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前因後果,柳氏夫人已經打聽得清清楚楚。這柳氏夫人也知道當朝母大王要殺一個臣子,這仇根本就無從報起,但那姜德胥是殺死丈夫的直接兇手,這個人卻未必扳不倒,所以遣人來侯爺府報訊時,已經教了他一番說辭,把所有責任都推到了姜德胥的身上。
田承乾聽他說罷,把他猛地向外一推,只氣得仰天咆哮。人若碰到一件不愉快的事動了火氣,怒火還未平息驟然再碰到另一件不愉快的事,那怒火真可以激發十倍,田承乾剛在韋無知府上威風掃地,碰了個軟釘子回來,又聽說這件令他在朝野間威望大減的事來,真是氣得幾欲發狂。
田承乾脹得麪皮發赤,他在門下困獸般轉了兩圈,忽然指住一個親隨,厲聲道:你去,你去,叫俊下臣馬上來見本王!
那親隨不敢多言,急急跨上馬飛奔而去,田承乾咬牙切齒,滿面怨毒地道:姜德胥!姜德胥!三番五次壞我好事,本侯不殺你,誓不爲人!
……
院兒中,遙兒和聞訊趕來的趙逾對面而坐。
遙兒這時才發現,身邊沒個侍候人果然不妥,客人來了,全無人侍候,她這個假假女主人若是親自去端些飲料果盤來,把客人丟在這兒也不妥當,而且這客人什麼身份都有,有些還當不起她的侍候,就像眼前的趙逾,兩個人只好枯坐而談了。
遙兒道:昨日趙兄送來的賀禮實在是太貴重了,小女子不知幾時纔有機會面見彌兄,應該當面向他道謝纔是。
趙逾笑道:姑娘不必客氣,這份禮物,我家主公固然拿得出手。可是以前,還從來沒人當得起他送這樣的厚禮,主公既以厚禮相贈,就說明在他心中,沒把姑娘你當成一般的朋友。他捎話來時說過,就憑姑娘你智退狄人十萬大軍,免我河孤竹百餘萬軍民遭受荼毒的大功勞。便是送你半個臨安城都是應該的。
趙逾打個哈哈道:只可惜臨安城不是我家主公的。只好送你一條街聊表心意了。
原來彌子瑕送給遙兒的禮物居然是臨安城寸土寸金黃金地段整個一條街的店鋪契約。
遙兒微微一笑,道:承蒙彌兄如此看重,慚愧之至。柳河今日被大王下旨,打死在午戈門之外了,看來田承乾近來動作頻頻,已經惹得大王生厭了。我估計,田三思近日就會有所行動……
趙逾頷首道:這個自然。
遙兒又道:彌兄什麼時候會來臨安?如今局勢。若是彌兄在此坐鎮,應該更穩妥一些。
趙逾眉頭微微一皺,說道:實不相瞞,宗裡發生了一些事情。那位歐陽玉衍有意爲難主公,此事已經驚動了墨家元老,非他在場不能解決。所以……
遙兒早已見識過彌子暇的神通廣大,既然這件事需要他親自解決。恐怕不僅僅是一些事情那麼簡單,她也沒有多問,只道:既然如此,那就讓他安心處理那邊的事情好了,這邊的一切是早就鋪陳好了的,只要不出什麼意外,田三思一定會按時發動,咱們只管等着看戲就是了!
趙逾突然想起一事,道:對了,錢仁杰將要回京了。
遙兒意外地道:哦?錢大將軍要還朝?
趙逾道:嗯,估計三日之後就會到京,叮嚀泉大捷,錢仁杰是立下了大功的,大王必有重賞,升官加爵固然不在話下,很有可能還會留他在京,以他現在的權位和立下的功勞,即便是拜相也不無可能!
遙兒欣然道:錢將軍爲人敦厚,品行高尚,若能拜相,於國於民可是一樁大好事啊!
趙逾莞爾道:可是主公以爲,眼下北域形勢還離不開錢大將軍。除了錢將軍也實是沒有更妥當的人選,朝中現在並不缺一位宰相,北域卻缺一員名將啊,所以會動用一些人脈,力保錢將軍不離北域!
遙兒一怔,仔細想想孤竹玲花的複雜情勢,眼下確也離不開錢仁杰這樣的老將坐鎮,不禁點了點頭。
趙逾神秘地一笑,又道:歐陽玉衍雖然正與我家主公爲難,不過在這件事上她的看法卻與主公相同,她也覺得北域軍權比一個相位更加重要,所以她那邊也會有所動作的,只是……不免要委屈錢將軍了。
遙兒苦笑道:是啊,拜將封侯,這可是爲臣者最高的夢想,錢將軍一定不會想到,他之所以不能拜相的原因,卻是因爲……他太能幹了。
趙逾道:錢仁杰以寬宏大度、謹慎忍讓聞名於世,而這朝中卻是非狐即狼,個個奸詐,以我看來,他在外做個大將軍逍遙快活,未必就不如入朝爲相,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
遙兒搖頭不語,趙逾又道:田七娘若想引錢將軍入相,必會諮詢朝中重臣。本來這事與姑娘你沒太大關係的,不過你們內衛當初從北域回返,本就負有替她考察地方官員、民情、軍機之責任,所以難保不會問起你,趙某這裡先知會一聲,免得姑娘使錯了力。
送走了趙逾,遙兒心道:府上正缺人手,需要要找人牙子僱些丫環下人回來了。
遙兒剛想到這裡,門外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同時傳來管仲的聲音:你們上前來,叫女主人看看可滿意麼!
