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外水面上碧綠的荷葉大如玉盤,鋪得層層疊疊,荷花在葉隙間鑽出來,鮮豔欲滴。湖上有微風,輕輕掀動着荷葉,也拂動着穆夫人嫋娜腰肢上的衣帶。
身在軒中,四周都有蝙蝠般延伸出去的很寬的滴水檐,不但可以避雨,而且可以遮陽,本來是極涼快的,不過此時正值晌午,依舊很是炎熱,所以在穆夫人身周還放了幾盆冰塊,方纔涼意襲人。
外管事李譯跪坐在對面,向她稟報着什麼,內管事陸茗茗在她身側坐着,時而會拿起一隻銀槌。在晶瑩剔透的冰塊上敲擊幾下,讓它裂開。使得涼意散發的更快。
離姜面前的几案上擺着一甌葡萄酒,還有一盤雕成魚兒形狀的冰。離姜聽着李譯敘說。有時會慵懶地拿起銀製的夾子,夾一枚冰魚兒投進琉璃杯,輕輕搖一搖,等那冰雪兒融化,酒杯中泛起一層淡淡的霧氣,便拿起酒杯呷一口酒,大概她已經喝了不少酒,白皙嬌嫩的臉頰上有一抹淡淡的嬌紅。
聽李譯說完,穆夫人道:嗯!迄今未止,咱們有多少人受了池魚之災?
李譯在心裡迅速地估算了一下,欠身道:七個人。不過官職都不算太高,官位最高的也只是一位郎中。
穆夫人點了點頭,道:嗯,宰相們和田承乾都擔心中立勢力投入對方陣營,所以他們都在竭力避免把不相干的人拉下水,也是本宮做事一向太小心了些,這些官員身份隱秘,他們雙方都不知道這是我的人,以致受了牽累。
李譯小心地道:是!那麼。要不要想辦法營救他們出來?
穆夫人輕輕嘆了口氣,道:救?怎麼救?都是以貪墨、謀反罪名入獄的。阿母此刻火氣正旺。再說,本宮的勢力,現在還不能太早的暴露。
李譯道:可是……再這樣下去,只怕無端受牽連的人會越來越多,到時候……
穆夫人道:嗯!再這麼鬥下去,國本都要動搖了。他們都不瞭解阿母的性格。阿母性情剛烈。寧爲玉碎不爲瓦全,只要你說這朝中全是奸佞。那麼她寧可把這朝堂打掃一空,拼着元氣大傷。也要重整旗鼓,想讓阿母覺得事態已不可控制,主動來平息事態,那是不可能的。
陸茗茗聽到這裡忍不住插口道:公主。婢子以爲,如今雙方都有些騎虎難下。要想平息事態,只有公主出面斡旋才成了。
穆夫人微微側了身子,換了另一隻手支着桌面,這一動彈。柔滑薄露的春衫一滑,胸口便露出一抹白膩誘人的峰丘。不過,這軒中沒有別人。李譯是她當年陪嫁過來的一個閹人,離姜從未把他當成一個男人。絲毫不以爲意。
穆夫人也不遮擋,只是對陸茗茗格格笑道:阿母一向反對我干政,本宮羽翼未成,此時不能出面。
陸茗茗道:公主不能出面,那該如何是好?
穆夫人一雙漂亮的丹鳳眼微微地眯了起來,悠然道:田三思這回居然沉住了氣,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他沒這個心計的,想來是他麾下五犬給他出的主意!現如今宰相們與田承乾鬥得勢均力敵,只要有一方敗北,事態就能平息了。本宮只要想個辦法,讓田三思出手,大局可定!
李譯皺眉道:公主,田三思既然打定主意要坐山觀虎鬥,他肯出頭麼?
穆夫人微微一笑,道:本宮自有辦法!你且去安撫好咱們的人,叫他們放心,明日朝堂之上,便會風雲突變了!
李譯頓首道:喏!
李譯起身退下,這時一個青衣丫環匆匆趕到涼軒,向穆夫人道:公主,有一位稷下學宮名叫遙兒的,登門求見!
哦?
穆夫人雙眸一亮,坐直身子道:……咳,帶他來見我!
是!
