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容宮裡簾幕低垂,四處飄蕩着刺鼻的殺蟲香的氣味。蘇艾艾躺在海棠牀上,蓋着厚厚的錦被,臉上蒙着一層白絹。
紫橦上前跪在蘇艾艾牀前:“娘娘,皇上來看您了!”
蘇艾艾的身體動彈一下:“皇上,您來看我了?”她的聲音嘶啞難聽,彷彿一片破碎的瓷片劃過玻璃。
宣承燁點點頭:“不錯,是我,蘇妃你感覺怎麼樣?”
蘇艾艾的聲音哽咽起來:“皇上,臣妾變成了這般模樣,只怕污穢了皇上的眼睛,皇上能來看臣妾,真是太高興了!”
蘇忠元站在一旁,忍不住啼泣出聲,蘇艾艾激動起來,她猛地從牀上坐起身來,又重重倒下說:“父親大人也來了?不是說過我不要見他嗎,請他出去吧!艾艾這般模樣給蘇家人丟臉了!”
“艾艾,你別激動,我這就出去!”蘇忠元止住抽泣,緩緩站起身來,轉身向玉容宮外走去。
走了幾步,他又回過身“噗通”一聲跪倒在宣承燁面前,泣不成聲地說:“陛下,老臣有一事相求,求皇上允許臣妻蘇張氏進宮來侍候蘇妃娘娘!她們母女二人感情篤厚,自從蘇妃娘娘進宮後,便再也沒有見過母親,近日聽聞蘇妃娘娘有恙,臣妻傷心欲絕,幾乎也要病倒在牀,臣斗膽請皇上看在您和蘇妃娘娘的夫妻情份上恩准!”
說完這些話,蘇忠元大放悲聲,宣承燁皺皺眉頭,正想讓人把蘇忠元帶走,突然耳旁一個細細的聲音說:“皇上,蘇國相的請求也在情理之中!皇上,於情於理都應當恩准!”
宣承燁目光一轉,落到站在自己身旁的蘇小小的身上,只見她臉上露出幾分不忍的神情。
蘇小小見蘇艾艾落得如此悽慘的下場,不由想起自己的前世,自己失蹤後,還不知道母親一個人過得怎麼樣,由此及彼,蘇小小心有慼慼,一時之間衝動起來,竟然忘記了自已早已不是從前的太子妃,居然指點起宣承燁來。
宣承燁臉上表情一滯,他九五至尊,自從當了皇帝以後,便甚少聽見有人用這種語氣同自己講話,而這個語氣正是從前蘇小小愛用的語氣。
宣承燁知道從前蘇家人待蘇小小並不好,因爲她是個傻子,所以纔會設計把她嫁給自己這個瘸子的太子。蘇小小很早就搬出去,自己在翠竹堂里居住,也是因爲這個原因。
而蘇小小從前做太子妃的時候就極爲獨立,從來沒有在任合人面前做小伏低過,現在這個出言勸諫自己的毛蘇,竟然比宣承燁所見過的任合時候更象小小。
宣承燁愣在當地,眸光閃爍。
蘇小小以爲他鐵石心腸不爲所動,她略微一沉吟,便又加了一句:“一夜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皇上您和蘇妃好歹夫妻一場,她現在病中,想見自己的母親也是情理之中,於情於理,皇上也應該恩准!”
蘇小小不提夫妻之情還好,提起夫妻之情,宣承燁便是一肚子怒火,他現在已經認定了毛蘇便是蘇小小
,自己曾經的太子妃。她把自己和別人的夫妻之情看得如此之重,卻把自己和她的夫妻之情看得如此之淡。雖然回到了皇宮裡,卻始終不肯承認自己是蘇小小!
看她的模樣,雖然一定發生了很多變故!但是她卻不肯把這些變故告訴自己,讓自己和她一起分享,這就是對自己的最大的不信任!
宣承燁心裡一時之間,各種念頭紛紛擾擾,原本和煦的臉色陰沉下來:“蘇妃娘娘的家務事,也容你一名小小的宮女來置喙?看來朕對你太過優待!以至於你忘記了自己身份!”
蘇小小一愣,知道自己剛纔的舉止在宣承燁等人看起來是何等的無禮,她立即跪了下來:“奴婢知錯!奴婢逾越了!請皇上降罪!”
“罷了!你和李愛卿快些給蘇妃娘娘驅毒吧!”宣承燁看着跪在面前的大宮女“毛蘇”,心裡突然一陣酸楚!
從來沒有見過蘇小小這般奴顏卑膝的模樣,現在看到了,讓他好生難過!
小小,是誰把你變成了這樣,在你失蹤的這半年裡,倒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你不但外表發生了變化,就連性子也變了許多!如果讓我找出是誰令你發生了這些變化,我一定要將他碎屍萬段,絕不手軟。
宣承燁重重地一拳捶在一旁的紫檀木桌上,在心裡暗自發下誓言。
蘇小小朝着海棠牀走過去,她伸手過去想要掀開牀帳,只聽得蘇艾艾發出一聲淒厲的叫聲:“不,不要掀起來!我現在的樣子,不想見人,至少不想見皇上!”
