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烏賊是這一片海域裡的王者。
它柔軟的身體象是海藻的一部分,卻又比海藻更靈活。
它在水底轉了個圈,確定了“咚咚”聲傳來的方向是在頭頂的正東方,它調了個頭,八條長長長的觸手在海水裡飄蕩,觸手上的數百個吸盤,一張一縮着,遇到什麼便牢牢吸住送到口器裡嚐嚐味道。
一股激流從它的口部噴了出來,形成一個向上向後的推力,霸王烏賊朝着浮在海面的小船游來。
發生在海里的這一切,蘇小小全然不知,她全神貫注地砍着纏着小船底部的海藻,不敢有一絲一毫的走神。
稍微一不小心,斧子便會砍到小船的木板上,如果把小船鑿穿個洞,那是比被海藻纏住更爲麻煩的事情。
“咚咚咚!”聲音單調而枯燥,蘇小小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她借這個聲音來提醒自己還活着,雖然被困在這一方水域裡,卻仍然是個人,雖然死神可能近在咫尺,卻也不能束手就擒。
突然,蘇小小一陣恍惚,她好象真的看見了死神,它在水底朝着自己游過來,漆黑的身體,柔軟地穿過海藻森林。
它的眼睛,大而呆滯地望着自己,三角形的嘴一張一合。
蘇小小甩甩頭,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覺!她回過頭去,想問順慶有沒有看到什麼,卻發現順慶早就停了手,倚在船舷上癡癡發呆。
想了想蘇小小把已到嘴邊的話吞了回來。
她向船外探出頭去,掄起斧頭繼續剛纔未完成的工作。
奇怪,蘇小小明明記得剛纔自己把這一片的海藻已經清理掉了,但是就一回頭的功夫,船邊又長滿了黑色的海藻。而且這些海藻看起來又粗又肥,比剛纔清理掉的那些更讓人噁心!
怎麼回事?蘇小小一邊疑惑一邊舉起了手裡的斧頭,朝着那些海藻砍了下去。
一些鮮紅的液體,從黑色海藻被砍斷的地方迸射出來,風裡依稀傳來一聲低沉的嘶吼。
蘇小小呆了一呆,海面上起了風。
“師傅!師傅!船動起來了!船動起來了!”順慶的聲音欣喜若狂,他從另一側撲過來,卻見蘇小小目瞪口呆地盯着水下。
一雙巨大的三角形的眼睛,在海藻間憤怒地瞪着船上的兩個人。
居然被船上的人砍斷了自己的一隻腕足,這真是霸王海賊所從來沒有遇到過的事情,雖然說一隻斷掉的腕足很快就能長回來,但是這樣的恥辱橫亙在霸王海賊的心裡,令它氣憤地發狂。
它一時之間痛惱交加,拖着小舟便在海水裡橫衝直撞起來。
小舟彷彿是一葉衝鋒舟,在浪花飛濤間穿行,蘇小小和順慶站立不穩,索性趴在船底。
“師傅,是怎麼一回事啊?”順慶啞着聲音問蘇小小。
“也許是因爲我剛纔不小心砍斷了一隻大章魚的腕足!”蘇小小有些無奈地說。
“什麼?”順慶的心隨着船身往一沉旋即又被拋了起來:“師傅,你好端端地砍斷它的一隻腕足做什麼?”
“我又不是故意的!”蘇小小翻了個白眼,心裡暗道。
這章魚的速度倒還真快,躺在船底仰望天空,只見頭頂的白雲向着身後飛快地掠過,船帆鼓到極限。
蘇小小假裝自己已經是個死人,仰臥在船底,索性什麼也不去想。
一直到天邊擦黑,章魚的速度才慢了下來,小船停了下來,船帆漸漸垂下。
蘇小小從船艙爬起來,她探頭向船外望去,只見船底下幾條深黑色的觸手,象巨大的繩索牢牢地捆縛着小舟。
幸好這舟當年是海大壯費盡心思從山上伐來最好評的木料做成的,所以雖然被拖着在海里奔了這麼遠,卻還沒有絲毫裂隙。
而且這隻烏賊在這片海域稱王稱霸習慣了,它還沒有想到應該把這艘小船連同船上的人一併拖到水下,只是憑着一腔子蠻力,拖着小船在水面飛馳。
夜幕降臨,蘇小小和順慶也沒有心思做飯,兩人大眼瞪小眼,誰也沒有動。
蘇小小心想,困在海藻森林裡的時候,就一門心思想着如何能離開那片海域,現在倒是離開了,又在想着如何能夠擺脫掉在船下的那隻死神!