青衣丫環退下,穆夫人睨了陸茗茗一眼,道:去忙你的吧,不必侍候了。
陸茗茗應聲退下,穆夫人正了正衣衫,端然坐定,宛如一朵素淨的白蓮花,冉冉於池中水上。
……
遙兒跟着穆夫人府的家人向後宅走去,這還是他第一次來穆夫人府,如果不是朝中的形勢漸漸失控,而他又別無人手可以求助,他還真不想來。
已經離開了前院,放眼所見,不再是華麗莊嚴的殿宇式建築,這裡樹木山石蔥蔚洇潤,亭臺樓閣掩映其間,偶露一角崢嶸軒峻,氣派果然不是一般人的府邸可以比擬的。
前邊一個衣帽周全的小廝引着遙兒,經過林中一座紅樓時,忽聽樓上傳來一陣歌樂聲。隨即又有幾聲女子的嘻笑,有些冶豔,又似嬌喘,隨即啪地一聲,一隻酒杯從樓中飛了下來,落在地上摔得米分碎。
遙兒身形一閃,揚首向樓上望去,只見一個只着褻衣,妙相畢現的妖嬈女子嘻笑着逃到樓頭,緊跟着一個衣衫不整的男人滿臉酒醉的酡紅。踉踉蹌蹌地衝過來把她拉了回去,遙兒一眼看去,還看見另有兩個身着春衫的美人兒追上了扶住了這個男人。
遙兒認出這人就是駙馬爺田攸暨,不禁吃了一驚。
龍生九子。各個不同,大齊的公主自然有妒性大的,卻也溫婉嬌柔的,因此駙馬命好不好,就看他尚的是哪位公主了。有些駙馬爺攤上個溫柔賢淑的公主,不但在家裡過得優遊自在,若想嚐鮮納妾也是可以的。有些公主妒性大,駙馬要偷食就得格外小心。
但是不管什麼樣的公主,公主就是公主,公主自有公主的尊嚴。大婦自有大婦的規矩,沒有哪個駙馬敢做得如此過份,在公主府裡這麼花天酒地,公開聚集一班侍妾飲宴尋歡,明目張膽地挑釁公主的權威。
可是現在……
這邊請!
前邊那小廝神態從容,非常平靜,看起來這種情景他早就司空見慣了。遙兒捺下心中的疑問,隨着那小廝離開了。輕輕的風把樓中的冶豔笑聲飄送到她的耳中,終至不復與聞。
再往後邊,樓閣更少,倒是山水景緻逾加繁茂。
唐時園林多取自然風光,不多做修飾,所以行在這林木之中,遙兒倒有一種走在山間小道上的感覺。
前邊又有青衣小婢侍候,那小廝止步,由那青衣俏婢引着繼續前行,不一會兒便來到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旁。
湖邊一座軒庭,大半凌駕於水上,四面軒窗洞開,青衣俏婢示意遙兒止步,自到軒前稟報:公主,遙兒姑娘到了!
請她進來!
遙兒走進軒廳,看見離姜一身清涼的休閒裝束,又看看案上葡萄美酒,眉峰不禁微微聚了一下。
穆夫人輕輕擺了擺手,摒退了俏婢,向遙兒嫣然頷首,道:請坐!
軒廳中除了穆夫人身前一張几案,就只有側首原來陸茗茗坐過的地方放着一張几案,遙兒也不行禮,大步走過去,在几案後坐了,沉聲道:公主好悠閒!
穆夫人淡笑道:夏日炎炎,暑氣甚濃,本宮一個婦道人家,又無需操勞國事,不在這裡悠閒自在,避暑乘涼,還做什麼去呢?
她一面說,一面拿過一隻琉璃杯子,斟滿一杯鮮紅如雪的葡萄酒,又夾了兩隻冰魚兒進去,輕輕推到案邊,白玉似的素手輕輕一讓,微笑道:請酒!
晶瑩剔透的冰魚兒在殷紅如雪的酒液中或沉或浮,再配上玉黃色的琉璃杯,當真是琉璃鍾,琥珀濃,小槽滴酒真珠紅。遙兒也不客氣,猿臂輕伸,端過酒杯,一仰脖子就把一杯酒盡數灌入口中,咕咚一聲吞了下去,然後把那還未及融化的兩枚冰魚兒嚼得咯嘣直響。
穆夫人掩口失笑,道:如此美酒,如此飲法,當真是牛嚼牡丹,大煞風景!遙兒啊,你真是個野丫頭,這酒可不是這樣喝的,來,我教你!
穆夫人用很優雅的姿勢,輕輕伸出兩指拈住了琉璃杯,慢慢送到嘴邊,輕啓檀口,將鮮紅的酒液慢慢傾入紅脣,然後放下酒杯,微微張開嘴巴,讓遙兒看她的脣形和舌頭。
穆夫人的舌頭像葉子一般從兩側向中間微微卷起,那鮮紅的酒液就在她的舌頭輕輕流動,穆夫人怕那酒液溢出,待遙兒稍稍看清,便把舌頭一卷,抿起了嘴巴,讓那酒液一絲絲潤入喉嚨。
等這一口酒飲盡,穆夫人才微笑道:美酒入口,用舌頭攪動,緩緩嚥下,如此才能品味出它甘醇、芬芳的味道,使得齒頰留香。
遙兒板着臉道:公主殿下,小女子今天來,可不是向你請教飲酒之法的。
哦!說得是呢!
穆夫人把臂肘往案上一支,托住下巴,袖口滑下,頓時露出雪膩一截嫩臂,腕上還一隻翠流的玉鐲,與雪膚相映生輝。
遙兒勃然道:公主殿下,你跟我裝什麼糊塗,朝中如今成了什麼情形,你真的不清楚?
穆夫人越是見她氣極敗壞,心中越是開心,連她自己也不清楚爲什麼會有這樣奇怪的心理。她笑逐顏開地道:你看你,這是什麼脾氣呀,朝中發生了什麼大事麼?這幾天天氣太熱了……
穆夫人託着下巴,慵懶地道:到底有什麼事呢?
穆夫人說着,還很俏皮、很天真地向她眨了眨眼睛。
這妖嬈的風姿,別說男人就算是身爲女人的遙兒也是抵擋不住啊!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