“那就請皇上回避一下吧!”蘇小小轉過身去看着宣承燁。
宣承燁看着蘇小小,他不想走,好不容易纔能有近距離和蘇小小接觸的機會,他只想多呆一會兒是一會兒。
蘇小小朝李時辰投去求助的目光。李時辰上前一步:“陛下,此處污濁穢惡之氣聚集,陛下萬金之體,此處不宜久留,不如請陛下暫避,留微臣和毛蘇大宮女在此即可!”
宣承燁想了想,無奈至極:“也好,我在前朝還有些事情,你們在此即可!”
蘇小小和李時辰跪倒在地:“恭送皇上!”
等宣承燁的身影消失在殿外,李裡辰轉身拎出一隻極大的藥箱:“我們開始吧!”
蘇小小點點頭,從懷裡摸出一張薄絲帕罩在臉上。
紫橦走上前去,將蘇妃牀前的紗帳掀開,一股腐爛的惡臭迎面撲來,只見牀上躺着個頭部腫大如斗的人。
蘇小小忍住惡臭上前查看,只見蘇艾艾臉上密密麻麻的紅色大皰,紅色大皰上面是黃色的水泡,有的水泡已經破裂,發出一陣陣令人作嘔的惡臭。
蘇艾艾的眼睛腫成一條縫,她竭力地睜大眼問:“皇上,皇上走了嗎?我這副樣子,可不能讓皇上看見!”
紫橦說:“娘娘放心,皇上回乾清宮去了!”
“哦!”蘇艾艾似是放下心來,她長出一口氣,用極其微弱的聲音對蘇小小說:“女醫,若是你能
恢復我的容貌,我定有重賞!”
蘇小小說:“火蟻之毒極難解,娘娘又拖了幾天,毛蘇只能保證把娘娘的性命保住,至於容貌,那就要看娘娘的造化了!”
“什麼?”蘇艾艾放聲大哭起來,她奮力從牀上坐起身來:“不能恢復我的容貌,不如讓我死了吧!生成這個鬼樣子,你叫我怎麼在宮裡呆下去?”
蘇小小也不管她,和李時辰一旁清點解毒需要用到的東西:荔枝核大小的東珠,黃酒一瓶。
把熾燕黃用黃酒調散成漿狀,然後東珠泡在清水中,蘇小小的準備工作就算是完成。
蘇艾艾也鬧得夠了,在牀上安靜下來,蘇小小說:“那我們現在就開始吧!”
她把東珠從水裡拿出來,然後命人將蘇艾艾扶下牀來,坐在一張方凳之上,蘇小小用東珠在蘇艾艾的臉上輕輕滾過。
光潔明亮的東珠滾過後,隱隱變得有些發黑。
蘇小小一連滾了數次,直到蘇艾艾臉上的紅腫消了大半。然後她又從李時辰的醫箱裡拿出銀針,一針一針地把蘇艾艾臉上的黃水泡挑破。
然後,蘇小小把調成糊狀的熾燕黃一點一點地用毛筆塗在蘇艾艾的臉上,沒有遺漏一丁點。
蘇艾艾雖然看不見,但是她也可以感覺到臉上的麻癢刺痛的感覺好了許多,敷上藥後,雖然有些難聞的腥味,但是整個臉卻變得涼爽舒適多了。
她不由得地眼前這名叫做毛蘇的宮女好奇起來,蘇艾艾勉強睜開眼睛,打量着毛蘇,越看便越是驚心。
她從毛蘇的身上看到自己非常熟悉的人的影子,而且是她最害怕的人。
蘇艾艾一想到那個女人,那麼聰明美麗,在《蘇氏醫經》傳承大典上。
勝過自己,讓自己輸得顏面掃地,而且她又嫁給了大齊太子,那個瘸子,莫名其妙地成了太子妃。
蘇艾艾越想越是心驚肉跳,她突然坐直身體,假裝不經意地一揮手,將蘇小小蒙在臉上的白紗扯了下來。
蘇小小一驚,後退開去,匆匆把臉上的白紗蒙好。
面紗脫落的時間極短,但是蘇艾艾已經把蘇小小的臉看得清清楚楚!
“是你!竟然是你!”她一聲尖叫,身體猛地向後一倒,暈了過去!
李時辰大驚,猛撲上前,手往蘇妃鼻下一探,還有鼻息,略微放下心來,他從藥箱裡拿出嗅鹽,放在蘇妃的鼻子下面。
“啊嚏!”蘇艾艾醒了過來,她看着蘇小小說:“不好意思,大宮女,我剛纔一時眼花,認錯了人,把你當做了別人!你別放在心上!”
蘇小小點點頭:“娘娘的蟻毒已解清,只要再多休養幾日,便無大礙!”
蘇小小和李時辰從玉容宮離開,蘇小小的心情變得格外沉重,蘇艾艾昏迷醒來,好象並沒有認出自己來,可是她在昏迷前的那一聲大吼,又好象認出了自己是誰,看來以後自己要更加小心,不能讓蘇艾艾識出破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