玹玥上神難得會主動邀約,稔稀與蕭煥二人又是頭一回享受這待遇,一臉的受寵若驚。
後池湖畔,沒有仙童,玹玥親力親爲,長袖揮過,一張張長几顯在湖畔,早已備好的美酒香茶與晶瑩剔透的果品小點也擺了滿桌。
凌天不由將手放在肚子上,開心地揉了揉。
剛纔坐了那麼久,又被那麼多雙好奇的眼睛打量了至少兩個時辰,慫得他葡萄都拿不起來,連掉了幾顆之後,他便淡定地只端着茶杯灌水飽。現在,他正餓得難受着。
既然自己算玹紫境中的貴客,左右也沒人再拿他當活寶看,便不需別人與他客氣,先行坐下,自己動手,吃吃喝喝起來。
蕭煥見他如此,便不知已是今日第幾次的抖了抖眼皮子,從凌天身上移開視線。
說實話,這位妖皇實在太讓他開眼了。
他好歹曾在天書中讀到過,上古妖界是如何的可怖。
雖與如今的無心之境相似,界外圍着幽深的密林,可那個時候,一靠近密林便是瘴氣與沖天的妖氣。
多少未經允許便欲踏足妖界的仙族與魔族,都還沒見着妖界的大門,便先迷失在密林之中,直至死去都無法離開。
而妖君在上古六界更一直都是最爲暴虐的存在,他們做事恣意而爲,性情暴戾。只在妖界之內,便整日打打殺殺,以血腥之事取樂。
再看現在……
再看凌天……
大妖恐狼這名號,給他可算是白瞎了。
但過後,他才聽得隆君說,凌天是紫夙養大的。
如此一來,這殘暴的狼被活活折磨成了一條憨傻的狗,那也就不足爲怪了。
玹玥請衆人就坐,見紫夙跑來他旁邊,他便笑了笑,讓出半張長几給她。
紫夙見他如此來者不拒,便想起蘇澈最後一段日子曾被他悉心照顧的斷續畫面,不由嬉皮笑臉道:“玹玥你說,我像不像死皮賴臉的狗皮膏藥?”
凌天一聽她這話,還沒等玹玥從愣怔中緩過神來,他先噴了一桌子茶,“紫夙!你別來害我!”
玹玥瞭然,無奈一笑,拍拍身邊,“來。”
紫夙落座,在幾下伸出腿去,坐姿不止沒什麼神尊的模樣,甚至連個姑娘樣都端不住。
她探身聞了聞茶壺中冒出的白氣,“好香啊。”
“這茶是很香,怪不得尊上剛纔便說是好茶。”隆冽由衷道。
玹玥笑道:“茶只是野茶,算不得多好,我在這水中加了些東西罷了。”
凌天雖說粗枝大葉,可聽玹玥這麼說,便又品了品這茶,狐疑地問道:“加了冰槿花晶?”
“正是,不愧是無心之境的大當家。”玹玥舉杯。
凌天憨笑,“其實這冰槿我也就嘗過一回,畢竟是治病療傷的東西,一般也輪不着我不是?可這絲絲的甜味很獨特,喝過便難忘。只是,尊上,怎麼會想到在茶中加入這冰槿?”
玹玥坦然道:“曾是爲了蘇澈,後來,這冰槿雖無法讓她多活一日,卻意外發現她喜歡這味道。鬼修之身無味覺,竟喝得出這茶香來,也算是收穫。”
紫夙端着茶杯才低頭喝了一口,聽了這話便是一頓。
凌天意外地笑笑,“難不成,尊上還留着凡世時蘇澈送您的那幾株冰槿?”
玹玥:“是。”
“啊?!”凌天只是故意提起這事罷了,卻不會真的以爲如今的冰槿還與當年有什麼瓜葛,聽玹玥竟應了是,頓時有些崩潰,“是?這,這都多少年了。”
見凌天突然掰着手指算起年份來,玹玥笑道:“大概三千八百餘年。”
凌天驚愕,隆洌也有些不明所以,他看向他的三個“弟子”,卻見他們個個面色沉沉,竟都似並不意外。
玹玥又道:“只是這玹紫無歲月,悠悠千載,不過輾轉而逝,若不說出,倒覺得並不是很久。後池山中現有冰槿百株,都開得很好。”
“百株……”凌天汗顏。
即使在無心之境,這冰槿也尚算野花,一時間根本別想找出百株之多。“尊上……是如何知道這花是當初蘇澈所贈?”
玹玥微微遲疑,一時對上了青澤的目光,青澤便立刻開口道:“是我……”
“青澤,不必如此。”玹玥說着站起身來,“暫且不提冰槿之事,今日能夠有此一聚,最爲感慨的不應是我,也不應是紫夙,而是隆冽。
隆洌訝異中向他看來,“尊上?”
玹玥繼續道:“畢竟,真正歷盡了七萬餘年的艱辛,承受過他人無法想象之痛,才盼來了這皆大歡喜的一日,我們在座的,都應爲你敬上這一杯。”
隆冽的臉突然繃緊,若不是玹玥這番話說出,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品味,今日這場歡聚,竟真是曾經只敢出現在他夢裡的景象……
話音一落,衆人也紛紛感慨,除紫夙之外,全都站起身來,舉杯轉向了隆冽。
“隆君。”
隆冽僵硬地擡起手,手指緩緩握住眼前的琉璃酒杯,站起身。
紅色的果酒在杯中輕晃,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中已溢滿了笑意,同時也有一層水霧涌出。
他張了張口,未有隻言片語,最終也只是笑着舉杯,將酒飲下。
一杯飲盡,玹玥再滿一杯,繞過長几,走到他身前去,微微彎腰親手爲隆冽的酒杯斟滿,“隆冽,這杯,算我私下與你道個歉,只爲當年宣璟轍不懂事。”
隆冽愕然,擡起頭來直視玹玥的眼睛,“這……”
玹玥點點頭,先乾爲敬。
隆冽兩道長長的白眉笑得顫了顫,長嘆了一聲,乾了杯中酒,才道:“尊上,隆冽那時也許就快瘋魔了,得知蒼鑰可能成爲尊上時,心裡真的……連回玹紫閉了關都平靜不得。”
玹玥:“我懂,更何況你還見到了蘇澈。”
隆洌用袍袖沾乾眼角的溼潤,雙眼笑成了兩條縫,“尊上說得是,今日這景象,便正是我隆冽曾幾度偷着做的美夢,那時卻的確不敢多想啊,只怕一步邁出去成了執念,而一念成魔……呃……”
玹玥:“……”
隆冽:“我的意思是,若非如此,我也不至於最後落得封山避天譴的……”
“嗯。”玹玥的手越過長几拍在隆冽的肩上,“一念成魔,正是這道理。”