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神棍末日

羣臣是來慰問女王的,女媧神宮已不復存在,女王在宣政殿接見羣臣,這是她自登基以來最淒涼的一次朝會,大臣們在殿上擁擠不堪,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而女王也沒有丹陛御階,只能坐在他們面前一張鋪了黃綢的御案後面。

田七娘趕來的時候,裴紈正在安撫羣臣,告訴他們女王安康,火情已得到控制,儘管他只是撿那能說的事情簡單講講,可是因爲大臣們一撥撥趕來,這種反覆的解釋也說得他口乾舌躁。

直到田七娘趕到,擁擠不堪的大殿裡才安靜下來。

事情已經發生,那就要善後,一說到善後,文武百官便又爭吵起來。儘管宣政殿並不算小,可是擠了這麼多人就擁塞不堪了,爭吵的嗡嗡聲,就像這裡是一個喧囂的市場。

“大王應該下罪己詔,向臣民徵求意見,檢討過失,畢竟……上元之夜,這麼大的天火,這就是上天的懲罰呀!”

因爲裴紈還不明白女王的心意,所以關於起火的原因他並沒有對外宣佈,只說是事先全無察覺。等到發現時,大火已經不可控制,於是大臣們一番討論,已經把這歸糾爲天火。

馬屁精楊二律馬上跳了出來:“一派胡言!這哪裡是天譴,這是祥瑞!”

一語出口,震驚四座,菜市場登時安靜了,連田七娘都嚇了一跳,一場大火把“天堂”和女王發號施令、統治天下的“明堂”都燒了,這居然是祥瑞?

楊大宰相振振有辭地道:“當年周武王伐紂,軍隊過河時便天降大火,結果武王伐紂功成,建立八百年大周王朝。我慈氏越古金輪女王乃上天所選,這場上元之夜的天火,分明也是一個吉兆,預示着我大齊國之興旺發達!”

臨安令俊下臣一早就已經向自己手下有學問的人請教過了,這時也出班附合。一本正經地道:“當年,彌勒成佛時。便有天魔燒宮,這說明,我大王當真是彌勒佛祖轉世呀,依臣之見。確是吉兆,既是吉兆,又何必下罪己詔呢。”

“呵呵……”

一直陰沉着臉色的田七娘見她的臣子竟絞盡腦汁替她想出了這麼多的好理由,不由微笑起來,沉鬱的心情也好了許多。

神佛?

她現在已經很憎惡了現在神佛對她的利用價值也不大了。

楊二律的說法大概可以……

這個念頭在田七娘心中只是稍稍一轉。便又被她排除了。

楊二律可以無下限地拍馬屁,可她這個女女王卻也不可以如此沒下限地降低她的智商,“天堂”和“明堂”被一把火給燒了,居然是吉兆?如果這麼宣揚出去,她田七娘就會淪爲全天下諸國的笑柄。

田七娘呵呵地笑了兩聲,有些疲憊地靠在椅上,淡淡地道:“這場火,不是天火!既不是上天的警示,也不是上天的祥瑞。”

她掃視了羣臣一眼,斬釘截鐵地道:“老婦。已經查清楚了,天堂內部正在修繕,工匠們保管不善、看護不嚴,將幾匹麻布堆放得離火源太近,以致引起這場彌天大禍,老婦已令人嚴懲肇事者。”

衆文武面面相覷,既然此事與天火無關,那就不用扯什麼天罰和祥瑞了,正反兩派的辯論者都訕訕歸隊。

田七娘閉目坐了片刻,張開眼睛。慢慢站了起來,原本有些頹廢和灰敗的神色一掃而空,變得異樣的振奮起來:“老婦要重建天堂、重建明堂,不只如此。老婦還要鑄九州鼎和十二生肖神。明堂和天堂,以前是由上玄觀主督造的,工程進度極快,老婦很滿意,這一次,依舊由上玄觀主督造!”

當初穆上玄造明堂和天堂。日役勞工兩萬人,採伐江嶺之木,耗資億萬,府藏爲之耗竭,如今不但要重建明堂和天堂,而且在天樞剛剛完工不久的今天,還要鑄九鼎和十二生肖之神?