船下吊着這隻巨大的烏賊,小船反而比平時要平穩得多,任憑風吹雨打,小舟自巋然不動。
可是蘇小小的心卻象是懸在半空中,一夜半夢半醒在提心吊膽中過去,當天邊露出第一縷晨曦的時候,蘇小小和順慶長吁一口氣,探頭去看船底的那個東西是不是還在。
水底一雙三角形的眼睛,隔着冰涼陰暗的海水瞪着蘇小小,透出森森死氣。
蘇小小倒吸一口涼氣,心裡也隨之涼了半截。
她想起前世看的科普雜誌,據說這烏賊的智商是極高的,而且極記仇,船底的這隻或許沒有見過人類,但是它永遠也會記得是蘇小小斬斷了它的一隻腕足。
等到它摸索到對付船上兩人的良法,就會一躍而起,用鸚鵡似的角喙把蘇小小拆解入腹,吞得連骨頭渣子也不剩下半點。
“怎麼辦?怎麼辦?”順慶在一旁喃喃自語:“我討厭海,我不想被淹死!”
蘇小小沉默地坐在一旁,過了一會兒,她象是想透徹了一般,拿了清水囊出來。
平日裡每天每人不過一小杯淨水,今天蘇小小彷彿豁出去了一般,把一整囊清水都飲了下去,她又遞了一囊清水給順慶,說:“喝吧!讓我們做個飽死鬼!”
順慶愣了一愣:“師傅,你怎麼了?”
蘇小小笑笑,拿起水囊來和順慶手裡的水囊碰了一下:“很高興認識你,收了你做弟子!這句話其實一直想告訴你,但是現在如果不說,也許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師傅!”順慶有些哽咽:“我去做飯,釣條魚來烤來吃!”
“嗯!”蘇小小點點頭,一切都無謂了,反正那條死烏賊一直呆在船下,做個飽死鬼總比做個餓死鬼強。
順慶淘了米做了飯,又捏了一小團飯掛在絲線上,拋進水裡去。
蘇小小無聊地坐
在船頭,海天一色的壯麗景色看了幾天後,也就變得平淡無奇。
蘇小小看了一會兒,忽然,前面的天空下方好象出現了一艘帆船的影子,這樣的景象這幾天差不多每天蘇小小都會看見一次。她拼命地揉揉眼睛,以爲自己又出現了幻覺,然而那個五桅的巨船卻在天邊顯得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立體。
“順慶,順慶!你快過來看!”蘇小小招呼順慶。
“師傅怎麼了?”
順慶走了過來,順着蘇小小手指的方向望過去,他渾身一顫,大叫一聲,旋即想起在船下潛伏着的那個東西。
順慶又擡起手來,捂住了嘴,和蘇小小相視笑了起來。
大船朝着兩人所在的方向駛了過來。
蘇小小和順慶大聲地叫喊着,無瑕顧忌船下的那隻兇猛的霸王烏賊:“救命啊!救命啊!”
一陣風吹來,方向正是大船的前端,帆被風吹得鼓了起來,充盈到了極點,但是船卻絲毫未動。
蘇小小先是滿臉喜色,隨即就明白過來,風雖然吹向大船的方向,但是船下的那個可怕怪物,卻還不想往大船的方向去。
而霸王烏賊不動,自己的這艘小船就分毫也動彈不了,象是在海底下了定錨一般。
蘇小小心裡一片悲涼,眼看着大船漸行漸遠,自己和順慶唯一的希望就要消失在天邊,蘇小小突然覺得所有的怨氣都轉爲了怒氣!
從穿越過來的那天起,便諸多不便,老天的安排從來沒有讓自己順遂過,現在又想讓自己葬身在一隻巨大的烏賊口裡!
不,不,我偏不!蘇小小突然抄起斧頭,她撲到船舷邊上,用力地朝着巨無霸烏賊的數條腕足上砍去。
在大船的駕駛裡,哈魯達正在學習航海圖,他沒有戴頭巾,英俊的臉,深邃的眉眼裡帶着絲絲淡淡的憂鬱,讓人一看便移不看目光,尤其是坐他對面的瑪莎船長,她被爪哇人稱爲航海之花,是爪哇國裡少見的女航海家。
爪哇國四面環海,航海經商順帶做做保鏢或者海盜是爪哇人傳統的謀生方式,所以航海家的地位在國內很高,類似於大齊國內的儒學者。
航海也是每個王子的必修課,哈魯達在這方面也算是個中楚翹,但是比起瑪莎來卻還是弱了一些,所以他從一上船後就抓緊時間向瑪莎請教。
師徒間正在默契的交流,忽然艙門外有人重重地敲了一下:“瑪莎船長,我們發現了霸王烏賊!”
“哦!在那裡?”瑪莎一聽,十分感興趣地從桌子旁站了起來。
大副推開門走了進來,他向瑪莎和哈魯達行了個禮:“在左舷外十五度!”
“王子殿下,我們的課程先暫停,我得去會一會霸王烏賊!這種據說是最爲恐怖的深海怪物!這是每個船長在任期裡都應該去會的一種生物!”
哈魯達兩腳併攏,行了個禮說:“請便,我陪您去!”
兩人在大副的帶領下來到左舷,放眼望去,只見在偏東方向大約500米處,有一艘半沉的小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