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錦漓隨身攜帶着悟塵給的藥,此刻一股腦拿了出來,親自守着重夜,看着冷林幫他拔箭,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你痛不痛啊?忍一會兒就沒事了。”她道。
冷林利落的動作讓沐錦漓放下了心,“容玉姑娘,可有手帕之類的物件?”冷林突然道,手上動作卻不停。
容玉剛要伸手去拿袖中的帕子,沐錦漓已然遞上了一方白帕,上面繡着幾簇合歡花,繡工若是仔細看,有點慘不忍睹。
容玉接過帕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在冷林的催促下有些猶豫地遞了上去。
重夜傷勢之深,旁人看得心驚膽戰,倒是他本人,原本就蒙着臉看不清神情,此刻更是猶如一根木頭,任人擺佈,像是沒有痛覺似得。
而不遠處太子與緗王正在聊着天,氣氛看起來……很融洽。
太子是這樣說的:“三弟,你看看這箭。”
緗王隨意瞥了幾眼,漫不經心地道:“梟羽閣閣中有一名神箭手,百步穿楊,他所用的弓箭,似乎跟這個很是相像。”
“三弟以爲,是誰要殺我?”明明是一起遇的襲,上官瑾卻只說:是誰要殺我。很明顯把緗王排除在外,並且將他當做懷疑的對象。
上官雲寒像是沒聽出這個弦外之音一樣,並且很認真地思考了一番,道:“皇兄出事,誰受益最多就是誰了。”
沐錦漓雖是在看着重夜,不過還是分了點心在太子這邊,聽見緗王這話忍不住想笑,上官雲寒還真敢說,太子出事,怎麼看受益最多就是他自己了。
上官瑾眼中一閃而逝的殺意,他緩緩地吐出了一個名字,“常昌常太師!”
常昌這個官職雖大,其實手中並無多少實權,這個老頑固一天到晚鬧着要實行這個政策實行那個政策,操着不屬於他操的心,一開始皇帝還挺有耐心地聽他講,後來嫌他煩了就命人“教育教育”這位太師。
這個人就是上官瑾。常昌提的很多建議都或多或少地威脅到了這位太子殿下的利益,上官瑾可不會對他太客氣。
偏偏這位常太師喜歡幹些倚老賣老的事,經常對着上官瑾吹鬍子瞪眼,一副要幹架的氣勢。然後,就真的……幹上了。
當然不是擼袖子的那種啦,而是口水戰。常昌選的地點也不怎麼明智,在早朝上,文武百官見證下,常太師老當益壯,聲音洪亮,整句話下來都不帶喘口氣的。
文武百官沉默了……
一直當聽衆的皇帝沉默了……
上官瑾……他倒沒有沉默。他先是瞧了瞧皇帝的臉色,然後以一種很平穩的聲音道:“常太師的意思是,我不配當這個太子?”
常太師剛纔只圖一時之快,說話沒怎麼經過大腦,可能……不小心……說了什麼大逆不道的話?
“老臣不是這個意思,太子殿下莫含血噴人,冤枉老臣。”常昌第一時間是喊冤,並順手潑了上官瑾一身污水。
“哦?是嗎?”上官瑾輕笑,“難道太師方纔說本殿恃才傲物,品德有失且目無餘子實在是辱沒大越太子之名都是本殿與文武百官幻聽不成?”
上官瑾是誰?大越太子!自三歲起就博覽羣書,倒背如流,他的才能是皇帝親自稱讚過的;他待人溫和,從不擺皇親貴胄的架子;他謙虛孝順,每日晨昏定醒,寵辱不驚。大家有目共睹,就連皇帝,心中也是極爲滿意的。
現在常太師這種種莫須有的罪名扣下來,簡直是……找死!
常太師冷汗連連,這才發覺自己說了什麼。臉上一陣青一陣紫,連忙跪下來請罪
,聲淚俱下:“皇上明鑑,老臣並無此意啊。”這幾句話到顯出常昌的智慧來了,他一不喊冤,二不請罪,這樣罪名就不成立了。
皇帝冷哼一聲,道:“難道你當朕是死的不成?眼瞎耳聾?”
常太師身子伏得更低,“老臣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皇帝摔了手中的奏摺,聲調也高了數倍,“你不過是先帝那時的狀元,得先帝眷顧封了個太師,你有什麼資格到朕面前大放厥詞!”
“皇上息怒。”從大臣中走出一人,身着親王朝服,只見他不急不慢地施了一禮,“常太師年事已高,難免糊塗了些,可本心是好的,只是用錯了方法,還請皇上饒恕這一回。”
慶親王這說辭未免太蒼白了些,可皇帝聽後面色稍霽,認可地點點頭,道:“皇叔說得不無道理,常太師,朕今日就饒過你這一回,罰俸半年,面壁一月,下去吧。”
常太師鬆了口氣,心裡卻暗暗將太子恨上了。
想想常太師心胸狹隘,極要面子,腦袋是個拎不清的,這買兇的事情也不是幹不出來。
不過到底只是猜測而已。
再說沐錦漓這邊,剛包紮完。,還準備說幾句話呢,結果重夜那廝“咻”得一聲隱回暗處,沐錦漓剛擡起的手就這樣僵在了半空。
“連句謝謝也不說,真是的,”容香忍不住抱怨,忿忿不平。
沐錦漓噗嗤一笑,捏捏容香柔軟的小臉蛋,道:“你家小姐我又不需要這些有的沒的,無愧於心就好。”
容香吐吐舌頭,退後幾步,靈巧地避開了沐錦漓的辣手催殘。
容玉手裡拿着從冷林手裡問回來的手帕,眉頭微皺。“小姐,你的手帕……還要嗎?”