文武百官面面相覷,可是此時的朝廷裡已經沒有敢如此直言的大臣了,那樣的大臣不是被殺了頭就是被髮配地方去了,方纔雖有人建議女王下“罪己詔”,也不過是依照自古以來的規矩進言,並非有意想讓女王難看。

如今女王已有定奪之事,無人敢予反對。

……

次日上午,遙兒在書房裡處理了一些事情,又隨便打聽了一下昨夜大火的情形,得知明堂和天堂都燒成了瓦礫,又不禁爲之嘆息,臨近中午的時候,壬葳來報:護送幻術藝人進京的人馬已經到了。

遙兒聽了不禁大皺眉頭,宮中出了這麼大的事,一系列慶祝活動肯定要取消了,如果不能以非常自然的方式,讓這些能揭破神棍騙局的幻術藝人出現在田七娘面前,田七娘一定會提高警覺。

在這種情況下,既便能利用女王對三個神棍的清算,成功地剷除歐陽玉衍的重要力量,也會給自己帶來很大的損失,那位女王不會察覺不出這是有人對她的利用,以她的強勢性格,對利用她的人,她會毫不容情地抹殺。

遙兒還在猶豫讓這些藝人暫且留在臨安等候時機,還是不顧暴露自己勢力的危險強行揭穿三大神棍的把戲,又一個消息送到了她的府中,接到這個消息之後,遙兒果斷下令,先把那些幻術藝人安置下來,以俟變化。

昨夜那場本與她沒有任何關係的大火,突然使她的計劃出現了一個重大轉機。

遙兒收到的消息是:“號稱無塵如來轉世的河內神尼已被天子斥歸!”

原來,宮中大火之後,河內老尼也聞訊趕去宮中慰問,當時田七娘剛剛打發了文武百官、王親國戚們離開。回到麗春臺,才躺回她的臥榻。河內老尼覲見的消息,一下子把田七娘積壓到此刻的怒火全部引燃了。

“你號稱無塵如來轉世,能知過去未來,爲何天堂和明堂大火,你不向老婦言明?”

河內老尼一見田七娘,就被這一聲怒吼嚇住了,嚇得她雙膝一軟。“卟嗵”一聲就跪在了地上。

“欺騙!全部是欺騙!統統是欺騙!你這個騙子!你這個神棍!”

田七娘的聲音忍不住地顫抖,當初爲了建造明堂和天堂,府庫爲之耗竭。那輝煌壯觀的建築是她的驕傲,是她的象徵,是她號令天下的神聖殿堂,可現在那裡只有一堆還沒有燃燒殆盡的垃圾。

河內老尼戰戰兢兢地道:“大王。貧尼……貧尼……”

“滾!滾出去!老婦不想看到你,滾回河內去,老婦再也不想看到你!”

田七娘咆哮着,抓過一個花瓶向她狠狠擲過去,河內老尼抱頭鼠竄。

田七娘依舊憤憤然的,似乎有些遺憾河內老尼逃的太快。不能讓她繼續發泄發泄。明堂毀於一旦,她的心都在疼,可是她現在又不能馬上處死罪魁禍首,心中那種憤懣着實難以言喻。

“河內老尼被斥回河內,免去麟趾寺住持之職,收繳所賜佛產?”

遙兒聽了部下緊急送來的這個消息,不禁大皺眉頭。

如果三個神棍的真面目已經被女王自己識破,他千里迢迢請來的幻術高手就沒了用武之地。而女王對神棍的處罰方式是斥歸,大概是因爲女王心存顧忌,不想用明確的處置手段,從而使天下人嘲笑她堂堂女王竟曾被幾個神棍戲弄於股掌之上。可這樣一來,她謀劃良久的對付沈人醉的手段也就沒了用武之地。

遙兒思索良久。霍然擡頭道:“不行!此事如果這般解決,我們的一切謀劃都無從施展了,立即開始彈劾,必須把主動掌握在我們手上!”

祠部主事劉年竄進祠部郎中朱提的簽押房,把河內老尼被斥歸的消息稟報給他的上司:“明堂大火,自稱能知過去未來一切事的河內老尼居然毫無警示,女王龍顏大怒,已經把她斥歸了。”

朱提立即捻着鬍鬚,冷冷批斥一番河內老尼蠱惑君上、妖言惑衆,憑着小小伎倆招搖撞騙的拙劣把戲。全然忘了河內老尼得寵時他是如何的巴結奉迎。

劉年搖頭一笑:“郎中還不明白屬下向郎中提起此事的用意麼?咱們祠部該體察聖意,爲大王分憂啊。”

朱提茫然道:“體察聖意,劉主事是說……?”

