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毛蘇姐姐的話,我叫甘草!”甘草雖然年紀不大,但是隨着李時辰也見過不少世面,知道毛蘇既然是皇上身邊的紅人,那就是自己萬萬得罪不起的一類人,別說自己那怕是李時辰也得罪不起,對毛蘇的態度立即殷勤起來。
“甘草!”蘇小小笑起來:“這不是草的名字嗎?怎麼用做了人的名字!你師傅希望你做一枚甘草?”
“當然不是!”甘草有些訥訥:“甘草本是個乞兒,是師傅從亂葬崗上救回去的,那天御醫院裡進了不少的甘草,師傅就給我取了這個名!”
“哦!”毛蘇點點頭,這個故事她記得上一次和李時辰去北疆的時候也的甘草說過,想不到李時辰這麼個爲醫成癡的人,也會有如此有趣的一面。
蘇小小笑起來:“你可真好運,那天御醫院來的最多的藥材是甘草,所以你叫甘草,若是那天御醫院來的最多的藥材是人中黃(人便),那你不是會叫人中黃?若是偏偏是人中白(人尿)這藥最多,你不是就會叫做人中白?”
“你……你……”甘草氣得目瞪口呆,再也顧不得禮貌,伸出一隻手指頭指着蘇小小說不出話來。
甘草素來穩重,雖然歲數不大,但是跟在李時辰身邊,人人都知道他是李時辰的高徒,對他留有三分薄面,從來沒有人給他吃癟。
此刻見他一張圓臉氣得通紅,臉上幾粒麻子躍然欲出,就連一直假裝看書的李時辰也忍俊不禁,“噗哧”一聲,一口茶水噴了出來。
這口茶水又正好噴在了站在李時辰身前侍候的甘草身上,一時之間,師徒兩人亂做一團。
蘇小小卻彷彿沒有看見這起由她引起的混亂,她緩緩地走到李時辰對面坐下來,悠閒地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羣。
甘草擦淨身上的茶水,又重新給李時辰的空杯滿上,他盯着蘇小小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對李時辰說:“師傅,這個女人初看可真象太子妃殿下,可是她的做事可和太子妃一點也不象,太子妃又溫柔又和氣,那象這個女人這麼喜歡捉弄人!”
李時辰“啪”一聲揚起手裡的書,拍在甘草頭上:“話那麼多,不說會死人嗎?看書去!”
甘草受了師傅灌頂一擊,安靜下來,李時辰和蘇小小自然無話,一時之間車裡三人卻好象無人一般。
蘇小小的目光越過兩人的頭頂,落到兩人背後的青色的車廂壁上,那裡掛着李時辰的藥壺,藥秤和一個香囊,隨着車前行,晃來蕩去。
那隻香囊繡得極精緻,大紅的底,上面繡着一隻粉紅色水靈靈的鮮桃,桃下還帶着幾片碧綠的桃葉。
蘇小小嗵地一聲站了起來,也不等李時辰同意,她一把摘下那香囊攥在手裡細看。
沒錯!這圖案,這桃子的形狀,還有桃尖上那團深紅色的水滴形狀的線,這分明是碧桃所繡的那隻香囊。
記得當裡繡到桃尖的時候,碧桃扎破了手,滴了一滴鮮血在繡布上,所以桃尖處比其它地方的顏色都要深暗一些,因爲那裡本是鮮血凝結而成。
只是這香囊,碧桃繡得辛辛苦苦,怎麼會在李時辰的手裡?
“毛蘇姑娘,這是一位故人所贈,請毛蘇姑娘賜還!”李時辰
緊張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想從蘇小小手裡拿回那隻香囊。
“故人所贈?只怕是位姑娘吧?是李首座的心上人嗎?”蘇小小把香囊遞給李時辰。
李時辰雙手接過去,小心地拂去香囊上幾不可見的塵土,用一種溫柔而痛苦的眼神凝望着香囊,嘆了一口氣,轉身把香囊掛回了廂壁上。
“咦!看來我說對了!”蘇小小繼續往下說:“李首座這般謙謙君子,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樣的姑娘才能入得了你的眼!”
李時辰嘆口氣:“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毛蘇姑娘不必再提!送我荷包的姑娘已經是別人的人!我和她今生今世是不可能的!”
“首座此言差矣!我在既忘川島長大,我們島上的人若是看中了某位姑娘,那就算是她有了其它的男人,也會去把她搶回來,否則的話就不叫做男人!莫非李首座不是男人!”
李時辰苦笑一下,埋頭繼續看醫書!
反倒是一旁的甘草看不下去,“你知道什麼……送我師傅荷包的碧桃姐姐被皇上選做了美人!”