那手帕沾滿了血,只怕洗也洗不乾淨了。
沐錦漓甩甩手,滿不在乎地道:“也不是多重要的東西,丟了吧丟了吧。”說罷,轉身走了。
容玉點頭,也快速跟了上去。倒是容香看了幾眼那手帕,嘀咕了一聲:“那可是小姐親自繡的唯一一件繡品呢,平時小姐可寶貝得跟什麼似得。”不過沒人聽見她的話就是了。
馬車又緩緩前進了,誰都沒有看到,一個身影,輕輕地拾起了那血帕,猶豫了一會兒,仍是小心翼翼放入懷中,珍之重之。
從檀雲寺回來,沐錦漓就悲催地被沐相禁足了,她欲哭無淚,若是她娘還好說,她去撒個嬌鬧一鬧就可以了,可這回是她爹親自下的命令,她…她可沒那膽子跟她爹去鬧啊!
“姐姐,爹爹也是爲你好,上次的刺客還沒查清楚背後主謀,你就再忍忍吧。”
沐錦漓翻翻白眼沒說話,刺客事小,她爹是怕她牽扯進朝堂糾紛,也是爲了她好。
倒是上次檀雲寺之行,好像真的是她想多了。看上官雲寒的樣子,真的是單純地想見見悟塵而已,向他討教了一些佛法,喝了盞清茶,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上官瑾也只是求了些安神符,而已。
這些本來是正常的,可放在這兩個人的身上,真的是哪哪都不對勁,這兩人看起來是向佛的人嗎?
沐錦漓拿起剪刀修飾着盆栽,手一抖,一朵開得正燦爛的牡丹就被她給咔嚓了。
沐錦繡在一旁“嘖嘖”了幾句,“好好的一朵花就這樣沒了,真是可惜了。”
她拈着那朵牡丹,道:“確實可惜了,不過沒辦法咯,它命該如此。”
正說話間,外面緞兒來報,有客來訪,不是別人,正是左相千金顧媱。
沐錦繡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古怪,“她
怎麼會來?我們跟她,很熟麼?”
“熟不熟人家不都來了嗎?”沐錦漓命人將收拾收拾滿地的狼藉,又淨了淨手,笑道:“你要留在這裡嗎?”
“不要,到時間了,先生還在等着我上課呢。”
“去吧。”沐錦漓道。上次察覺到妹妹微妙的變化,沐錦漓就特意去請了個女夫子,也省的繡兒病急亂投醫,亂學一通。
對於妹妹的上進沐錦漓還是挺滿意的,只要她願意學,學的好與不好都不重要,比她這個姐姐強就行。
不過這並不代表她會放過林欣一干人等,她從來不是什麼善良的人,不懂寬宏大量這四個字怎麼寫!
顧媱雖是不請自來,但來意她也猜到幾分,無非就是吃點小醋質問她爲什麼可以和上官瑾同遊,你們到底是什麼關係云云。雖然有點煩,不過現在還有比待在家裡出不去更煩的嗎?
逗逗顧媱權當解解悶兒了,誰讓她太無聊了呢。
“沐妹妹,你是怎麼和太子認識的啊?”客套了幾句話後,顧媱終於按捺不住,開門見山地道。不過可喜可賀的是,她還是比較客氣的,與沐錦漓想象的有些出入,想象中顧媱應該是氣沖沖地殺過來警告她不許接近上官瑾否則就對她不客氣!
現在這些,完全沒有發生。好吧,沐錦漓承認,有些想多了,她只是太無聊了想跟顧媱掐一架打發無聊的時間,純屬吃飽了撐得沒事幹。
不過現在還是不能跟顧媱撕破臉皮的,要和平相處滴,“還能怎麼樣?本來是緗王約我去檀雲寺燒香拜佛,可後來不知怎的,太子殿下也一併來了,我也正納悶呢。”
顧媱又繼續道:“那之後呢?”
“路上遇刺客了。”
“這我知道,殿下沒事就好。我是問,到了檀雲寺之後呢?”關於上官瑾的事情,顧媱總是顯得特別有耐心,並且事無鉅細都要過問一下。
愛着他,所以想知道關於他的一切,這種感覺,她曾經,也有過……
沐錦漓心不在焉地捻起桌上的一塊糕點,卻遲遲下不去口。
“怎麼了?你快點說呀,急死我了。”顧媱以爲她是渴了,連忙倒了杯茶過去。
沐錦漓也真的喝了,她看着顧媱,把手中的糕點遞了過去,“你嚐嚐看這個點心,很不錯的。”
顧媱急了,“你是不是不想告訴我?你是不是……是不是也喜歡太子?”
沐錦漓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看向顧媱的目光中,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沒有,沒有發生什麼事,太子只是求了些安神符,喏,就是這種。”她拿出安神符,跟別的寺廟的沒什麼不同,她也順便求了一道。
“沒了?”
“沒了,你如果要的話就拿去吧。”沐錦漓道。
原本只是普通的安神符而已,誰知顧媱像撿了寶一樣,有些不敢置信地道:“謝謝你。”
她看得出來,那聲謝謝,是真心實意的。沐錦漓心情很複雜,前世她對顧媱的認知僅僅停在了驕傲自大自以爲是的階段,她很厭惡跟孟傾漣狼狽爲奸的顧媱,卻忽視了顧媱跟她對立的原因。
不是羨慕嫉妒她高貴的太子妃身份;不是嫉妒她無論好壞,事事都出盡了風頭……
而是,她得到了上官瑾……
儘管很不願意承認,但,顧媱愛上官瑾,愛到骨子裡,跟曾經的她一樣……
前世顧媱的結局她並不知道,只是,癡情總被無情傷,顧媱也是個可憐的人呢。
上官瑾,你總是在不經意間,造下了情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