劉年暗暗撇了撇嘴,這位朱郎中要不是把女兒獻與未央侯。並受未央侯寵愛做了側王妃,就憑他這個腦袋,怎麼配坐上這祠部郎中之位。可劉年臉上卻不敢露出絲毫輕鄙,而是諄諄誘導道:“哎呀,我的朱郎中,你只顧操心份內之事。爲人又一向敦厚純樸,也難怪您想不通這其中的關節。”

朱提尷尬地笑笑:“是是,還請劉主事指教。”

劉年連連擺手:“郎中客氣了,指教哪敢,屬下是郎中之屬下,這些事情,理應屬下替郎中操持纔是。”

眼見朱提都等得不耐煩了,劉年才道:“郎中,當今天子一向睿智,何曾受人如此矇騙?尤其是明堂和天堂大火,數年心血毀於一旦,女王心疼啊!如今可是恨死了這個招搖撞騙的河內老尼,恨不得把她千刀萬剮才甘心。”

朱提眨眨眼睛,茫然地道:“那女王爲何不殺她的頭,只是把她驅出京城?”

劉年道:“郎中您想,如果女王要殺她,用什麼罪名呢?說她招搖撞騙,欺矇天子?天子英明,怎麼會被一個騙子矇蔽住呢,這要是治她的罪,可不是把女王也兜了進去。受天下人恥笑麼?”

好歹朱提還沒有蠢到不可救藥,聽到這裡終於明白過來,他眨巴眨巴眼睛,突然興奮起來:“劉主事,你是說……咱們……咱們……”

劉年道:“沒錯!女王想制裁河內老尼,卻苦於沒有理由,真正的理由又說不出口,那怎麼辦?咱們做臣子的。理應爲君上分憂啊,這理由咱們有啊,郎中要是幫大王找個理由,你想大王對郎中您會不另眼相看嗎?”

朱提拍案而起,興奮地道:“着哇!劉主事,本官沒有白把你倚爲心腹,此番若得大王賞識,朱某必投桃報李。”

“不敢,不敢,理應爲郎中效力!”

河內老尼悽惶惶逃回麟趾寺。仔細想想,女王也不過就是把她趕回河內。至於收回佛產,那些佛田她本來也帶不走,收回也就收回了,她原本就沒想過要靠着蒙田七娘在京城混一輩子,如今這結果並非不可接受。

心神一定,她原打算一回麟趾寺就馬上逃走的,這時又不捨得了。

這些日子,她在麟趾寺可是收了許多錢財,這些都是浮財,能帶走的。只不過其中許多錢都放了貸,需要馬上收回來,另外要帶這麼多錢走,也得需要裝車起運,還要僱人護衛,這可不是一時半刻就能解決的。

所以河內老尼回到麟趾寺,強裝鎮定,絲毫沒有向弟子們透露這個消息,在急着整點財寶安排起運的同時,她居然還突擊爲三個**主持了剃度儀式,發放了度諜,由此又收入了一百八十貫的錢財。

祠部郎中朱提的奏章當天下午就到了宮裡,彈劾麟趾寺住持河內老尼每日大食酒肉,敗壞佛門清規戒律,又大肆發放度諜,使許多青樓**託庇於佛門之內,逃避稅賦。更有甚者,乾脆就把麟趾寺做了青樓妓院,勾引尋歡客,把那佛門清淨地弄得污穢不堪。

朱提奏章中所提的事情倒不是他胡編亂造,字字句句都是事實,只是河內老尼得寵時,他不但不敢上奏,還要代爲掩飾,這時只是把其他佛門弟子尤其是麟趾寺原來的修行人舉告的事情上報一遍而已。

麗春臺裡負責給女王念奏章的人是鄭安易,鄭氏恨極了那三個吹捧情敵穆上玄的神棍,一見還有這種東西,馬上把它作爲最重要的奏章念給田七娘聽,然後添油加醋地講了一番這些佛門敗類對女王英名的影響。

田七娘已經恨不得把河內老尼千刀萬剮,只是迫於罪名難找,要她承認是因爲受了河內老尼的矇蔽因而惱羞成怒她是萬萬不肯的,如今有了這麼正大光明的罪名,她哪裡還會客氣,立即憤怒地下旨:“抓捕河內老尼,交祠部審判。所以爲了逃漏稅賦,向河內老尼賄買度諜的女子全部逮捕、沒爲官婢!”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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