“甘草!你說什麼呢?”李時辰一聲大吼,臉色鐵青。
他站起身來,向蘇小小行了個禮:“毛蘇姑娘,甘草說的是很久以前的事實,碧桃姑娘從前是太子妃的貼身侍婢,自從太子妃失蹤後,今上顧念和太子妃的恩情,便將碧桃姑娘收進宮去,封做了美人!我和碧桃姑娘之間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
宣承燁把碧桃收做了美人?蘇小小記得自己好象曾經聽誰說過,但是她從來沒有把碧桃和李時辰聯繫起來。
好個宣承燁,收美人之前也不問問碧桃有沒有心上人,居然搶臣子的愛人,真是可恥之極。
蘇小小恨得咬牙切齒,李時辰的心思卻也飄回了幾個月前的過去。
蘇小小失蹤後,碧桃一時之間在太子府裡失去了依傍,她託人給李時辰送去親手所繡的荷包,委婉地表達心意。
李時辰現在還記得,從荷包裡飄落的那張粉紅色的信箋,帶着淡淡的香氣:“妾身出身低賤,仰慕先生之才情,願長伴先生左右,即使爲妾爲奴亦不悔!”
李時辰呵呵一笑,只覺得來人來信甚是可笑,他將粉紅色的信箋揉作一團,和荷包一起隨手扔進了故紙蔞。
拿起筆墨,李時辰在白色的宣紙上灑脫地寫下:“藥未生塵,何以家爲?”八個大字,命令來人帶了回去。
不久後,便傳來消息,宣承燁把太子妃生前最信任的大丫環碧桃封爲了桃美人,位居衆位美人之首。
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李時辰突然覺得心裡一陣空蕩蕩,他的感覺好象從前在山裡採藥,錯過了一株名貴的千年人蔘,再回頭去找,就怎麼也找不到了的感覺一樣。
他從故紙蔞裡翻出了那枚荷包,卻再也找不到那張粉紅色的信箋,不過那信箋上的那種淡淡的香氣,他卻一直記得。
馬車轉過一個彎,前面出現一條小巷,小巷的盡頭是一片平坦的青石廣場,在廣場的正中央,豎着一杆旗杆,旗杆的頂端一面旗幟正在迎風飄揚。
在廣場的一側,是一座三層樓的醫館,醫館前的木匾上寫着“翠竹堂”三個拙劣的大字
,那字寫得猶如五歲小兒握筆所做,也不知道是什麼人,居然把如此爛的字刻成匾掛在醫館前。
馬車經過的時候,蘇小小的目光彷彿粘在了那三個字上,那是她的筆跡,當初“翠竹堂”這三個字,正是蘇小小親筆所寫。
“師傅!師傅!你看……”甘草的聲音傳來,他激動地趴在窗櫺上,手指着“翠竹堂”的方向。
循着他手所指的方向望過去,只見“翠竹堂”前排着一隊人,一些人手裡拎着藥方從“翠竹堂”裡走出來。
“病人看病而已,有什麼好大驚小怪?”李時辰看了一眼,不以爲意地回答。
“師傅,可是你不是說這家醫館是前太子妃所開的嗎?太子妃現在下落不明,這家醫館誰在裡面坐診?”甘草問:“會不會太子妃又回來了?”
“怎麼可能?”李時辰搖搖頭:“人死不能復生,多半是有旁的人冒充着太子妃的名號給老百姓看病呢!現在這個世道,濫竽充數者多矣!”
甘草安靜下來,蘇小小一直回過頭去望着翠竹堂,直到馬車轉過一個牆角,就連矗立在小廣場上的那隻旗杆都望不見了,方纔回過頭來。
翠竹堂,這是蘇小小此番回來最爲牽掛的地方,如果有機會,一定要回去看看,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膽,竟然敢冒充蘇小小的名義給人治病。
神農齋距離翠竹堂不遠,馬車又往前行了半柱香的功夫,便來到了大邑都的市集所在之處,財大氣粗的神農齋就位於市集上最繁華的十字路口。
行人越來越多,馬車越走越慢,道路兩側站滿從各地趕到大邑都來售賣各種草藥的人們。
李時辰來了精神,他索性棄車步行,一味藥物一味藥物地辨認起來,一邊就各種藥物的品相發表着見解,一邊指導甘草認識藥物。
突然,李時辰在一名身穿麻布短襖,手裡捧着一大捆綠色大葉片植物的中年男子面前停住了腳步。
“嘖嘖!這經霜五年的天南星,居然真的存在於世間?”李時辰驚奇道。
蘇小小探頭看了一眼,只見那叢南星彷彿莖特別粗壯一些,葉片特別大一些,但是李時辰是從什麼地方看出它經霜五年,蘇小小卻不知道。
“師傅,你怎麼知道這天南星經霜五年才摘?”甘草倒底年幼,求知若渴,把蘇小小的疑問問了出來。
“傻瓜!普通的天南星,經霜一次便會枯萎,若是沒有枯萎的,便會在葉子上留下一條褐色的葉脈,你看,那人手裡的南星是不是每片葉子上面都有五條褐色的葉脈?”
“一,二,三,四,五!是呀!”甘草數了一遍,興致勃勃地驗證了師傅的話,然後又加一句:“師傅,你好利害,我好佩服你啊!”
李時辰笑笑,顯然對弟子的奉承很是受用。
蘇小小在一旁看得好笑,心想人說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話真是一點也沒錯!清高如斯的李時辰也逃不過甜言蜜語的糖衣炮彈。
“師傅,經霜五年的天南星,藥效是不是特別強啊!”
“是啊!你想平常我們所用的不過一年的南星,都性燥熱,化痰之力頗強,這經霜五年的只怕是水飲痰溼之邪的大剋星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