠一鞭子抽在地上說:“你們奴隸營裡的奴隸都得去做活!你也不能例外!”
蘇小小點點頭,從鋪上爬了起來:“我這就去!”
她才站起來,又是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這八天來,她除了羊奶,幾乎什麼也沒吃過,又一直髮着高燒,能夠醒過來,已算是不易。
朵古爾看蘇小小對自己的指令遵從的模樣,滿意地哼一聲,拎着鞭子走了出去。
翠花說:“小小,你別理她,你做什麼活啊!可汗當初可沒有說過要你去幹活,他可只說是讓我好好照顧你呢,讓你康復!”
蘇小小搖搖頭:“你是可汗的乳孃,所以不用做活,我現在什麼也不是,再不做點力所能及的
事情,只怕朵古爾更加不會放過我了!”
如果能出去做點事情,一來可以鍛鍊身體,二來也可以找個機會逃走,難不成就一輩子被關在這氈房裡,吃着半生不熟的牛羊肉了此一生?
自己在宣承燁心目中的地位,如果想要等着他來救自己或者用那個木達旺來交換,只怕是白日做夢而已。
蘇小小從來不做白日夢。
看攔不住蘇小小,翠花便陪着她一起走出帳篷來。
帳篷外空氣清新,陽光燦爛,蘇小小深吸一口氣,再次感嘆活着真好!
這是一處回厥人聚集的山寨,山寨位於一座雪山的半山腰上,頭頂是湛藍的天空,飄浮着朵朵白雲,極目遠望,便可以看到遠處和藍天幾乎融成一片的雪山,雪線在陽光下彷彿一道金邊鑲在藍天和雪山的交界處。
山寨裡有百十頂象花朵一樣的帳篷,圍着中央的幾座特別大的帳篷周圍。中央的那幾頂大帳篷,顏色鮮豔,上面還裝飾着各式美觀的飾品,顯得華貴大方。
山寨的一面依着雪山,其它三面均用巨石壘成數人高的圍牆。在圍牆的頂上是手持刀槍的士兵們在巡邏。
在石壘的圍牆上開着一扇巨大的木門,現在敞開着,可以透過木門望到山寨下方的一條奔流的大河。
在河邊的淺灘上有成羣的象白雲一樣的羊羣和牛羣正在化開的積雪下尋找食物。
女人們拿着水罐從河裡打水,打好後把水罐頂在頭頂,身姿搖曳地走回寨子裡來。
蘇小小看了一會兒,也拿起一隻水罐來,跟在一羣女人的身後去打水。
打水是個好活計,蘇小小想,自己要想逃的話,走出這寨子顯然是第一步。
她抱着水罐才走到木門前,一名守門的回厥武士上下打量了蘇小小几眼,把她攔了下來,衝着她大聲吼了幾句回厥話。把蘇小小推了回來。
翠花趕過去,把蘇小小扶起來,替她拍拍身上的土說:“你出不去這寨門!木拉爾可汗說了,你若是病好了,就在寨子裡走走可以,誰也不敢放你出去。”
蘇小小站起身來,沒有說話,看來自己想借打水什麼的混出去的想法實行起來難度很大。
她隨着翠花慢慢往帳篷裡走去,突然聽到從前方傳來幾聲淒厲的叫喊,用的回厥話,蘇小小聽不明白,卻可以聽出那語聲裡的痛苦。
寨子裡的女人們突然都扔下了自己手裡的活,匍匐在地,開始祈禱起來。
蘇小小還站在原地發愣,翠花拉了拉她:“快跪下來,向天神祈禱!”
“祈禱?”
翠花手上的力氣不小,她用力一拉,蘇小小就勢跪下,只聽得翠花伏在她的耳邊低聲說:“木拉爾可汗的側妃難產!已經三天了還沒有生下來!”