真是心有靈犀,原來管仲已經提前行動了。
管仲把身一閃,便從後面走進來七八個男子,其中一個十一二歲,清秀機靈,想來就是書僮了,還有兩個腰圍很寬,滿面福態,定然就是廚子了,其他幾個下人雖然並非個個都是魁梧之輩,不過看起來都很精神,而且一臉憨厚。
遙兒連連點頭,道:真是好眼力,果然好眼力,這些人,我看着都滿意的很。噯,不是還有內宅裡使喚的丫頭麼,怎麼沒僱回來?
管仲一聽,忽然忸怩起來,輕輕卷着衣角,小聲地道:丫環……也是僱齊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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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兒笑道:是麼,快叫她們過來,讓我看看。
那七八個男僕忽啦一下閃向左右,管仲無奈,微微側了身,向遙兒努了努嘴兒,道:咳!你們還不上前!
遙兒的笑容登時就僵在臉上,驚愕地看着站在門檻外面的五個……女人,嘴巴也慢慢張開,半天都合攏不上。
她一眼看去,幾乎以爲管仲把穆夫人府的那幾位女相撲手給請回家了,仔細一看,她們的身形比起穆夫人身邊那幾個兼作女侍衛的相撲手要小了一號。
沒錯,她們的確是女人,六個膀大腰圓的女人,她們也的確是丫頭,看那富態中透着稚氣的面相、看她們頭上雲英未嫁的丫角髻,絕對是五個未成年的丫頭。
這管仲還真是自律啊,不知道是怕遙兒,還是那莊文語。
……
府裡,田承乾一見俊下臣趕到,立即怒不可遏地道:俊下臣!這一次,你無論如何要替本王出這口氣,本侯要姜德胥死!一定要他死!
田承乾一面說,一面重重地捶着書案,擂得案上文房四寶砰砰亂跳。
俊下臣趕緊安撫道:侯爺息怒,息怒,下官來時,已經聽人說了經過。侯爺想整治姜德胥出這口惡氣不難,不過……侯爺只是想出一口心頭惡氣呢,還是想要這王儲之位呢?
田承乾一聽王儲之位,就像沸水鍋裡澆了一瓢冷水,登時平靜下來,睨了俊下臣一眼道:所言何意?
俊下臣捻着鬍鬚,悠然道:侯爺欲謀這王儲之位,不但有外敵,還有內患。外敵自然是對姜齊猶不死心的大臣。內患,則是田氏族人中有資格與侯爺一爭高下的人了,這種情形,恰如當今大王當年由一俾人而至夫人、王后再至大王的過程。
那時候,當今大王還是一個夫人,在宮裡有諸妃爭寵,在朝裡有大臣反對,所爭取的都是先王的支持,最後險勝的乃是當今大王,憑的什麼?自從第一次柳河請願被駁回,下官就在反覆思量這件事。
下官以爲,一直以來,咱們的做法都太過重視大王一人的想法,以爲只要有些人能爲侯爺搖旗吶喊,只要侯爺能討了大王的歡心,這王儲之位就唾手可得了。可是下官反覆思量大王登基前所用的種種手段,卻覺得,咱們比起大王來,還少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
田承乾傾身道:什麼東西?
俊下臣化掌爲拳,重重一握道:威懾!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威懾力!當今大王就是這麼做的。對擁戴她的,許以高官厚祿,對反對她的,堅決打擊毫不留情,等到朝中上下只有擁戴順從者的時候,當今大王自然就成爲大王了,即使她只是一個女人!
侯爺你固然是得到了一些官員的擁戴,但是對反對侯爺的人,侯爺都做過什麼呢?姜德胥爲何敢如此狂妄?韋無知爲何敢臥牀不起?因爲他們不懼怕侯爺!他們知道,就算得罪了侯爺,也沒甚麼了不起!
田承乾瞪起眼睛道:對啊!所以本侯忍無可忍,叫你整治姜德胥啊,爲何卻說本王不妥?
俊下臣連連搖頭,道:當然不妥,太明顯了啊!大王爲何令姜德胥監刑?因爲連大王都知道,姜德胥如今是侯爺的對頭,這時候對姜德胥動手。以大王的精明,會看不出侯爺的用意?
爲君者,不管遠近親疏。重的是一個平衡。唯有平衡,帝王才安穩。侯爺雖是大王的親侄兒。但是爲了一個皇位,縱然是父子尚且要防範,何況是姑侄呢?如今,大王分明是拿姜德胥來壓侯爺之勢,以求達到一種均衡!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