蘇小小順着翠花的目光望去,只見當中一頂桔黃色的帳篷外圍着許多的人,有男有女,木拉爾也在人羣中,他顯得焦急萬分,不停地原地踱着步。
一盆盆的血水從桔黃色的帳篷裡被遞出來,每多遞出來一盆,木拉爾的臉色就變得慘白一分。
最後,帳簾掀開來,從裡面走出來一位頭戴羽冠,身上穿着鮮豔厚袍的老人,老人左
手執着一條鑲着寶石的法杖,右手裡拿着一隻純金做成的轉經筒在不停轉動。
老人走到木拉爾面前,俯身向他行了個禮,說了幾句什麼,木拉爾的臉色變得慘白,雙手握住自己的佩刀,搖搖頭。
周圍的回厥人臉色都變得極難看,女人跪在地上大聲地祈禱着,有些人還流下淚來。
蘇小小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只能把目光投向翠花。
翠花嘆口氣:“木拉爾可汗的側妃夢妃,懷的是位王子,國師大人在勸可汗,捨棄夢妃保住王子!”翠花低聲地向蘇小小解釋。
“捨棄夢妃?怎麼捨棄?”蘇小小皺眉問道,過了片刻,她醒悟過來:“剖開夢妃的肚子,把小王子取出來?”
“嗯!”翠花垂下眼瞼:“回厥人經常這樣做!遇到牛羊難產的時候,也會這樣做。女人生產,在回厥人眼裡和牛羊生產也沒有兩樣。”
蘇小小無語凝噎,只聽得翠花又說:“只不過,木拉爾可汗的母妃就是這樣死了的!現在他又面臨這樣的決擇,你說他怎麼能下得了手!”
“他母妃死了以後,我那時正好生了一位丫頭,回厥人把我擄了來,給他做乳母!”
“那……你自己的孩子呢?”蘇小小有些憐憫地看着翠花,只怕搶了她來做乳母,那個小丫頭便餓死了吧!
翠花苦笑一下:“我那苦命的丫頭,也被帶到回厥了啊!長到兩歲的時候突然生疫病死了!”
“如果活着,應該比你還要大上五六歲了!”翠花說着,滿是皺紋的眼角慢慢地洇出淚珠,一滴滴地滑落。
再看桔黃色的帳篷前,仍然一盆血水接着一盆血水地端出來。
拉木爾臉色死灰地跪坐在沙地裡,彷彿呆住了一般,國師還在不停轉着經筒,一邊轉着一邊低聲向拉木爾勸說着什麼。
蘇小小再也忍不住,突然從人羣裡站了起來,她朝着桔黃色的帳篷走過去。一直走到拉木爾面前站住腳步:“讓我試試吧!”
木拉爾擡起頭來,目光落到蘇小小的身上,好象一個溺水的人突然抓到了一條繩索!他的臉上突然有了絲光采:“好!”
他點點頭:“你去試試吧!”
一直低聲禱告的國師大人突然攔住蘇小小,衝着木拉爾吼了起來。
木拉爾毫不退縮:“她是大齊人的醫巫,讓她試試吧!”
國師的嘴裡發出一長串回厥語,銀白色的鬍鬚氣得吹起來,他手裡的經筒轉動得更快速了!
“不行!”國師用大齊話叫起來:“你是異族人!你不能走進去,你會給夢妃帶來噩運!”
拉木爾攔住國師,伸手在蘇小小背後一推:“謝謝!”
蘇小小走進桔黃色的帳篷裡,只見當中的厚厚的羊皮上臥着一個年輕的女人,她的小腹高高隆起,閉着眼睛,臉色慘白,頭髮和身體都被汗水打溼,只有偶而起伏的胸口顯示出她還活着。
聽見門簾被掀起的聲音,女人擡起眼珠來看了一眼,看到進來的是一個不認識的大齊人的時候,她垂下了眼瞼。
只要不是木拉爾汗就好,如果是他,那多半就是進來剖自己的肚子的,夢妃用僅存的意識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